第八章 苦行僧
青云的伤半个月后才能下地,这半个月里,宋译每天窝在王氏房里。
因为上次那一跤摔得太过惨烈,宋年夫妇商议后决定暂时把他当温室里的花朵一般养着。
花朵很郁闷,尤其在脑袋不晕头不疼以后,特别怀念外面的花香鸟语。
摔了一跤后的宋译倒学会了稳稳当当的走路,虽说依旧左摇右晃跟个肥鸭子似的,却很少摔跤。于是乎,沾沾自喜的他在王氏午睡后决定去看一个被自己连累的人——青云。
当王氏发现儿子不见的时候,宋译已经溜到青云所住的厢房外面了。
这个厢房很大,里面住的都是伺候主子的贴身丫鬟。由此看来,宋年并不打算把青云赶出府,此举或多或少减轻了宋译的罪恶感,毕竟谁也不希望一个人因为自己而流落街头倒大霉。
因为是初夏,所以厢房的门开了大半,宋译小脑袋往里边儿探了探见没别人后才溜了进去。里边大床上,青云正在那里昏睡。趴着床沿看了很久,那张脸依旧毫无美感,即使宋译觉得对不住她,依旧无法欣赏她的尊荣。
前世都是怎么说来着?心灵美的人最美,然而,这个叫青云的心灵应该不丑,可宋译左看右看依旧不觉得她美在哪里。。。。。除了那双纤纤玉手。
听到呼吸声的青云眉头皱了一下,随即睁开眼睛。在看到趴在自己床头的小鬼时,艰难的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小公子怎么过来了?这会子天热的很,倘若中暑了奴婢该怎么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听到宋年的耳朵里变成了:大热天的你瞎跑什么?如果再中了暑,你老爹岂非又打我屁股。。。。
虽如此理解,宋译依旧没有把不满表现出来。因为这番见地不是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子能说的。于是只是淡淡的问道:“你还疼吗?”
青云没有回答他,只是苦笑了一下转过头去。
倍感没面子的宋译不依了,想出言指责,又怕惹人怀疑,只得道:“娘说,你能下地的话就可以带我出去玩儿。你什么时候能下地?”
“。。。。。。。”不知何故,青云依旧没搭理他。
两次被无视的宋小太岁不乐意了,环视四周,只有那个插在落地花瓶里的鸡毛掸子可以一用。于是颠着小屁股把它抽了出来。坏笑着重新走到床榻前,也不打招呼就往青云朝着外面的屁股抽了过去。
初夏,薄衫,加上旧伤未愈。感觉到疼的青云忙翻过身看着那个鼻子仰的高高的小罪魁。
“娘说了,我是主子,你是丫鬟。主子问话,丫鬟不能不应声,这是以下犯上。”
罢了,虽说不想小孩子能说出的话,但前边冠以‘夫人’的名号儿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青云满含屈辱的咬了咬厚厚的下唇,宋译丢下鸡毛掸子背着手往外走去。被青云冷落后,他这些日子对青云的愧疚感荡然无存。
打那以后,即使青云能下地伺候主子,小宋译依旧不远不近的朝她板着脸。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以他为中心的家里,这倒霉孩子被惯的不知天高地厚了。
因为年纪小,他的世界局限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府宅里。平日里见的最多的人是这一世的父母和义父张太医一家子,这对于他体内那个二十岁的灵魂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磨。然而,也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穿到了一个小屁孩儿的身上。
他迫切的需要新生活来刺激自己那颗即将迷失的心,在掰着手指头的漫长等待中,文帝三年的冬天来临,小宋译迎来了他三岁生日。这就意味着,倒霉催的孩子又往自由走近了一步,只要再长大些,就可以溜出府去斗鸡遛鸟儿,前世想都不敢想的纨绔子弟生活,今生可要好好体验个够!
然而,一个人的到来暂时摧毁了他盼了好久的梦想。至少十五岁之前,他是不可能为所欲为的。
生日宴办的极尽奢华,张灯结彩的前厅,来来往往的道贺官员不计其数。
曹丞相在一个月前因年老昏聩被迫告老还乡,这时候的宋年已经从吏部尚书被提为当朝丞相。在朝中做官的大都是溜须拍马墙头草之类的,是以宋府越来越入大家的眼。每当和朋友经过这门口,就忍不住朝朋友得瑟一番:你看,这就是宋相的府邸,我们关系好的不行不行的。你要不要认识下?兄弟我有脸,可以为你引荐的。。。。。。
如此这般,宋府的客人更加多了。
这日,道贺的朝廷官员纷纷给宋年说着官场上的恭维话,听的昏昏欲睡的宋年大手一挥叫来下人:“把小公子抱过来给各位大人见见,来一趟不能让大家见不到正主不是。。。。。”
下人不敢怠慢忙去王氏房中把正在吃香蕉的小宋译裹了披风抱了去。
刚到前厅,尚未报到宋年面前,那一群官员就凑上前去啧啧赞道:“小公子好相貌,长大定是个美男子啊!”
“我看小公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大富大贵之相啊。。。。。。”
“依老朽看,虎父无犬子,小公子将来肯定会有一番大作为,尚书大人好福气。。。。。”
“啧啧。。。。瞧这樱桃小嘴儿,瞧这粉面红腮的,简直就是倾国倾城英姿飒爽啊。。。。。”
在这越夸越不靠谱儿的赞美声中,宋丞相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儿,小宋译不乐意了,把手里未吃完的半拉香蕉砸向那个说自己‘樱桃小嘴儿,粉面红腮’的家伙。。。。。。心里气的直哼哼,小爷我是man行不?你几句话把我说成不男不女的人妖了!
“咳咳。。。。”那被砸了脑袋的官员从脑袋上拿过半拉香蕉干咳着笑道:“小公子好臂力,下官佩服,佩服啊!”
这都一群什么人啊?
被弄得晕头转向的宋译透过人缝儿看到正在那里昏昏欲睡自在逍遥的宋年,眼珠子一转知道自己有可能被老爹顺手拿来当应付官员的挡箭牌了,登时不乐意起来!、
小嘴扁了又扁,终于成功的挤出两滴清泪哭出声。。。。。
乍闻哭声的宋年一哆嗦猛地坐正,“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儿?”
“老爷,小公子可能是想夫人了。。。。。”下人在人群里高声回应着主子的问话。
“想什么想,怎么总离不开娘亲了!”睡神惊走一半儿的宋年恐自己的独苗儿被他们伤着,忙高声道:“诸位大人请落座儿,一会儿慢慢儿看也不迟,不值什么的。。。。咳咳。。。”察觉到说错话的他忙以咳嗽来掩饰尴尬道:“把小公子抱我这边来。。。。。”
被挤得满头大汗的下人闻言死命的护着小宋译往宋年挤去,一阵混乱过后,官员继续以首末排序告座儿。
落座后纷纷擦擦自己被挤出来的热汗,虽劳累,然而这是拍当朝相爷公子的马屁,拍的爽,拍的值!
宋年有些揪心的替儿子擦去挂在腮畔的泪珠儿,看来孩子受不了这阵仗,下次这些马屁还是自己扛了吧!
正感慨唏嘘着,门上小厮在外面探头探脑,“那是谁?有什么事,进来回话!探头探脑的做什么!”
被来道贺的朝臣弄得有火没处发的宋年毫不客气的那下人撒气。
下人抖着腿走了进来垂手回道:“老爷,门上来个行脚僧,说是给小公子道贺的,敢问老爷是不是要他进来?”
宋年本欲拒绝,突然又想到行脚僧之类的人都是行万里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便默许了他的到访。
下人见状立刻退出去请人,很快,一个头戴身着破僧袍的和尚大踏步往里走来。
宋年留心看他,脚上穿的确实是棉僧鞋,然而前边却开了个扣子,大拇指刚巧不巧的从哪里漏了出来,此时已经满是冻疮。
见这行脚僧如此艰苦,宋年不知不觉动了恻隐之心。叫过下人附耳吩咐几句,下人忙退了出去。
那行脚僧的眼睛始终盯着坐在宋年膝头的宋译,影响他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宋译只觉得心跳慢了一拍。
和尚道士是抓鬼除妖的好手,如今自己这个占了别人皮囊的异时空灵魂是否被他看透了?
倘若他发现自己其实是个附体的鬼魂,那么,会不会找人把自己绑起来烧死?
一想到这里就颇为不自在的躲过和尚的眼神往宋年怀里拱去,心里哀嚎着,虽是冬天,但小爷我还没有立在火堆上取暖的打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