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执起杯闻着茶香的严炽书懒洋洋回道:「她说即便与你相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她也从来不悔。可若是她给的爱你不愿接受,那么她也不会再为了一己之私强求,与其逼你奉旨成婚换来互相折磨的未来,她宁愿放手还你自由。」

强求……互相折磨的未来,放我自由……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呀?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不问人意愿,平静的日子被无赖闯入的她弄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儿她又拍拍屁股说不玩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走就走吧,他乐得轻松。可心中那股不甘、不舍、不愿又是为什么……

之后,罗修武没再开口,思绪被搅得一团混乱,兀自沉思的他不知道严炽书何时离开,就连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也浑无所觉。直到慌忙找来的端木,拿着秦狩传回的急讯,这才将他拉回现实。

诺大的向阳殿里,阳黧抱着曲起的膝独坐床榻,心思因手中紧捏的信而复杂。

虽然我始终想不透你是为了什么对我执着,可你的一片真心我也不是完全没感觉的……

求的不多吗?错了,她求的其实很多、很贪……

求他全心的呵护,求他全意的爱怜,求他此生唯有自己再无他人……

可她是只兽。纵使为爱而选择成人,然而自己那单方面的爱对他来说何尝不是种过分的逼迫。就因为自己甘愿地付出,便要求他也得同等付出,多么自私啊……

那日对你太严厉还误伤了你,对不住。我不是善于言辞的人,但我想我有必要让你知道我去了哪里。另,退婚圣旨我拦下了,你仍是我的未婚妻,请你,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然后呢?

继续待在他身边,继续为不同的心思争吵?

曾经以为,只要身化人形,只要死心眼地跟着他,便能得到他的爱。可一路走来,她才终于知道自己的天真有多么可笑。

姑且不论他是人,而她是只兽,看待事情的观点及认知上总有些差异。面对他的存疑,她多想大声地对他说:我就是小黑炭,是那只打小让你救下的小豹崽,是那只与你相依相伴过的黑豹。

可她不能,因为碍于戒律,更因为怕。

怕他在得知真相后会惊惧地将她推开,怕他挂着嘲弄笑容说??我怎么可能会爱上只野兽。

爱从来不是对等的,不是你爱我,我就一定也要爱你。光她一个人守着身世之谜傻傻执着,又有何用?

也许……打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救它,只是因为不忍,记得它,只是因为它是只让他养了半个月的豹。

是她,可笑地误解了……

挂着泪的脸庞泛着自嘲的轻笑,阳黧将信摊平,仔仔细细地折起,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这是她唯一带得走的东西了。他的心,她得不到,那么还给他自由吧。

「真的决定了?」从窗外跃进来的猫,舔着阳黧颊上的泪,以兽语低问。

「嗯,是该走了。人兽毕竟殊途,光天真地痴缠着他又有何用。」

「白虎说它会在城外五里处,等着接你。」

「猫仆,跟我一起回兽域吧。要不我走了,谁来照顾你?」将猫抱在怀里,阳黧不舍地说道。

「才不要咧,我在这让人养惯了,到哪都有得吃,才不笨得回兽域。」

「你跟着我这只豹,还怕饿死呀!」猫儿的话让阳黧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甭来这招,总之这人界里好玩的事多着咧,我才不想走咧。」

「好吧,那你保重,有空记得回兽域探探我呀。」

【第八章】

枯荒的草地上,一道黑影如闪电般疾速奔驰,阳黧焦急的心情如同急促的心跳般无可抑制。

原以为只要狠下心转头离去,那些无法自拔的爱、那些依依不舍的情绪终会淡去。可当她在跨出宫门前,从战苍魔口中得知罗修武受困的消息时,她却心急如焚,身形一幻便跟着战苍鹰的指引前往救人。什么释然放手、还他自由也放过自己的决定,瞬间抛诸脑后。

越过险峻的悬崖陡壁,动作矫健的黑豹站在岩石上,锐利的眼神落向地势较低的阴暗前方——那个长年弥漫着森冷氛围,由众多妩蛇蝮蝎盘据的北狱深山。

「他就是被困在那的吗?」抬起头,黑豹用眼神朝在空中盘旋的战苍鹰确认。

「对,可那处满布瘴毒瘟气,我无法领你进入。」

「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只是得劳烦你再回京捎个讯。」简短应了声,黑豹灵巧一跃,泼墨般的身影眨眼闪逝。

要快点,得再快点,要不就来不及了。

明明是日正当中,可越接近那片几不见天日的阗暗诡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越显阴寒,松软的泥草地也逐渐被刺掌的碎尖石取代,可这些都阻止不了黑豹着急前行的脚步。

经过一个日夜的奔驰,黑豹喘息急促,即便身体已发出警讯,可它怎么也不肯停下脚步,尤其当它在途中发现那些不敌瘟毒的士兵尸体,它更是不敢有一丝迟疑。连身为五奇兽里拥有转疗异能,不畏百毒的它都因此处浓窒的瘟气而略感不适了,更遑论是以凡人之躯被困了数日的他。

无暇细想只是前来剿灭悍匪的罗修武,为何会受困在如同地狱般生人勿近的险地,黑豹努力在浑浊的空气中嗅探着他的位置,却在沼泽边先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秦狩。

虽然对这曾行刺罗修武的人没啥好感,但它也知道这人是他相当看重的亲信,倘若这人死了,那他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因为这层体认,黑豹停下了脚步,将秦狩身上的瘟毒转移,未待他苏醒,也未给自己释毒的时间,便又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行。

穿过了满是尖刺的荆棘矮丛,鲜红的血在漆黑的毛色下并不醒目,直到滴落在地晕成了朵朵刺眼红花。被刮刺出满身伤,不是不痛,而是为所爱着急担忧的心绪远远大过痛觉,纵然疲惫不堪,可黑豹坚毅的眼神始终没变,前行的脚步更是坚定执着,直到它终于在一处石洞里找到了罗修武。

「修武,醒醒,你不能死,你不爱我没关系,可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发现罗修武气息微弱瘟毒入髓,黑豹一遍一遍地舔舐着他泛黑的薄唇,低狺似地声声唤着,全然忘却方才帮秦狩转疗后未及缓和的身体,直到过多的瘟毒逐渐超过它所能负荷,强健的豹躯终于无力的泛软……

「黧、黧儿,等我……」体内瘟毒消解大半,昏迷中的罗修武薄唇微动,因难地吐出呓语,「我、我想要你在身边……」

听到他意识不清的低喃,那样的挂念让黑豹湿了蓝色瞳眸,那种得偿所愿的愉悦让它几乎想兴奋尖叫,可眼下的状况却由不得它欢快。

深深吸了口气,奋力撑起的豹身化成了娇弱女体,隐在腹部的月牙印记绽闪出银蓝色光芒。

「知道你仍惦着我,就够了。」将布满细细伤痕的纤臂撑贴在石壁上,阳黧满足地笑了,微颤的唇瓣缓缓碰上他的。

将天赋异能逼至极限,看似温柔的亲吻里有着豁命的透彻,随着浊绿的气光由男子身上传至女子体内,再缓速被石壁吸收,阳黧身子越渐软弱……

直至罗修武苍白的脸庞有了丝血色,呼息渐趋平稳,阳黧这才松开了唇,释然地任由自己软瘫在他腿上,「修武,醒来后……带小黑炭回家,好吗?」

虽然意识因耗尽能量而昏沉,可阳黧却清楚知道在他清醒时看到的该是那有白月牙印记的黑豹,而不能是幻成人形的未婚妻,然而在眼睫闭合之际,她却再没一丝气力幻形。

天亮了,北狱深处依旧阴暗,潮湿且闷窒的空气里仍是夺命的死沉,缓缓苏醒的罗修武有些恍惚,直到他发现躺在怀里的人——

「黧儿?!」

她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会是这般凄惨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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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冤相豹何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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