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112逃离
?平日里看着唐绫对事冷漠,可对在意的事情却是非常上心的,只稍一夜,便使开了若兰将她表哥传了进府,见他虽然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裳但为人谈吐十分得体,遂又问了他一些与若兰有关的事情,他一一应了,话语间全是对若兰的一心一意,让唐绫十分满意,暗示了他几句才让他离开。又过了几日,若兰的姨妈求到了唐绫面前,唐绫自然乐见其成,便将两人的婚事定在明年秋天。
定下了若兰的亲事,唐绫似乎整个人轻松了不少,这日午膳后便带着安展卓散步消食,安展卓一手牵着唐绫一手摸着自己吃得圆滚滚的小肚子很是烦恼。
“姑姑,祖母不是说,多吃饭才能长得跟爹爹一样高吗?可是为什么我都长到肚子上了呢?”
这个问题问得唐绫一愣,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幸好安展卓也并没有想过唐绫会回答自己,咬着手指自说自话道:“为什么爹爹与姑姑都能长这么高呢?”
唐绫确实身材高挑,比起高大颀长的安唯承也不过矮了两寸余,在女子中甚是少见。
说着说着,安展卓忽然惊叫,“要是我长不高怎么办!”
跟在后头的若兰噗嗤地笑出声来,唐绫也不禁露出一个极浅的笑,伸手去摸他的小脑袋。
“胡思乱想。”
安展卓嘿嘿的笑,忽然就不走了,小脸在唐绫的手上蹭着撒娇,湿漉漉的像小鹿般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张开小手哼唧了几声。唐绫实在是拿他没办法,明知道他不过是偷懒不想走,却还是将他抱了起来。
达到目的的安展卓心满意足地搂住唐绫的脖子,软软地趴在她肩膀上,不时叽叽喳喳的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逗得唐绫哭笑不得。
说说笑笑的,唐绫一边听着安展卓与若兰嬉闹,心也不知飘到了哪里,忽然安展卓咯咯地笑出声来。
“祖父、爹爹!”
她猛地回神,只见自己竟走到了外院书房来,安氏父子一前一后地走出书房,脸色少有的凝重,却在安展卓那声轻喊之后很快地恢复平日里的表情。唐绫看在眼里,并不多言,放下安展卓朝安大人行礼。安大人姿容儒雅,又是从文的,通身的书卷气,这些年来生活安稳舒心,外貌看起来也不过四十的模样。
安展卓见了祖父,一蹦一跳地抱住安大人的腿脚不放,安大人无奈地笑笑,弯身如他所愿地抱起他,才刚扭着身子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安展卓就不安分地伸手去拔安大人的胡子。
“卓儿!”
安唯承抓住他捣乱的小手,不赞同地摇头,安大人倒是呵呵地笑了。
“卓儿喜欢祖父的胡子?”
安展卓咬着手指,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似乎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思考了半响才说:“因为爹爹不蓄胡子,所以只能拔祖父的。”
话声刚落,安大人笑意更甚,就连刚才一脸严肃的安唯承也忍不住轻笑,安展卓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可是见爹爹跟祖父都笑了,于是便也跟着咯咯地笑出声来。见状,唐绫也很配合地抿着唇微微掀起轻微的弧度,不经意间对上了安唯承带笑的视线,慌忙垂下眼眸。
“相较起卓儿这个调皮鬼,绫儿倒是愈加娴静起来了。”安大人看她穿得单薄,又道:“入秋了,早晚寒凉,即便是身子康健也得记得添衣裳,莫要受了寒。”
唐绫轻声答应:“女儿给爹新做了药枕,依大夫的方子多加了合欢花、白檀香两剂,晚些让若兰送去。”
安大人一直以来都有寐不安的毛病,大夫开了方子枕药可治,安夫人又操劳府里的大小事务常常熬夜给丈夫做药枕,唐绫知道后便将做药枕的事情揽了,自此每隔两个月总会送去药枕,从不间断,算算时日也已经做了三、四年,倒是练了一手好针线。
安大人赞许一笑。
“大夫说这药枕三月一换便可,你倒是从来只赶早的,平日练功也累,可不要为了做这个累坏了身子。”
唐绫垂头应了,安大人又问了她一些生活琐事,处处关心,得了唐绫的回答便点点头,又是细心地交代了几句,这才将搂着自己脖子撒娇的安展卓送到安唯承手里,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这才又笑着先行离开。见安展卓乖乖地趴在安唯承身上,唐绫也不好多留,垂眸告辞,刚回头只觉头皮一麻。
回头看去,那刚才还趴在安唯承身上一脸乖巧的安展卓调皮的揪着她的头发。
“我要姑姑陪我午睡。”大概是知道自己的要求唐绫从不拒绝,于是又用小脸去蹭父亲的手臂,撒娇道:“卓儿最喜欢爹爹书房里那张铺着白云锦的软榻了,爹爹。”
说罢,可怜兮兮委委屈屈地看着两人。
唐绫看了看安唯承,他对她无奈的笑笑,唐绫也只有认命地跟上他的步子。
一进书房安展卓就扭着身体从安唯承身上跳下来,也不说要休息的话,闹着要安唯承看自己写字。从去年开始安唯承便已经为安展卓开蒙,念书写字自然也是少不得的,这几天安唯承进宫当值好不容易在府里,安展卓自然是要在父亲面前表现表现自己这些日子学的功课了,安唯承也由着他在自己的桌案上捣乱,不时从旁提点。
唐绫不识字,便不上前打扰他们父子两人,让若兰备了热茶,自己在外室窗边坐下看着窗外在微风中摇曳的树叶出神,内室不时传来父子两人的说话声。
这不是唐绫第一次进安唯承的书房,可是每一回到他书房来的时候总是会被那股书香墨气萦绕,她不识文墨,却是非常喜欢这平静安宁、悠长绵远的味道的,这味道仿佛有种抚静心绪的力量,不禁让人昏昏欲睡。
内室里安唯承将儿子哄睡了才寻了出来,只是一眼就看见了在窗边伏趴着入睡的唐绫。
微风轻扫,黝黑如锻的长发丝丝缕缕地飘起,衬着束发的那一抹明艳的红色,两色交错竟也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这一幕太过安静,安唯承不禁放轻了脚步,俯身关了窗,将一旁放着的薄毯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她睡得浅,只觉得身上重了一重,蓦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就要坐起身来。
“我吵到你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唐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回头就看见安唯承站在自己身后。他迎光而立,正午的日光打落在他俊朗的面容上,舒朗的眉目间内敛温和、满目关怀,而自己身上已经披上了一条薄毯。
她连连摇头,又往内室看。
“卓儿已经睡了。”
她愣了愣,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模样,安唯承微微一笑,拍拍她的头转身往内室走。
唐绫恍惚了一阵,半响才扯下薄毯,跟着进了内室。
午后的光带着柔和的颜色透过窗棂撒入,安唯承站在桌案边收拾着,唐绫看了一眼趴在那张铺着白云锦的软榻上呼呼大睡的安展卓,大步上前帮忙收拾纸张,小声道:“大哥去陪他吧。”
她一边收,一边看着纸张上笔迹稚嫩却已经有模有样的字,旁边偶有笔锋沉稳坚韧的,即便是不识字她也能从笔划中品出这字中稳重如山、清远如松的味道来。
有人说,字如其人,大约也是这样吧。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修长的手指轻点在宣纸上,一边低吟一边指向那些字。唐绫侧目,安唯承半低着头,发丝垂落,在倾泻的光影间温润了他的轮廓。他衣袖上沾了墨,动作间墨香仿佛从他袖中传来般,竟似暖香。
她的心忍不住轻轻地撞了一下。
“这诗用的是比喻的方式,将梨花拟雪作北国大雪、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模样。”
白雪皑皑?她想了想闲梨居那儿种着的梨树,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想起了那天两人采集梨花时候的情形,莫名的心虚了起来,假装听不懂的模样,心不在焉的摆弄这手里的宣纸,看着纸上的字竟就出了神。
沉默是唐绫惯有的性子,安唯承也并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安展卓写的字,心里便有了几分计较,伸手就从她手中抽了一张不曾写过的纸,提笔就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唐绫不解地看他,他回以浅笑,乌眸如一泓浓墨,深邃沉稳。
“是我疏忽了,这么多年也不曾教过你写字。”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可唐绫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感觉,她竟然察觉到了他话语间隐约的叹息。
正欲回头看他,他忽然走到她身后,指着刚才写的两个字。
"唐、绫,这是你的名字。"
唐绫愣了愣,感觉到他非常靠近地站在自己身后,不禁僵直了身子,只好将视线投在纸上。指尖雪白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如绘画般书写出来的两个字,几乎着了迷。
手腕忽的被人轻轻握住,她的心开始快速地跳动,乌木狼毫不知不觉被握在手里,指尖带着薄茧的手牵引着她的手,点、横、撇、横折……
这一刻,就像是有一朵暗藏在角落里干瘦的花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爬到了心的方向,迎着那缕微弱的、温暖的阳光抖着枝叶舒展开柔软的花瓣,悄无声息地宣告着自己的释放。
她侧目去看,午后的光透过窗棂宁静柔和地洒落在他的侧脸上,像是一支画笔描摹着他的轮廓。他目光专注而沉稳,唇角是从不褪下的浅笑,如泉水般温润,从发冠中滑落的几根碎发垂落,动作间抚到她的脸上,轻轻柔柔地,就如他的人一般。
看着看着,她竟不禁看痴了。
这一刻她荒唐地想着,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一生所有的好运去换他半分爱恋。
翻动身体的声音骤然打破了唐绫的胡思乱想,她猛地一个激灵,心如雷鸣地别开了视线,同时顺势将自己的手从他手心中抽回,低声说了句什么,匆匆地凑到了安展卓那儿,不再看过来。
安唯承看着她梳在后脑黝黑柔亮的长发,眉心微微蹙起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