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我心底高兴,自然不说话。」白初虹扬起了一抹笑。
「安阳王遭祸,您为什么要高兴?」呀,她懂了!王妃肯定是在帮王爷高兴。毕竟濬王府与安阳王府是死对头,看见安阳王这么落魄,濬王肯定开心极了。
「茉香,明儿个备妥香烛冥钱。」
「冥钱?!王妃这是想做什么?」
笑意盈满水眸,白初虹悠悠地道:「我要烧给死去的安阳王妃。」
「啊?」茉香懵了。
主子与安阳王妃并无往来,为何要为她烧冥钱?再说了,安阳王妃的墓室在哪儿,她们也不清楚,上哪儿烧呢?
茉香本还想问个仔细,可见着白初虹重新拿起花谱,专心定神的研读起来,只好又将话憋回肚里。
她真的越来越弄不懂自家主子了……
白初虹这席趣话,夜里便只字不漏的传回了聂紫纶耳底。
他坐在寝房临窗的榻上,赏玩着几案上那盆白蝶兰,思及她说这话时的神态,不禁莞尔扬笑。
「王爷,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影卫禀道。
「什么事?」
「今日胡姨夫人偷偷出府,去见了安阳王。」
摩挲着杯盏缘口的长指停住,散发下的那双漆黑美目,冷飕飕的,宛若两道寒芒,教人胆颤。
「还没治她,她倒是已经等不及了。」聂紫纶嗤笑。
「王爷,可需要小的命人去……」
「不必。胡锦到底是本王后宅的人,本王会亲自了结。」
瞥见聂紫纶眼中的杀意,影卫垂首抱拳,悄无声息的退出寝房。
「夜深了,王妃还不歇下?」
茉香送茶水进房时,见白初虹还坐在临窗暖炕上,几案上摆着一盘棋,黑白两子都在她手里,就知道主子又是在跟自己下棋。
说来奇怪,从前主子不爱下棋,认为下棋费神无趣,现下却天天都在与自己下棋,问她不无聊吗?她竟笑说:「与他人下棋是斗智,与自己下棋是求心静。」
「再下一会儿棋便要歇下,你别瞎忙了,赶紧睡吧。」白初虹吩咐道。
茉香笑笑应了声,放下茶水便退出寝房。
夜露深重,白初虹仅着单薄的中衣,外头随意披了件披风,指尖捏着一颗黑棋,正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蓦地,门又被推开,脚步声传来,她头也不抬的说道:「你这个迷糊虫,又落下了什么?」
来人没回应,心不在焉的她,后知后觉有异,连忙扬首望去。
她瞪大水眸,刷地一声站起,撞翻了棋盘。
啪嗒,啪嗒,黑子白子落了满地。
一双大手猛然掐住了她的肩头,她被推倒在暖炕上,根本来不及反应。
简士昌血红色的眼,正死死地瞪住她。他一身发皱锦袍,神情憔悴,依稀还闻得见浓重的酒气。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不顾她满脸惊惶,他压低嗓子,阴森逼问。
惊惶不过是一刹那,她立即恢复冷静,沉定的回视简士昌。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您不请自来,还这般失态,就不怕我报官吗?」
是了!便是她这双眼神,沉着无畏,睿智聪慧,竟与死去的妻子一模一样!
简士昌两手紧紧掐住她的肩头,一时丧失了理智,低吼:「不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你究竟是谁?」
「我是韦宝珠。」她不动声色的说道。
简士昌眼中浮现阴毒之色,咄咄逼人的问道:「我听胡锦说过,聂紫纶曾经喊你白初虹,这究竟是为什么?」
胡锦?她竟然去找过简士昌,她都跟他说了些什么?白初虹心中暗诧。
「胡姨夫人是濬王府的人,怎么会去见王爷呢?」
「这你不必管!回答我!」
「王爷看看我这张脸,哪里像是死去的安阳王妃?」白初虹冷静回应,与他直视的双眼,找不着一丝慌惧。
「那时在娄太尉府里,你明明对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你还让你的丫鬟送来那封奇怪的信……」
简士昌彷佛深陷梦魇,语气忽重忽轻,想来应是醉得厉害,方会如此。
见他这般落魄,白初虹当真是出了一口恶气,心中很是舒爽。
「你怎么会知道初虹埋在树下的女儿红?又怎会用着初虹的笔迹写信给我?你说!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
没想到她先前一心与他相认,因而铸下那些错事,方会今日惹来祸端,她真是懊悔不已。
白初虹道:「我与安阳王妃是旧识,安阳王妃病逝之后,便经常梦见她,是她来给我托梦……」
「你说谎。」不知为何,简士昌就是觉着她在睁眼说瞎话。
白初虹默了默,片刻后,她笑了。
那眼神,甚是冷锐?,那笑,甚是讽刺。
简士昌心头一震,背脊爬上森森寒意,掐在她肩上的双手,微微颤抖,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深。
她沉沉的望着他,一派冷然的镇静,笑道:「王爷说笑了,我凭什么要在王爷面前说谎?」
她早已对此人彻底死了心,下定决心至死永不相认。
简士昌收回手,脚步凌乱的往后退,瞪大的目光,彷佛撞鬼一般。
先前他只当她是装神弄鬼,压根儿没将她说的话听进耳底,如今留心一看,她眉间那抹沉婉睿智,临危不乱的气势,竟与亡妻如出一辙。
哪怕她嘴上一再否认,可此刻在他看来,眼前的女人犹如亡妻复生。
「夜深了,还请王爷自重,若没有其他的事,请恕我不得不送客。」
简士昌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有可能吗?他明明亲眼看着白初虹断气,而眼前的女人分明是韦氏,怎么会……莫非是借屍还魂?世上真有这样的玄术?
只见他面前的女人淡淡笑着,眸光清冷冷,好似要看穿他整个人,教他莫名心虚,正欲开口时,外头忽起骚动。
「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
想冲进房里查看的茉香,被两名身穿常服的随从拦下,硬是被架住了胳臂,挡在门口。
白初虹认出那两名随从是平日伺候简士昌的人,当下站起身,疾声厉色地命令道:「放开我的丫鬟。」
两名随从登时愣住,齐齐瞪着白初虹。这语气,这神态……彷佛是昔日的安阳王妃在对他们下令。
见此景,简士昌亦深感震惊,「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初虹笑道:「王爷说笑了,我还能是谁呢?自然是濬王府的王妃……不对,我与濬王爷已经和离,如今什么人也不是,是一介平民。」
简士昌直觉不对劲,偏偏又无法解释他所怀疑的,只能下意识恶声反驳:「不对……不对,没这么简单!」
「话已至此,王爷若还不信,那也与我无关。」
白初虹虽笑,目光却冷如冰。「素闻安阳王对待发妻一往情深,是世间少有的痴情种,我一直十分艳羡,可如今看王爷这般,我倒同情起死去的安阳王妃,她将大半青春全献给安阳王府,换来的却是王爷无情的背叛,她若泉下有知,必定会保佑安阳王府早日衰亡,从此一蹶不振。」
简士昌表情一窒,抬起了手,僵硬的指向她。「你——你——你胡说什么!」
白初虹兀自笑得开心,不理会他的怒颜以对,又道:「王爷莫气,我只是说笑呢,毕竟安阳王妃已经入土为安,哪里会知道这些活人的事呢,您说是不?」
见她眼中凝着一抹幽怨,好似知道自己曾干过些什么肮脏事,简士昌浑身一僵,竟有些招架不住。
岂有此理!他可是安阳王,而她不过是聂紫纶不要的下堂妻,她凭什么用那种眼神与口气数落他?!
为了掩饰慌乱,简士昌勃然大怒,赤红着双目,凶恶质问:「一个妇道人家,不遵守三从四德,尽在他人背后嚼舌根,你一个濬王府往外扔的下堂妇又懂什么?」
「既然如此,一个妇道人家又有什么值得王爷大阵仗来此兴师问罪?」
她冷冷的望着简士昌,嘴角含笑,那一身沉着不乱的气势,又教他看怔了眼。
「王爷若无他事,请回。」她抬了抬皓腕,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简士昌实在不甘心,他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这个韦氏身上有古怪,她肯定知道安阳王府的某些秘密……但她又是从何得知?她究竟与白初虹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