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一行人在机场附近的租车公司还了车,乘上了到机场的直达巴士。□□点的光景,车上的人很多,后面被填满了,杜骁和韩千音在前排的位置坐下。
车里并没有开灯,路灯朦胧的光线从车窗透进来,渗透着慵懒和惬意。不知不觉间,韩千音又睡着了。车行驶地并不平稳,她的身体轻轻晃动着,时不时碰一碰身边的人。
杜骁低头看了她几秒,最后,又将视线投进了远山漆黑的轮廓里。
等到了机场,韩千音还是朦朦胧胧的,她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困得厉害。回想起来,自己这一路嗜睡的唯一解释便是——刚刚那瓶红酒的后劲实在是太足了。
谢培南夫妇因为忙着赶飞机,刚到机场便匆匆道别,朝安检口奔去。一时间,只剩下韩千音和杜骁尴尬的二人。
韩千音问,“周老师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杜骁看了看时间,离登机还有五个小时。
“还早。”
两边的人约在机场大厅集合,韩千音有些累,在旁边找了个座位,留杜骁在大厅的候着。过了二十分钟,杜骁感到无所事事,回头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韩千音,她正微微侧着头靠在座位上,似乎是闭目养神。
等他走近,才发现她旁边的空位上放着两个啤酒罐,其中一个是空的。
面前的人听到了动静,费力地睁开眼睛,话音有些含糊,脸上一副比刚才更加不在状态的模样,“你过来了?”
杜骁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她朝他一笑,“刚刚觉得口渴……去旁边店里买了饮料。对了,给你留了一瓶。”
杜骁沉默了两秒。
“你喝啤酒解渴?”
她有些意外,摸索着拿起空罐,凑近看了看,这才开始认真读起包装上的英文,“是酒吗?我明明买的是果汁。”
“是啤酒。”
“啊,真的是啤酒啊,那干嘛在上面画这么大一菠萝。”她自言自语着,一边又拿起另一个瓶子端详了一番,拿给杜骁看,“这个画的是苹果。”
“……”
他帮她把啤酒瓶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然后坐下,低头看起了手机。
过了一会儿,旁边的人戳了戳他。
他抬起视线,看见她正用纸巾紧紧地捂着鼻子。
“那个……我流鼻血了。”
杜骁没说话。
“可能今天酒喝多了吧。”
杜骁带着韩千音找到了洗手间,发现洗手池都在厕所里面。最后不得已进了中间家庭专用的洗手间。
把门关上后,人声和嘈杂被隔绝在了外面,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我等会儿不会在飞机上流血而死吧。”
韩千音脸上的郁闷表现得直白,这和一个小时前那个张牙舞爪、充满攻击性的她有点不太一样。
杜骁只是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韩千音懵懵懂懂的,见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有些不满,“喂……你冷笑什么?”
灯光从头顶照下来,映得她面颊绯红,那双含情的美目蒙上了层氤氲的雾气,整个人看上去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看来这啤酒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醉了。
杜骁不是冷笑,却也没打算解释。他低头打开了龙头洗手,看见镜子里身后的韩千音正努力朝后仰着脖子,“别仰头。”
有一些血流进了嘴里,韩千音被呛了几声。
“咳咳,那我应该怎么办?”
“站直,头稍微往前倾。”
“哦。”韩千音按他说的做了。
杜骁拿纸巾稍微擦了擦了手上的水,走了过来。
他站在韩千音面前的时候,她只觉得他的影子像山一样地覆过来,然后面前的人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将她的鼻梁紧紧捏住。
也许是刚刚洗手的缘故,接触的时候是微微冰凉的触感,等过了一会儿,指尖散发的温度才带着痛觉袭来。
“痛呢,你轻点。”
杜骁没接话,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减轻半分。
韩千音迷糊地想,这人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还好我鼻子不是整的,不然假体都被你捏歪了。”韩千音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杜骁没吱声,一边松开了捏着她鼻子的手,过了一两秒,有血从她鼻子里涌出来。他皱了皱眉头,拿着擦手纸用冷水淋湿,敷在了她的鼻梁上。
韩千音被他的右手掌着后脑勺,鼻子又用湿纸巾按住,一时大气也不敢出,脸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别紧张。”
她哼哼唧唧的,“你的方法……和我知道的有点不一样。”
“你一般怎么处理?”
“用凉水拍脖子后面,啪啪啪的那种。”想了想,韩千音觉得自己的形容不太合适,“嗯……啪啪啪是拟声词……”
杜骁扯了扯嘴角,又问,“鼻血以前流过吗?”
“很多年没流了……小时候算吗?”韩千音想了想,“小时候跟人打架流过几次吧。对了……来美国第一天也流了,洛杉矶气候太干燥了。”
见杜骁不说话,她抬眼看他,才发现他脸上又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忍不住嘟囔着,“你到底在冷笑什么。”
杜骁这时把手拿开,鼻血终于没再流下来。
洗手间明亮的灯光照在韩千音有些苍白的脸上。对杜骁而言,她本来就有些瘦小,原本白皙的脸上鼻子微微发红,眼神因为酒精有些涣散,一番折腾下来又是泪眼朦胧的,看上去可怜又无辜。
大概是被连续问不知该如何作答的问题,杜骁静默了一会儿,想了想才开口,“笑你傻逼。”
韩千音顿住,似乎不敢确定,又问了遍,“你说什么?”
杜骁看着她,没出声。
她皱起眉头,“你再说一遍?”
杜骁语气很淡,“笑你傻逼”
她愣愣地看着他,几秒后才回味过来,他在说她傻逼。
她活了二十四年,被说什么的都有,但第一次被人说傻逼。
韩千音本来对杜骁心里有不满,一时酒精上头,只觉得两人旧恨又添新仇。
“杜先生,你……你凭什么?”
杜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道,“不凭什么。”
韩千音仰头看着他,被他脸上那老子就是这么拽的表情彻底勾起了怒火。
她想起以前杜骁发表的那些针对自己的期刊信件,想起这两天对自己的高冷之姿,越想越生气。
以前是间接鄙视她的成果,现在倒好,直接连她整个人都鄙视上了。
“杜先生,你这番失礼的话,让我很生气。”
说话的时候,韩千音向前走了一步,整个人几乎贴在杜骁的胸前。
杜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张潮红的脸下方是白衬衣包裹的饱满。隐隐地,他甚至能感受到压在胸前的柔软力度。
而面前的人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她戳了戳他的胸膛,满脸严肃,“我韩千音,从来没被人骂过傻逼,你是第一个。”
“……”
“杜骁是吧,很好……我记住你了。”
杜骁还没摸清什么状况,就看面前的人用手勾住自己的脖子,又凑近了一些。她掂着脚,软软地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柔细的发丝间淡淡的鸢尾香袭来,一时间,他脑子有点懵懂。猝不及防地,脖子左侧传来一阵很轻的痛感,她竟然咬了他一口。
“……”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此时,自己胸前的女人正仰着头,眼神迷离,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表情。
似乎因为得逞了,韩千音脸上的怒意缓和了一些,大概是觉得浑身无力,她迷糊间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以求得到身体的支撑。
“以后别这么嚣张。不然小心我,”她又想了想,“小心我……把你的衣服通通扒光。”
杜骁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他心里有怒火,看着靠在自己身上迷迷糊糊的人,又觉得情绪无处发泄。
说到底,怪自己不该跟喝醉酒的女人说太多废话。
啧,算他自作自受。
总算等来了周严明他们。
杜骁把睡得迷迷糊糊的韩千音交给江瞳之后,才有机会去洗手间查探脖子上被她咬过的地方。大概因为力道不大,那里只有一排很浅的牙印,虽然没有破皮,但是皮肤泛着红。问题是,牙印的中间一小圈红中带着点淤紫,看起来似乎是……吻痕?
杜骁眉头紧皱,一边用湿纸巾擦着那个位置,心里一边在吐槽。
真不知道那女人脑袋里都装了什么东西。
因为航班提前两个小时,很快,他便和江瞳道别,准备登机。
在回国的飞机上,杜骁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的他出现在一片森林里。似乎是早晨,一束束金色的阳光透过叶子的间隙照过来,林间飘着浅白色的雾气。四周很安静,有风吹动叶子的声音,地上满是绿色和黄色的落叶,没有路。
恍惚间,他听到有脚步踩在树叶的响动,那声音从身后的方向传来。他回头,看见远远地有一个身影,似乎在往林间深处跑去。
他朝那边的人追了上去,等距离稍微近了一些,他才模糊地从身形认出那是个女人。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耳边隐约传来了汩汩的水声。他穿过低矮的灌木,在他面前,是一条清澈的小河。
那女人蹲在河边,似乎在喝水。她披散着长发,浑身上下赤/裸着,腰身纤细,下面是丰满的臀,弧度圆润。
他又走了两步,画面更加清晰了起来,他看见了她洁白的手臂和那对饱满又坚/挺的胸。
阳光照在她身上,简直白得发亮。
直到走近,他不自主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那女人这才回过头来。
竟然是韩千音。
杜骁半路上醒过来时,空姐正在给旁边的客人倒咖啡。那淅淅沥沥的水声和梦里河流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让他有些恍惚。他望向舷窗外,下面是白色绵延的山脉,此刻应该是在西伯利亚上空,很快就能到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