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男人急了。「喂喂,别找我家参娃丫头麻烦啊,要不是想探探你是人是妖,我陆剑鸣也舍不得让咱家丫头溜进你的凌虚之境,借参娃搭桥,我才能跟你对上话,我是友非敌,你可别闹脾气,啊!参娃!丫头啊——」山参突然叫得更惨烈,参须奋力想推开箍住身子的指。

——那对姊弟究竞想从我身上讨什么东西?

「不是吧这位仁兄,你当真不知?欸欸,还会有什么?阁下是朱雀之尊啊!丝丹、丝戎姊弟不知从哪儿挖到一卷羊皮,上头刻写古老神谕,说是朱雀灵血必然再现,所谓唯朱雀尊、身烙火焰、神火不熄之类的。但这则古老神谕重中之重的点其实不在‘朱雀再现’,而是待灵血重现,若能得神火浸润,虽不保证绝对长生不老,但肯定延年益寿老得极慢。他们想召出你体内神火,但你一直无自觉,所以……嗯,阁下势必是呑了不少苦头,但也幸得你的‘无自觉’,才令你撑持过来,其实谁也不知‘神火浸润’是怎么回事,你要问,我也答不出了,所以快快松手,咱家丫头快被你握坏了呀!」男人连珠炮般急语。

丫头……他像似……也有过一个丫头。

那丫头还以为这小河湾是她独属的,却不知他总看着她,未确定心意之前,已默默看着她许久许久。

紧闭双目,额心火印发红。

「只要发出声就能破局,要出声啊!小心!他们来了!」

他凤目陡张,眼前景象大改,不在小河湾,不在那座阴森地宫,而是……寝房,熟悉的摆设,熟悉的气味,是他在城中帅府的寝房。

榻上一人横卧,怀里抱着一团被揉得发绉的衣袍。

他撩开垂幔渴望看清,榻上之人忽地张眸看他,直勾勾看他。

「师父!」姑娘家一骨碌从榻上弹坐起来。

他皱眉,未及去想,那一双姊弟的声音已横空插入——

「逮到了!」

「嘻嘻,就说我一定要看啊,你藏在凌虚里的玩意儿真教人心痒难耐,好奇到不行,跟了好几个月终于逮住,原来是这丫头啊!」

窗子啪啦一声被狂风吹开,垂地的床幔亦被吹得高扬。

榻上多出两道身影,赤条条的裸身,一男一女,他们将那姑娘压制住,后者腿打脚踢奋力挣扎,颊上狠狠被女子掴了一记。

「我操你祖宗十八代,打我脸?!老子跟你拼了!」再踹!用力狠踹!

打小就出来走踏,跟他往东海治军,与大小汉子混作一气,打过仗,吃过苦,经历过战场上的残酷和无奈,所以骂人也带脏字了,还自称老子……

火焰印记剧烈刺疼,他不管了,就任那股疼痛坐大。

热潮在心中暴涌、漫开,他的丫头还是被他扯进险境了……

欲冲上前出手,双脚却生根似无法动弹!

「你藏起的这个玩意儿挺有意思,这血气嗅起来嘛……嘻嘻,还是巫苗族人呢,跟我姊弟俩也算有些渊源,嘻嘻,都让我舍不得吃太快,弄得她浑身伤,欸,要是伤了可就不好看了,你说是不是?」

龙凤胎的姊姊对他说这话时,弟弟已俯首去啃咬舔吮,不知被哺喂了什么,那丫头揍人的拳头突然软下,踹人的腿无力地蹭了蹭。

——要是伤了可就不好看了,你说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一幕幕的景象飞掠。

他们对他是如何折磨、如何摧残,又是如何欺辱、如何践踏,那些片段不断闪过,在凌虚中的他尽管完好无缺的,依旧长身玉立、一身干净,被锁在那座地宫石床上的他实已残破不堪,体无完肤。

而那才是真实献世的他。

倘是连她也被夺,被困进那座地宫里,日日夜夜承受他曾经历过的那些手段,只为逼他发疯作狂,那他倾尽一生还剩什么?

还剩什么?!

怒吼、狂喊,话吐出口却无声音。

发出声就成破局,他蓦地记起那人所说。

手中山参因他暴乱的心绪,参须挥动得极激烈,他目光一凝,抓住山参顶上的叶片,扯来唇间聚气吹出。

吱——

呜呜呜——呼呼呼……吱——

这一曲叶笛挟伴山参精怪的哀号,随他体内的离火灵气喷出,当真入魔穿脑。

一旦放开,任怒火狂烧,眉间额上的印记像也瞬间挣脱枷锁。

大能从额心喷出,金红火流翻滚冲爆。

翱翔云舞,烈腾八荒,神火不熄,凶灾断除。

所有邪秽尽被强火呑噬,他烧掉所有一切。

这凌虚中似真似幻的所有,皆被卸除封印的火大口食尽,包括他自己。

浸润在狂火中,享受那自虐的痛快之感,生生扒掉一层皮般,抽筋碎骨,再在高热中化作空无,痛至极处,却也痛快至极。

「师父!」

惊喊乍醒,她倏地坐起。

周身仍抖得厉害,不是害怕那个诡谲梦境,而是又一次,她梦见他,与他在梦中相遇,却始终抓不牢他。

等等——

她怎会醒在这里?!

小河湾的水芦苇与长草依旧繁茂,深秋的夜月圆乎乎又清润润,水声草动风鸣,还有不知名的虫啼此起彼落……一切的一切都是熟悉的,是她一直记得的秋夜景致,但她今夜明明是在帅府的主院内寝睡下,怀里还抱着师父的旧衣袍,她在那张榻上翻来覆去,将脸埋进师父衣物里深吸好几口气才渐渐平复……

她还记得入睡前最后的一绺思绪——

师父的衣袍若被她大口大口吸光气味,渐渐没了气味供她眷恋,该怎么办?

所以你快回来啊师父……

不知何时睡去,是一阵张狂夜风将她拂醒。

隐隐约约瞥见一道黑影,颀长精劲,是她一直记得的身姿,瞠眸去看,便见到师父立在榻边。

接下来的梦境实让她像个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瓜了。

她遭一男一女压制,那二人还赤身裸体的,女的像冲着师父说了好些话,男的就……就混帐到家,捧着她的脸乱蹭乱舔的,他狗啊他?!

思及此,她在岩石平台上抱膝而坐,抬起手背狠狠擦嘴,拭过一次又一次,还往一旁呸呸呸地连吐好几口口水,就是觉得脏,恶心透了。

怎么可能任对方占她便宜?

她记得自己腿打脚踢,正想将师父教的擒拿手用上,好像……力气全没了。

她内心飙骂,骂的字眼可脏呢,全是跟望衡军和翼队的汉子们学的。

她还想使力挣扎,蓦然间全乱了套,那当下,映入眸底的是成片张狂的金红,似火焰似流金,充满生命力,霸气无比地吞噬一切……

甩甩头又抓抓散发,觉得即便真是梦一场,也应该在榻上醒来才对,怎会在这处小河湾的岩石平台上张开眼?!

师父是去年十五中秋出事,如今又近年关,她已找了他一年多。

这一年多来,她将翼队的重责大任交托出去,以东海望衡为央心,和缥青以及其他二十多名暗卫们分别行动,往外寻遍了许多地方。

不仅如此,她还动用了京畿顾家的人手。

盛国公相赠的那块田黄顾字玉佩确实好用,传家玉佩一出,京畿顾家在各地的田庄和产业都乖乖配合,所有人手任她调度。

原是不愿与京畿顾家再多牵扯,但为了师父,为打探他的下落,她可以妥协,完全将原则和心结抛诸脑后,因为没什么比他更紧要,若能得到他一星半点的消息,要她匍匐下来舔谁脚趾,她也会毫不迟疑跪下。

但,依然无果。

众人认为他早已身死,她不愿信,只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寻不着他的尸身,就说明了他没有死。

只是……

近日她得回京畿一趟了。

皇上应是听闻她四处寻找师父下落,觉得放任她一年多确是够了,已来旨意召她回京,说要见见她,要她一返抵帝都就即刻奉召入宫。

当年随师父往东海来,从未想过会是她独自一个踏上返回京城的路。

奋力擦拭嘴唇的手虚握成拳,改而揉起眼睛,把一想起师父就要涌出的温烫湿意用力揉去。

不是软弱掉泪,她只是很想他很想他罢了。

她还想,许是寻了一趟远路刚返回,无功而返啊,且连日皆在马背上度过,累到上下眼皮直打架,实在撑不住了,才会在小河湾这儿迷迷糊糊睡下,还以为自己回到帅府、回到师父的寝房榻上吧。

……若非,她实不知该怎么厘清这奇诡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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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魔为偶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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