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七十四章·赐婚（下）
麟德殿中殿,帝后与百官同贺新禧,陆佩君的身份不便列席,故而没有出现，她也不想与明王相见，虽然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或许已经叫他知晓，可只要不碰面，总会避免些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明王总不能一直赖在长安不回藩地的罢。
楚国长公主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前几日臣妹在内命局偶得一件金器,做工很是精巧,原本想送给表姐，可这几日总不得见她，便想着将这东西呈送给皇兄,再由皇兄转交给表姐可好？”她拿着只巴掌大小的紫色锦盒，看起来很是普通。
皇帝不明就里,让单福庭传上来。
打开一看，是只足金打造的知了，寸长有余,金色的翼纹清晰无比,栩栩如生。忽而,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不知皇妹意欲何为？”
楚国长公主看了眼喻潇，旁敲侧击道：“古麟也到了适嫁之龄，既然喻潇已有德阳为正妻，臣妹总不能委屈了古麟做妾。”她环顾四周，刻意提了明王，“四哥的封地太过遥远，臣妹亦是担心麟儿水土不服。”她的嘴角微扯着，犹如胜券在握般，“景辰没有正妃，淑妃此去也过了三个月孝期，臣妹便想——向皇兄讨个恩典。”
皇帝紧紧攥着装金蝉的盒子，一言不发。
皇后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只陪笑道：“景辰已有侧妃，倒是宣和尚未娶亲……”
楚国长公主掩面一笑打断她：“臣妹只是这么说说，同不同意还要看皇兄的意思。”她眉眼含笑看着皇帝，同意——还是不同意。
皇帝手背的青经凸显，沉默半晌后，沉声道：“朕允诺你了。”
楚国长公主一脸的得意之色，冲皇帝行了大礼：“臣妹谢皇上恩典。”
朝遇安在旁听到了，丝毫感触都没有，仿若是替别人赐婚那般，既然娶不到红绣，娶谁不是一样呢。
皇后面色微微发白，皇家的联姻从来都是以利益为前提，一个毫无实权的孀居长公主，何德何能让堂堂亲王娶她的女儿为王妃，莫不是皇帝心中不是那么看好朝遇安的，这可如何是好。她有些郁结，脸上还要强颜欢笑：“臣妾的表甥女王珺与景辰也算有过交集，臣妾可否同求皇上恩典，替她讨个侧妃？”
皇帝心中还在恼怒楚国长公主威胁他的事，便随口道：“准了。”
令贵妃必定不会浪费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提了朝遇宣和沈蓁，皇帝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一并恩准。
夜宴演变成赐婚宴，旁人看来，无不失为一段佳话。
朝遇宇很想厚脸皮同求赐婚，一个劲儿的朝丽妃使眼色，丽妃狠狠瞪他——休想！而后却又一展笑颜，对皇帝道：“臣妾听闻兵部尚书……”
朝遇宇突然抱着肚子大叫：“酒……有毒……”竟仰躺着倒在地上。
众人大惊，吃进嘴里的酒都喷出来了。
生了这样的儿子，真是让丽妃操碎了心。
朝遇安倒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他走过去拍朝遇宇的脸，唯见朝遇宇紧紧闭着双眼，毫无痛苦的神情，演技颇为感人。朝遇安起身对皇帝道：“五弟喝多了，只是醉酒后胡言乱语罢了。”
皇后不放心：“还是传个太医过来瞧瞧，仔细些的好。”
·
原本皇帝还想在宴席中下旨立朝遇安为太子，被楚国长公主这么一打断，根本没心情再提，也不合时宜。那枚金蝉，明显是她在暗喻陆佩君金蝉脱壳之事，皇帝只是不明白她从何得知。
皇帝疑心重，更是讨厌被人要挟，可方才根本拿楚国长公主没办法，一旦陆佩君是淑妃的秘密被其公之于众，后果则不堪设想。
明王向来不喜欢陆佩君，若是知晓她一直以淑妃的身份活在后宫，还生了朝遇安，不用令贵妃拉拢，明王定会拿出先帝的遗旨，到时候，陆佩君必死无疑。
皇帝不敢用陆佩君的命去赌，只能选择妥协。
彼时古麟和王珺还在栖凤阁，因为阿未的事闹的不愉快，王珺故意气古麟，对阿未嘘寒问暖，还替阿未拔了根白发。古麟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挠王珺的脸，阿未一直将其护在身后，让古麟更为醋意大发。
王珺又想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你这般乱吃飞醋的，以后与你共侍一夫的女子可真是倒霉。”
古麟想打她打不着，便叫着：“总不会是同你。”
王珺咯咯直笑：“那是自然，我对阿未真是没有半分心思。”
古麟脸一红，似是不信：“真的？”
王珺觉得逗逗她适可而止便好：“骗你是小狗。”她又补充道，“红绣自是知晓我心所属，若是你不信，大可以去问她。”
有时候，与人树敌真是在一念之间，后来的王珺真是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再继续同古麟开玩笑。
总归想还替花影留一条后路，王珺便讨好古麟：“今夜丹凤门城楼必定会放烟火，我们吃完了饺子一起去看可好？”
古麟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既然两人瞧上的不是同一个男人，又怎会有矛盾，稍作扭捏后问：“饺子里裹铜钱了么？”
王珺笑着说：“包了两枚太.祖皇帝的双喜钱，谁先吃到——谁先讨得如意郎君。”
古麟嗔笑她：“不知羞。”
一人一碗八只饺子，几个宫人一并围桌而坐。
王珺和古麟同时被咯着牙，自然互相笑着嘲讽一番。
·
皇帝的圣旨很快便传到了栖凤阁，楚国长公主怎会将赐婚的事拖到第二天。有了圣旨，还怕夜长梦多么。
王珺先行听封，终是等到了她想要的——靖王侧妃，竟激动的热泪盈眶。
古麟在旁揶揄她道：“双喜铜钱儿不是白得的。”
单福庭见古麟也在这，倒是免了去寻她的功夫，跟着唱报让她接旨，她还纳闷呢，王珺轻轻碰触她的手臂——你的铜钱也一样。
结果，待单福庭念完后，她们两人都像遭雷劈一般。
古麟不肯接旨。
单福庭憋出一张苦瓜脸道：“准王妃，奴才求您先接了圣旨罢，要不然，万岁爷那奴才不好交代呐。”
古麟微微颤抖着问：“好端端的，皇舅舅怎么会下旨为我赐婚？”
单福庭弓着腰道：“自然是楚国长公主求的，万岁爷便同意了。”
“我不信，我不信……”古麟说着冲出了正厅，欲去问个究竟。
无人敢拦她。
王珺一时还接受不了，那么从此以后，与古麟共侍一夫的人竟是她自己。
不同的是，古麟是正妃，她只是侧妃。
原本得以侧妃的兴奋之情，竟荡然无存。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楚国长公主知道古麟会闹。
原本她想随单福庭一同去温室殿宣旨的，人便等在栖凤阁影壁边上，既然在这提前遇见了，便索性将话说清楚：“母亲是为了你好。”
古麟眼中飙泪：“母亲为何不问问我的想法？”
楚国长公主很是平静：“靖王是最好的选择！”
古麟不服气道：“可是女儿根本不爱安表哥。”
“呵。”楚国长公主冷笑一声，“爱能值几个钱？色衰则爱驰，结果都是一样，为何不挑选一个最好的！”
“您也说了……”麟根本听不进去，“既然都一样，那女儿为何就不能挑选一个自己所爱的？至少此生无怨无悔！”
楚国长公主沉默一会儿，缓缓道：“觉得无怨无悔只是你现在的一时冲动，往后的十年、二十年，谁能保证你不会后悔，甚至会觉得抱憾终身。”
古麟咬牙切齿道：“不要用您失败的过去，来衡量女儿的余生。”
“啪”的一声，楚国长公主狠狠打了古麟一巴掌：“这是同母亲说话的态度？”
古麟捂着火辣辣的脸，抿着嘴倔强道：“女儿不嫁！”
楚国长公主冷哼一声，带着威胁的口气道：“是为了栖凤阁的那个侍卫罢？若是叫你皇舅舅知晓，这般地有损皇家颜面，将其五马分尸都算是便宜他的！”
古麟终是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楚国长公主居高临下看她，正色道：“想想你皇舅母，一生荣华不尽，除了没有皇子这一件憾事之外，还有什么是她不如意的？”
古麟还在伤心，没有细想为何母亲会用皇后的例子来宽慰她，她根本不在乎那些个荣华富贵，余生还那么长，让她怎么去坦然面对。
·
已经过了亥时，天空忽而下起细小的霰雪来，落到琉璃瓦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皇帝仍旧依时摆驾去了丹凤门城楼之上，俯瞰远眺，城中灯火通明，凑成一幅壮丽之景。等候在皇宫外的百姓们全部跪拜高颂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顷刻，火树银花直窜夜空，伴随着星星点点的雪花，绽放出无数绚丽多彩的烟火。
红绣眼中倒映着更为灿烂的光影，许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喻潇站在她身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的笑靥如花，忍不住伸手与她十指紧扣——未来有她相伴，何其幸也。
烟花还在继续绽放，慕容霆让人抬了两只梅花鹿上来，割了鹿茸放血饮用，这是燕国的庆俗，大补之物。
鹿血兑了酒，倒了一小碗先呈给皇帝。
宫人用银甲套不动声色地查探过，才端给皇帝，他意思下地轻抿一些。
余下的则分给了王公贵族们。
喻潇只喝了一口，便差点要呕出来，血腥和烈酒混合着，充斥整个唇腔，入腹后灼心又烧胃，简直苦不堪言。
奉血的内监讪笑着：“嘿嘿，喻公爷全用了吧，鹿血是好东西，养身。”
那边朝遇安跟没事人似得，一饮而尽。
喻潇强忍着才喝了个底朝天。而后，又叫宫人要了花茶，不停的漱口。
俄而，红绣递帕子给他擦嘴：“很难喝么？”
喻潇轻掖嘴角，靠近她附耳道：“我只是怕，一会儿你不喜欢这个味。”
红绣旋即明白过来他是何意，只觉得心如小鹿乱撞，娇嗔他：“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