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家宴.贪官
白无廑的突然出现,让皇甫明珠惊讶万分,“无廑,你怎么回来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尽管面前的皇甫明珠才刚满二十岁,但是她在白无廑的眼里和自己的母亲无异,白无廑的鼻子一酸,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在书院里被人欺负了?”皇甫明珠拉着白无廑的手急道。
被皇甫明珠温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白无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先别哭呀,先和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是白无廑身材高大,皇甫明珠恨不能将他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老师还没回来么?”白无廑擦了擦眼泪问。
“平时这个时候应该回来了呀……”皇甫明珠抬起头向外看去,正在这时就听见柳千骧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回来了……”房门响处,一身官服的柳千骧走了进来,进门第一眼便看向白无廑,上下打量着他疑惑地问道:“我一进大门就听说你回来了,怎么回事?书院里出事了么?”
“相公,无廑一回来就哭,估计是在书院里被人家欺负了。”皇甫明珠道。
柳千骧没接皇甫明珠的话茬儿,他当然知道白无廑是不可能被人欺负的:“说呀,到底怎么回事?”柳千骧皱着眉道。
“老师,师母。我以前的记忆全都恢复了,我知道我是谁了……”白无廑抬起头道。
“你,你恢复记忆了?”柳千骧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时隔遥远,他早把这茬儿给忘了。
当白无廑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之后,柳千骧和皇甫明珠全都沉默了。
其实这里边最震惊的还是皇甫明珠,因为之前柳千骧一直把白无廑说成是一个好友寄养在家里的,现在白无廑这么一说,她倒有了种受骗的感觉。不过皇甫明珠天性相当的善良,心中的不快只是一闪而过,她马上又为白无廑担心起来。
“相公,无廑这是要去西北找他母亲呀,西北这地方多乱,他一个才十六岁的孩子怎么能去呢?”皇甫明珠脸上的神色甚是担忧。
柳千骧的脸色也是相当的凝重,他倒不是担心白无廑的安危,他担心的是白无廑知道了自己真实身份之后的心理变化,这种变化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影响到他未来的前途。
“找到了你娘之后你打算怎么办?”柳千骧沉吟良久终于问道。
“我,我还没想过,我现在只想找到我娘。”白无廑实话实说。
“好吧,那你就先去西北找你娘,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柳千骧沉声道。
白无廑抬起头望着柳千骧,以前他几乎能猜出所有老师要他做的事情,但是今天他猜不出来。
“找到你娘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你都得回来见我,你能答应我么?”
白无廑笑了,但是眼里满含着泪水,“老师,我知道您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您和师母呀。”
“唔……”柳千骧点了点头,“你小子知道就好。”
而那边的皇甫明珠眼圈早就红了,此时一边拿手绢抹着眼泪一边哽咽道:“无廑,你知道老师和师母疼你就好,你可得早点回来啊。”
“行了,行了,有什么好哭的。无廑恢复记忆也是好事,一个人总不能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吧。”柳千骧摆了摆手道。
皇甫明珠点点头道:“也是啊,无廑能去找自己的娘了这也是件开心事呀。”
见老师和师母都答应自己去找娘亲了,白无廑的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此时便感觉肚子饿得慌了,“师母,我饿了。”
一听白无廑喊饿,皇甫明珠连忙站起身道:“我现在就叫下人开饭去,你们俩先坐一会儿,等会儿我来叫你们。”说着转身急匆匆地去了。
柳千骧摇头苦笑道:“唉,真没想到你以前的主人居然是**栋张太医……”
“老师,您认识张太医吗?”
“当然认识,我的一个好友还是的他的得意门生。只可惜张太医运势不济呀,在那个容妃手里连栽两回。第一回是躲过去了,第二回……”柳千骧将**栋如何被贬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番,直听得白无廑浑身上下冷汗直冒。在他小时候的印象里张家是何等的富贵荣华,**栋当时在他眼里就和一尊神无异。但是,这一切居然就因为一个后宫妃子而瞬间灰飞烟灭了,这宫廷之中当真如此可怕么?
“你也别太担心你娘的安危,我听我那好友说过,西北王对张太医很是礼遇,他全家人虽被一起发配为奴,但还是跟在张太医的身边,你这次只管去西北军营中找张太医便能找到你娘了。”柳千骧安慰白无廑道。
“是!”白无廑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何时走?”柳千骧问。
“我……”以白无廑现在的心情恨不得马上就出发去西北,但是他答应了苏家姐妹的承诺又不能违背,现在一算时间她们俩肯定还没到京城,这该如何是好呢。
“怎么?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是!我答应了两位朋友在京城碰面,所以……”
柳千骧打量着白无廑的表情,“朋友?男的还是女的?”
“女,女的……”白无廑脸不自觉的红了。
“你小子行啊……”柳千骧说着抬眼向门外看了看,然后转头凑向白无廑轻声问道:“两个都是女的?”
“恩。”白无廑点点头。
“漂亮不?”
“恩。”
“嘿嘿,你小子有长进啊!”柳千骧伸手在白无廑的头上一拍,然后笑眯眯地道:“你有没有……”
“我……”白无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门外传来皇甫明珠的声音,“哎!都出来吧,吃饭了。”
“吃饭了!”白无廑“飕!”地一声蹿了出去。
“这小子真他娘的不地道,和老师也玩虚的……”望着白无廑的背影,柳千骧不满地嘟囔道……
***
这边一家三口吃起了团圆饭,而那边皇宫里的神武殿内也摆开了一桌的家宴。
饭桌上只坐了周公越和周公晋二人,周公晋三日前才到的京城,所有公事办完,一切应酬完毕方才和自己的哥哥得以小聚。
“今天是家宴,你我就当是以前在自己家里吃饭的时候一样,别拘束也别客套。”周公越拿起酒壶为自己的弟弟斟满了酒,笑眯眯地道。
“是!”周公晋双手扶着酒杯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尽管他是周公越唯一的一个弟弟,尽管他出生入死帮助周公晋打下了这个江山,尽管他们兄弟俩的感情一向深厚,但是周公晋早已不是以前的一介武夫了,最近几年他已变得深沉内敛,他尤其知道自己的哥哥越是要向自己表示亲情,自己越是要守住君臣之礼。
兄弟二人不紧不慢地喝着酒,脸上的表情都是平静的,偶尔聊起以前的一些旧闻趣事便相视淡然一笑,渐渐地酒喝得多了,话题也开始向彼此关心的内容靠拢了。
“皇上,您这次招微臣回京不只是述职这么简单吧?”周公晋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是!”周公越点了点头,放下酒杯冲一旁的曾得喜招了招手,曾得喜捧着一沓奏折走了上来。
周公越拿起最上边的一本奏折在手中翻了翻,然后递给了周公晋。
“皇上,这……”周公晋双手接过折子迅速地扫了几眼,脸上略显怒色,“这又是哪个家伙吃饱了饭没事做在嚼舌根子呢?”
“上面有说错什么了么?”周公越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弟弟。
“微臣这几年的确是一直在扩充军队,但这都是为了对付日益强大的大缙国呀,而且我新编的这些部队没花朝廷的一文钱,这哪里谈的上穷兵黩武包藏祸心呀。”周公晋说完将手中的折子一把拍在了桌子上。
周公越微微一笑,拿起酒杯在手中缓缓地转着沉声道:“西北的形势朕心里清楚得很,想当年朕也坐镇了西北整整八年,朕知道你这个西北王不好当。”
“皇上……”周公晋张了张口却被周公越摆了摆手挡住了话头,“这几年你把西北经营得很好,可以不用每年向朝廷要赈济了,这是你的政绩。但是手上有了钱便要看你把它花在哪里,若是取之民用之于民那自然是好,若是用之不当,难免会遭人非议。”
“皇上,微臣充实军力正是为了保西北不受大缙国的侵犯,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这难道不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么?”周公晋的脸色很是不满。
“呵呵。”周公越笑了起来,伸出手在周公晋的肩膀上轻轻一拍道:“朕知道你这都是为国为民,只不过你这几年充实军力的脚步有点快了。”
“皇上,与大缙国这几年的发展势头比起来,微臣充实军力的脚步不是快了,而是慢了。”周公晋反驳道。
周公越脸上的笑容慢慢退去了,他将杯中之酒一口喝尽,抬眼望着周公晋道:“大缙国再如何发展眼下还危及不到我大邗的江山,正如我大邗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去吞并大缙一样。”
“皇上,微臣不明白。”周公晋是真不明白,在治国之道上他的眼界还达不到周公越的高度。
“我大邗真正的危机不是外患而是内忧……”周公越说到这里目光投向窗外,长叹一声道:“治国不易呀,朕现在是真切地体会到了。想当年朕对刘烬的不作为深恶痛绝,但是真的换到朕坐这个位子了才发现,原来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
“皇上,您,您何出此言呢?”周公晋慌道。
“朕现在说的是心里话,也只有和你这个亲兄弟才能说说了。”周公越苦笑了一声继续道:“刘烬在位时最让天下人诟病的就是吏治**,那么现在呢?”周公越说着又从曾得喜手中拿过几本奏折扔在了桌子上,“这些都是弹劾几位封疆大吏的折子,内容无一不是**二字。而其中被弹劾得最多就是你的好邻居西南总督张克坚,说他私占山林数座种茶万亩每年获利数万银。”
周公晋偷眼打量着周公越脸上的表情,见他声音郎郎,但面上不见丝毫怒色,心里便犯起了嘀咕,“张克坚的事情的确不是谣传,但皇上的意思看起来并不想查办与他,皇上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呢?”
这时候周公越转头看向周公晋问道:“那么张克坚是不是真有上述行为呢?”
“微臣不知……”周公晋垂头道。
“你们是好邻居又怎会不知呢。”周公越笑了起来。
“皇上……“周公晋一下抬起头来。
周公越笑着摆了摆手,“张克坚入仕之前乃是商家出身,精通理财之道,你不也是向他学了不少招数么。”周公越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忽然叹了一口气道:“的确是经营有道啊,短短数年便让西南最穷的几个省份不再伸手向朝廷要赈济了真不容易啊,他那里的底子比你西北可薄多了。”
周公晋点了点头,张克坚的本事他是打心底里佩服的,他也正是虚心向张克坚求教才将西北治理得井井有条的。
“但是他的政绩出来了,他的私心也便出来了,那你说朕应该拿他如何?把他削职查办?太容易了,一道旨意便行了。那接下去该如何呢?谁去治理西南?那边全是穷山恶水遍地都是刁民,谁有本事让那些刁民安居乐业呢?”
“哼!“周公越冷笑一声在那些折子上重重地一拍,“朕现在要的就是这些能让百姓安居乐业的贪官,百姓太平这天下便能太平,天下太平我大邗江山便能万世不倒。”
“皇上英明。”周公晋再次垂头道。
周公越看了看自己的弟弟摇了摇头道:“英明二字会害死人的,正如……”周公越说着自怀中摸出一本书来轻轻放在桌子上,周公晋抬眼一看,见那封皮上三个大字“清衍录”。
周公越点了点《清衍录》道:“治国大道呀,但现在朕若是按照这上面的去做非亡国了不可。”
周公晋笑着点点头,在这方面他和周公越的看法是一致的,“皇上英明。”
“呵呵。”周公越也笑了,“水至清则无鱼,能人必贪,只看他能否自己把握这个度了……”
“微臣认为象张克坚这般聪明之人自然懂得把握这个度了。”周公晋笑道。
“你也是一样道理。”周公越注视着周公晋道。
“微臣惶恐……”
“你要记得,对大缙用兵越强其反弹必越猛,若是到了某一天必需以我全国之力对大缙用兵那便得不尝失了。”
“皇上此言微臣不甚明了。”周公晋的表情很是茫然,对大缙国保持强势一直是他致力而为的,而且之前也屡屡受到周公越的嘉奖,怎么到头来又不对了呢?
周公越叹了一声道:“刘烬当年留下的是个空底子,而这十六年来国库也无一日是满的,为何?就因为每年赈济各地受水患旱灾的灾民便是数千万两的银子。这些银子你不得不拿出来,不然的话这些没饭吃的灾民就要造反的呀。你想想,这样的情况下哪还有多余的钱用来打仗?而若是有一天不得不和大缙国打上一场大仗那会是什么局面?朕想想就害怕呀……”
周公晋这才真正明白了周公越的良苦用心,震撼之余脸上不禁一热,想到自己只顾着考虑如何在每次与大缙国的冲突中占着上风,却把整个国家的利益置之脑后当真是目光短浅呀。
“微臣明白了,对大缙国的压制也得把握一个度,过之便要动摇国家之根本,于江山社稷无益。”
“唔。”周公越点了点头,然后长叹一声道:“正所谓富国才能强兵,而现在我大邗朝看似家大业大却是千疮百孔危机四伏,朕何尝不想发百万铁骑荡平大缙,但是没钱万事难呀,对于个人如此,对于国家便更甚了。”说到这里周公越看着周公晋笑道:“你把每年扩充军力的步子缓一缓便能省下不少钱,这钱是可以生钱的呀。”
“微臣愚钝,这生钱之道实在不是很精通。”周公晋摇头道。
“呵呵,你和张克坚不是经常互通有无的么,多向他学习几招。”周公越笑道。
“微臣明白了。”
话题就此打住,周公晋也终于明白了皇帝哥哥让他回京述职的真正目的,兄弟二人重新开怀畅饮起来,而这时候窗外一轮明月升了起来,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因为今天正是十五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