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四十集
冰封“你的情绪发生了变化,闻起来的感觉也很怪。”纪零淡漠地瞥了她一眼。
“纪先生,也就只有你能通过嗅觉观察到别人情绪方面的变化。”
“那就说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好了,人在兴奋的时候往往会出汗,根据汗液浓淡就能从中判断出这个人的情绪变化。当然,我不止是靠这一点依据来判断,我能嗅到别人嗅不到的气味。”
“好了,我知道了,”叶殊敷衍地回答,“我知道纪先生人中龙凤、天赋异禀。”
“是在夸我吗?”
“是是是。”
“我很开心,”他顿了顿,又忧心忡忡补充,“那么,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表情让我了解到,你对这一间孤儿院没有一丁点的好感。”
叶殊将纤细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若有似无地敲击两下,发出“笃笃”的骚动。她斟酌了一会儿,组织好语言,“这间孤儿院就是我小时候待过的那一间,一旦回去了,我就会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这其中,就包括我父母把我抛弃了的这段回忆。”
“听起来不太美妙。”
“纪先生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纪零低语:“我父亲是物理学家,我母亲是大学校长。他们工作比较忙,平时也不太注意我的事情。”
“那纪先生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纪零流露出狐惑的神色,似乎从未思考过这样对常人而言司空见惯的事情,“我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似乎没有留给寂寞的时间。”
“我和你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以前的我,胆小又懦弱,在孤儿院里,肯定没有跟着自己亲生父母那样,被照顾得很周全。所以常常会因为一些比较少见的点心发生争执和口角,支配所有权之类的。现在听起来是小打小闹,在那时候,对我而言却是天大的事情。”
“孤儿院里面是什么样子?”
“四面墙,一栋房,好像永远也出不去,也不会有人来带你出去,”叶殊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深吸一口气,补充,“那时候最羡慕的就是有人来□□,妄想自己能被选中,能被带出去。不过还好,最后徐队长来接我了,是他把我带出来的。”
“所以,他算是你的再生父母?”
“可以这么说,”叶殊的脸上洋溢起真挚的笑容,“我真的把他当我爸了,每个月拿到工资,就会给他提两斤白酒带回去,过年也能聚在一起吃个年饭,这样就挺好的。”
“你还需要其他亲属关系来填补寂寞吗?”
“什么?”
纪零错开眼,温声细语地道:“譬如丈夫什么的。”
叶殊愣了三秒,一张脸爆红,如烤熟了芯的红薯,滋滋蒸腾着热气。
她虚张声势地提高音调,吼:“纪先生,请闭嘴!”
“哦。”纪零抿唇,又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世界清静了。
大概是晚上七点时分,叶殊开车穿过浓密的雾霭与晚霜,一路披星戴月,总算抵达了黄山孤儿院。
她凝视着这座位处偏郊古旧公寓,心生一种朦胧的畏惧与排斥。叶殊不喜欢这里,无论来多少次都是一样,都是笼罩她整个童年的噩梦。
没过一会儿,孤儿院里就有院长前来迎接,“你们好,请问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叶殊拿出刑警证件,严肃地说:“调查一些案件,请您配合。”
院长换了人,所以叶殊也不太熟悉这位中年女人。她侧头望去,果然有满怀希翼的孩子扒在门边探听,久久不肯离去。估计是因为有新的夫妇前来□□,自以为高明地偷听墙角,获取第一手讯息。
院长回头,瞪了孩子一眼,驱赶他:“上楼去休息,有客人来了。”
小男孩畏畏缩缩地点头,一溜烟跑上楼去。
叶殊先是问院长,有没有关于凶手的信息。等到她摇摇头,又问:“那么,你知道一个叫袁姗的女人吗?”
“袁姗?”院长停顿了两秒,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有提到过这个名字,是因为一起事故。”
“事故?”
“具体的,我也不记得那么多,得去问问老院长。”
“那麻烦你现在打电话联系一下她,我们的时间紧迫,不能耽误。”
院长郑重其事点点头,开始给老院长拨号,又将手机转交到叶殊手里。
嘟了两秒,有人接了。
叶殊强迫心神镇定下来,轻声说:“陈阿姨吗?我是叶殊,十几年前在黄山孤儿院住过。现在我当刑警了,有点和案件相关的事情想问问你。”
老院长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笑了一声,说:“叶殊啊?我还记得你,跟着徐警官走的,那时候才到我肚子过,一转眼都大人了。好了,你问就是了,能帮得上的地方,我都会帮忙。”
“你知道一个叫袁姗的女人吗?”
“小姗?我记得你们关系很好啊,怎么突然这样问……”
“嗯?”
叶殊几乎是在一瞬间想起了那个名叫“小姗”的女孩,在她初来黄山孤儿院的时候,遭其他孩子排挤,也就只有不合群且沉默寡言的小姗肯与她交好。再后来,她被徐队长带走了,就渐渐淡忘了这个曾给过她温暖的女孩。
可老院长为什么说袁姗就是小姗?
叶殊紧闭上双眼,她的黑森林似的睫羽微微一颤,脑海中瞬间翻涌起和孤儿院有关的一切。
她记得小姗的左耳后有一枚滚圆的黑痣,平日里惯用长发遮掩。而袁姗耳后的肌肤素净,且不说没有黑痣,就连动过手术的疤痕都没有留下。
“不可能……”叶殊呢喃自语,她绝对不可能认错小姗的。
袁姗和小姗一点都不像,她们明明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叶殊颤抖着声音,询问:“陈阿姨,你能给我讲讲小姗的事情吗?”
“小姗啊,她是在你走之后被人领养的,不过那孩子怪可怜的,被领养了还没过一年,养父母就在因房屋失火被烧死了。本来她要回孤儿院的,也是运气好,又被另一家人很快接手了,传说是死去的养父母的亲戚。”
“能仔细和我说说,领养那天的情况吗?”
“那行,我把记得的从头到尾给你说说。大概是距离她被领养的一周前,有个男人给我打电话,说想要领养小姗,希望我能给他发小姗的个人资料。我觉得这是好事,很快就给对方寄了文件。之后,那位先生就来了孤儿院,办理了各项手续,带走了小姗。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小姗入了他们家的户籍,改名换姓,成了袁姗。”
叶殊已如石化一般僵在原地,她舔了舔干涸的下唇,抑制住声音的颤抖,问:“最后一个问题,在袁姗养父母去世的这一段时间内,陈阿姨见过袁姗吗?”
“没有,我本打算去探望她的,结果就得知她被远方亲戚带走的事情,所以就没能见到面,”说了许多,老院长总算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她迟疑地问,“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哦,没什么事情。就是我现在着手的这桩案子涉及到了袁姗,所以问问近况,核对一下信息。”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小姗究竟是不是小姗,也没有任何人知情。
老院长说:“那好,那我就先挂了,这里有点事情。”
“好的,麻烦陈阿姨了,有空我去看你。”
“好啊,欢迎,欢迎。”
叶殊挂断电话,她接过院长从档案室里搜出小姗的个人资料。
她觉得浑身发冷,某种莫名的寒意自脊背盘踞而上。出了好一会儿神,这才浑浑噩噩走出孤儿院。
如果叶殊没找错人的话,那么袁姗究竟是谁?真正的小姗又去哪儿了?
叶殊从睡梦中惊醒了。
几乎是一瞬间,她由于心悸而引起的骤然心跳,迅速从床上挺腰翻起,不慎触碰到腰上刚刚愈合还残留一点肌肤收拢的紧致感的伤疤——这是她几个月前的卧底行动留下的“礼物”,伤疤狰狞,如同一片束缚在身上的湿润枯叶,无法祛除,象征着她曾英勇无畏。
叶殊抿了一口温水,脑子里混沌不清。她时而想到了梦里残留的一些景象:虚掩的门,门后有人在说话,谈话声音很轻,她好似听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惊恐之中捂住了嘴。再然后,就是她的身份快要暴露,于是提前发动紧急红色追击警令,和警方里应外合,抓住了一些贩毒团伙里面的小喽啰,她却因被人追击,坠下山崖,九死一生……
叶殊只记得这么多了,她因伤到头,又有心理上的问题,患了心因性失忆症。只遗忘了一部分卧底的生活,日常的人与事却还是历历在目。所以,并不影响她现在的刑警工作。
“叮铃铃”电话倏忽响起。
叶殊将手机夹在肩与脸颊之间,细声问:“喂?”
“叶老大,我啊,小宁。”
叶殊问:“怎么突然想到打电话给我?现在才早上五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