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卓逸凡坐在床沿上,细心地把毛巾绞干,包上冰块敷在她脸上,炽热的体温突然接触冰冷,萧林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别开脸去。
卓逸凡低低地轻叹一声,将薄毯拉高拢好,耳边响起她说的话。
——你知不知道你身边有很多人在关心你,可是你却总用冷漠伤害他们。
——何况你拥有的远比你失去的多,为什么还要怨天尤人?
是啊,为什么还要怨天尤人?
自从父母出事到现在,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而他也就任由恨意支配着自己,慢慢封闭了自己的心,漠视身边所有的人事物,也杜绝别人对自己付出关心。
可是又有谁知道,当他看着别人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在一起时,他也会羡慕。
这个看似娇弱,实则倔强的小女人,那么轻易地看穿了他,还对他说出任何人都不敢,也不曾说过的话。她那么轻易地就击碎了他的武装,暴露出他潜在的脆弱,所以他狼狈不堪地想掩饰自己才会出手打她。
没错,他不否认她的这一席话确确实实点醒了他,他不敢保证自己会彻头彻尾的改变。但至少,试着关心别人,而且他发觉,照顾她也是挺不坏的事,甚至,可以试着去爱她。
呜……好难受哦,脑子像是在工地现场,不知道是什么要命的鬼东西在里面又捶又敲的让她蹙紧了眉峰,所以抿了抿干涸的唇,她伸出舌,却感觉舌头干得像在闹旱灾似的燥裂。
「水,我要……水……」
「什么?」她的低喃传进陷入沉思中的卓逸凡耳里,心中的沉重蓦地舒缓了不少,他凑上前,「林林,你醒了?」
谁醒了?萧林浑浑沌沌的脑子哪能发挥那么多功能啊,此时此刻,她脑子里惟一装满的是……
「水!」
迅速地倒了杯水,卓逸凡小心翼翼地扶起她的头,难得温柔地将杯子凑到她唇边。「来,慢慢喝,别呛到了。」
唇际一沾到水,萧林就像块吸水海棉,拼了命的张大口将水吸进缺水的细胞里,但喉咙跟嘴巴一个没配合好,就让一部分水滑进了气管。
「咳咳,咳咳咳……」像是要咳出五脏六腑,她咳得一张脸蛋由苍白倏地转成通红。
卓逸凡被她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心一急,不由得伸手将她扶起,往怀中一带,大手轻拍她的背,「好点没?」
唉!这一咳,头更痛了,眼皮也重重的,还有全身的骨头像是又被打散了似的难受,一点一点的,萧林让眼皮轻轻的掀起,发僵的眼珠子转了一下下……
喝!这张超级吓人的俊脸。
萧林着迷的顺着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到薄得有型有款的唇,再巡视他的轮廓,实在是太养眼了,不看白不看嘛。「你醒了?」卓逸凡见她闷不吭声地盯着自己看,是以不确定的问。
这声音……
萧林涣散的意识开始集中,昨夜的记忆一点一滴的在她脑海中汇成清晰的画面。
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往后退去,由于完全没有注意,她可怜的头又开始地动山摇——她很直接地撞上了床板。
「痛不痛?」卓逸凡紧张地将龇牙咧嘴的她揽进怀里,轻抚她的头试着减轻她的疼痛。
「废话,下回换你撞撞看。」很顺口地顶回去,才发现对方是造成自己卧病在床的罪魁祸首。
唉,自己为什么要逞一时口舌之快呢?人家说言多必失,果然一点也没错,她要是早点有这个觉悟并且给嘴巴加上封条,不就天下太平了。
惊惶的眼偷偷瞄向扣住她纤腰的另一只大掌,他该不会又想打她了吧?
「对不起,其实我不是故意的。」察觉到怀中佳人的恐惧,他柔声道歉。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先前还对她又打又骂的,现在又对她这么好?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不安好心,萧林怀疑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还要不要喝水?」
啧啧,这声音跟先前吼她的卓逸凡根本画不上等号。
她在做梦吗?她用力地眨眨眼,还在,那么是真的啦。
该不会连他也发烧了吧?不过想归想,她可不敢造次,再挨他几下铁砂掌,她这条小命不就剩半条了。
怀疑地盯着卓逸凡,瞧他轻声细语哄她慢点喝水的急切,脸上眼底全是心疼与不舍。
心疼?也许,毕竟这都是因他而起,但,不舍,可能吗?
大概自己眼花了吧?
推开水杯晃晃头晕目眩的小脑袋,就算是漂亮又养眼的脸孔,太近瞧,也会让人受不了。更何况,她现在是非常时期,用眼过度也有可能导致视力下降的。
「你怎么了?头还痛吗?」卓逸凡关切的问。
面对他突然凑近三公分的脸,更让她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的情绪。
他的眼神,像是有魔法般,密密地包围住她,她突然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了,心脏也越跳越猛,像快跑出喉咙似的。
直觉的伸出手臂将他的脸推离视线范围,才拼命的往肺里吸进新鲜空气,她之所以会呼吸困难,一定是他吸走太多氧气所致。
讨厌的家伙,连氧气都要和人家抢。
「不舒服吗?再休息一下吧。」无暇细想她的怪异举动。见她频频吸气,以为她病情加重,立刻躺上床,将她娇小的身子安置在胸前,拍着她的背轻哄。
好舒服,虽然不太习惯他的靠近,但萧林还是乖乖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坠入梦乡,弧形优美的唇边绽出一朵微笑。
梦,这一定是梦!
但是梦境,好美。
卓逸凡失神地望着她绝美的清纯面容,轻轻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不知怎的,有她在身边,他好安心。
这么多年,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份令他安定的感情——爱。
救命啊!
萧林翻了个身,在心里呐喊着。
灵动的眼偷偷地觑视着书房中埋首工作的他,怎料得到,卓逸凡像是早有期待似地望住她,一接触到那双黑黝黝如两潭深水的双眸,萧林飞快地收回视线,装作漠不关心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掩饰如小鹿般狂跳不止的心脏。
又来了,又是那种专注又深情的凝望,害她每次都吓得脸红心跳,连手脚都不知道摆哪儿好,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因心脏衰竭而死翘翘。
而在这之前,她大概会先闷死。
从三天前她发烧之后,那个一向冷冰冰的家伙突然对她加倍关注起来,吃个饭他抢着喂,上个厕所也要抱着去,连她惟一仅有的活动机会都被剥夺了。
笑死人了,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而且生个小病又不是手脚都不能动,他没事那么紧张干什么?虽然他是导致她生病的罪魁祸首没错啦,但是他也不必那么愧疚地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呀。
昨天她趁他回公司主持会议的时间跑到楼下找爷爷,正准备到花园和阿诺一块玩,谁知道她前脚才出去,后脚就被一脸青绿的卓逸凡逮到了,然后……
她就被软禁了,活动范围就只有一张床,一张床耶,她翻几个筋斗就可以逛遍的地方,她居然在上面躺了三天。为防她又上演「出走记」,卓逸凡索性把公事带回家做,美其名曰照顾她,事实上是监视她。
当然,她也不是个柔弱到只会惟命是从的「应声虫」,不满地提出抗议,要求民主表决。可是他也不知几时收复了家中人等的忠心,以五票对一票驳回上诉。
这男人……霸道到让人只有叹息的份。
他以一句「医生说要好好休息」堵住了她的嘴,还说是她要他「好好关心别人的」。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萧林此刻总算深刻明白了。
早知道他那么受教,还学以致用地用在她身上,当初打死她也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可是现在是悔之已晚了,认命吧。
她现在惟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可以「刑」满出狱。只是,好像还遥遥无期。
唉,大大地叹了口气,萧林索性把整个身体都趴到床上去了,横竖都是死,让她憋死算了。
「怎么了?」下一秒,卓逸凡颀长挺拔的身躯已经伫立在床前。
萧林反射性的弹了起来,头很直接地撞上了他坚毅的下巴。
「呀——」卓逸凡忍不住扶着下颔皱紧眉头。
「你还好吧?」谁叫他走路都无声无息的,她会被吓到也是理所当然啊,而他会被撞到也不奇怪。
才三两下,萧林又把责任丢回他身上。
「没事,」这丫头莽莽撞撞的性子什么时候才会改,不住地摇头温柔地问:「为什么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