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为什么如此挂念?
为什么一个人会如此平白无故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究竟是何人?伤得多重?现与何处?又为何要做出这等令人百思不解的损人利人之事?
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为了明白戚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一个月来他不仅四处寻找她,更问遍了所有曾经与“笑问生”有过接触的人--
他们说,“笑问生”虽经常在八大胡同里乱逛,在酒肆、茶坊中为人算命、卜卦、治病,却从不收人一文钱,只要人一杯酒。
他们说,虽不知“笑问生”是否真知晓上下五百年,但他当真无所不知,无论来者是谁,无论问的问题如何刁钻古怪,只要他心情好,就知无不答,且答无不灵。
他们说,“笑问生”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没有人知道他由何处来,更没有人知道他要往何处去。
他们说……
人们说的很多、很玄,玄到皇甫寄书都怀疑自己问的是一个书中人物!
无论人们口中的戚千里是什么样的人,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就是他这辈子从未遇到像她这般奇异、特殊之人!
她亦正亦邪,不仅随性的厉害,更调皮、古怪、洒脱的厉害。
她行事看来诡异之极,但身上散发出的却不是妖气,而是股淡淡的灵气,以及那在他脑中总飘之不去的一抹馨香……
而不知为什么,尽管相识不深,尽管立场看似相对,但他总觉得她与他之间似乎有种天生的默契!
就算不说一句话,就算没有刻意配合,但彼此在行动与言语之间的配合与互补程度,简直契合地惊人。
所以就算到了今天,皇甫寄书依然不知道要如何将她归类,因为对他而言,她看似男、实是女;似敌非敌,更非友……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愿为了两个处处防她、视她如敌之人染上一身狼狈、抛却自己的清白身子,更在那根本与她无关的纷乱中,以鲜血保护他们……
“来了、来了!”
正当皇甫寄书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身旁传来了其他客人的与奋低语。
“真的来了呢!”
当第一声“来了”的声音响起之后,茶坊二楼的人全引领向下而望,眼中满是好奇与敬畏。
有些纳闷四周的闹腾,皇甫寄书不自觉的转头,顺着众人的目光又茶坊二楼窗口望下--
就见一个十六人抬的豪华大轿由道路那头缓缓走来,路旁的民众虽不断地低声交头接耳,脸上的神情却那样的充满敬畏,甚至还有民众已双膝跪地……
缓缓收回视线,因为皇甫寄书此刻并没有心思瞧热闹--尽管这“热闹”热闹得让人觉着诡异。
就在他收回视线的那一瞬间,一阵轻风徐徐吹过,吹起了豪华大轿轿窗的轻纱。
轻纱微微飘动了下,便又恢复了它原有的平静,彷若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是那样的轻垂在轿窗前。
只就这无心的一瞥,皇甫寄书的心却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就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他望见了一张小脸,一张轻闭着双眸、轻倚在轿壁上的熟悉的脸庞--
而那张脸,属于戚千里!
“小二!”眼光倏地一抬,皇甫寄书望向在一旁看热闹的店小二。
“来咧!”听到皇甫寄书的呼唤,店小二很快地来到他的身旁,“客官您有何吩咐?”
“轿中所坐何人?”再一次将视线射向窗外,皇甫寄书低沉着嗓音问道。
“哦,想必客官您说的是灵巫大人!”店小二想都没想便回答着。
“灵巫?”皇甫寄书愣了愣,转头望向店小二,“大人?”
“是啊,我朝首席灵巫,官拜二品的灵丽大人!”店小二点了点头,一张疙瘩脸上面是崇敬与兴奋。
官拜二品的冬山国首席灵巫“灵丽”大人?
戚千里?!
那个号称八大胡同最著名、能知上下五百年,专门在酒肆、茶坊里为人解决疑难杂事的“笑问生”?
这玩笑是不是开得太大了一点……
但也许……不是玩笑!
毕竟野猪林中戚千里曾经的作为,全是他亲眼所见、亲身所感……
“客官您不是本地人吧,也难怪您不知道了。”望着皇甫寄书一脸的错愕,店小二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这灵丽大人在我冬山国可是神级一般的人物呢,虽只官拜二品,刻无论什么达官贵人见着都得停下轿禁声、敛目低眉。”
“神”级人物?“只”官拜二品?
“还不只这样呢!”店小二的话声才刚落下,旁边立即有人插嘴附和,“自灵丽大人为我冬山国祈福的这十多年里,真真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呢!”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那一个月前的那场大风雪是怎么回事?
“那刻不是!我听说灵丽大人的灵宫里啊,有个专门与上苍对话的天池,并且时刻都有神灵在一旁守护,若有闲杂人等靠近,立即会翻起滔天巨浪……”
“除此之外,我还听说灵丽大人的灵宫里也有与冥主大人对话的神秘回圈,要不小心闯入,有可能就误入地域再回不来了……”
尽管身旁人们讨论得愈来愈热烈、愈来愈离奇,皇甫寄书却再无心聆听。
毕竟此时此刻,他刻不容缓要做的事,并不是在这里聆听所谓的“神级”,而是即刻动身前去寻找这位“灵丽”大人--
因为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她眉宇间流露出的那股“死”气,他是绝对不会错认的……
【第五章】
清清的月光,映照着皇城西北角的一片“净湖”。
这片净湖很大很大,湖的中心则有一座小小的湖心岛。
小小的岛上全是竹林,竹林最深处有一间竹屋,竹屋内有一张大大的床,而大大的床上,躺着一个动也不动的小小身影。
小小的身影静静地仰躺着,呼吸那样断断续续,一双不再清亮的眼眸呆视着竹屋屋顶那片硕大而透明的水晶薄片,任满天星斗映入她早已浑浊得看不清事物的眼帘。
唉呀,都快十五了,那死老头再不来,我真有可能就这么躺着再也起不来啦……
是的,这就是官拜二品的冬山国首席灵巫,八大胡同里最著名、号称能知上下五百年,专门在酒肆、书坊里为人解决疑难杂事的“笑问生”,以及——
那日在野猪林里与掳走秋樱的黑脸魔王浴血奋战三百回合后,最后硬撑着一口气爬回灵宫的戚千里。
唉呀,这上天究竟怎么想的啊,明知道冬山国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就在这几日,竟还非让我在祭前与皇甫寄书相遇,最后还搞成这副德性……
是的,就为了这劳民伤财的祭天大典,所以戚千里原想等这苦差事结束后再去应付皇甫寄书的,谁知上天硬是不给她这个机会,让她只得硬着头皮、撑着最后一口气爬回灵宫,然后在终于让全冬山国皆大欢喜之后,把自己弄得剩下这最后半口气……
但就算只剩半口气,她依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任何决定,因为至少她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使命,保护住她该保护、想保护的所有人……
更何况上天总算还有点良心,先前便在她这回出门前、不知为何里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之时,给了她点提示让她预办“后”事——
把下任灵巫的继承人定下,把该卜、该占、该调、该决定之事都准备妥当。
死老头,你到底来不不来?真的等着来给我办‘后事’啊……
正当躺在床上的戚千里忍住全身剧痛在心中哀哀呼唤时,突然,一阵诡异的风铃声由远处开始响起,并且一波波向她身处的这间竹屋靠近。
有人来了。
由那风铃声的走势与声响,戚千里明白,这人并非她所等待之人。
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挑这种时候来闯空门?真是的,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
明知有人闯入,戚千里却已伤得完全无法动弹。
因此她只能静静地躺在那片星空下,任一道不知是敌是友的黑影倏地出现在这间暗黑的房内。
看不到灵光,所以戚千里依然不知是敌是友。
看不到灵光不是因为这个人没有灵光,而是以往靠灵光识人的她再看不到任何人的灵光,而起因就在于委身给皇甫寄书的那一刻……
来人很沉静,并且半天没有动作。
半晌后,待戚千里都等得不耐烦之时,一个低沉的熟悉嗓音才由床旁徐徐响起——
“都伤成这样了,竟只以人参续命?”
喂,这人参好歹也是百年难得一间的珍品呢!
更何况不先用这人参顶住,难道要让人大大方方的到药铺子里抓药,顺便昭告天下我戚千里快断气了,让亲者痛、仇者快,让全冬山国因宫闱作乱,陷入一片山雨欲来的恐慌之中?
“传言官拜二品的灵巫身旁不是有一群服侍的精灵吗?”
唉呀,你跟人家起什么哄啊!传言要说能信,我早登仙籍啦,还用在这里苦哈哈的等待救兵吗?
“到底找人帮忙了没?”
拜托,我又不是傻子,找当然是找了,只是人家远在千里之外,总不能要求那老得也快断气的老骨头用飞的过来吧……
“得罪了!”
得罪什么啊?
人都伤成这德性了,还有什么可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