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这可是从乌家流出来的宝贝呢!瞧瞧这玉扳指的色泽,万中挑一也拣不到这种好货色。”敦胖的男人喜孜孜地摸着戴在拇指上的扳指,向着对面的同伴夸耀道。
“确实是好货色,我听说乌家还藏着不少宝贝,当初乌曾太爷最爱买这些古董字画,当年乌夫人开了天字仓变卖珍宝,现在大伙儿都在传说,她可能还会再开其它几间仓库卖宝贝,现在各大古董商人都摩拳擦掌在等着呢!”对面的壮汉说着也是笑呵呵的。
“只是最近乌家生意经营得不错,她真的会再卖宝贝吗?”
“这可难说,当初也不见乌家缺钱少粮,她还不是卖了不少东西,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说她贪财,说不准想将乌家的产业都据为己有也不一定呢!”
说完,两人相视大笑,吃喝了起来。
这里,在门外的乌天耀铁青着脸,转身回头就走,任由小二在后面追赶也没停下脚步。
“天爷,您上哪儿去?陆老爷子还在等你啊……”
“为什么突然要把金印和钥匙拿回去?”
胡荼靡不解地看着相公,从他阴沉的脸庞上看见了怒气,她心里纳闷,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明白。
“你别问,只管交出来就对了。”
乌天耀定定地看着眼前那张柔白的脸容,这一瞬间,他想起了所有曾经听过的传言,他记起了曾经有人说过,她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他们说,她最懂得以退为进。
他们说,她进乌家,是为了谋家产。
他们说……
太多太多的“他们说”,让乌天耀的心越来越沉重。
“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我把它们还给你。”胡荼靡转身走到一面墙边,打开了暗柜,拿出了紫檀小盒,交回到他手上。
乌天耀紧握着盒身,几乎在上头捏出了指痕,“从今天开始,你不必再经手管理乌家产业的经营,一切我都交代陈叔他们去办,你只管待在乌家堡,当好你的夫人就行了。”
“可是……?”她不敢置信地瞪圆眸子,对于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
看见她的惊慌,让乌天耀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他冷冷地挑起眉,“只是安安分分地当乌家堡的女主人,难道不好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胡荼靡心里确实不懂,为什么他看着她的眼光突然变得冷淡,稍早出门前,他仍旧对她是有说有笑的呢!
“不要再问了,你一向知道我的耐心有限。”说完,他深瞅了她一眼,转身拂袖离去,不再给她任何发问的机会。
看见他逐渐走远的背影,胡荼靡心里满满的不知所措,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强忍住内心的不安。
好些年不曾如此清闲,胡荼靡一时之间若有所失,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做些什么打发多余的时间。
清闲了下来,让她终于有心思可以听见人们的耳语,她这才知道自己在外头的名声有多差劲。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事问心无愧,确实也受到了许多人爱戴有加,理应不会有任何问题才对,但是她忽略了,有人喜爱她,自然有人会讨厌她,为了替乌家堡谋取最大的利益,她确实也得罪了不少人。
胡荼靡觉得自己好天真,怎么会为以为这些人会对她善罢罢休呢?再加上胡二娘的推波助澜,她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只不过是一部分,真正的传闻说不定比她想象中更难听百倍。
她不知道自己的相公究竟听说了多少,但她真的自觉问心无愧,这些年来也总是尽心尽力,就算他现在对她有些误会,相信假以时日,绝对能够让他看清楚她的为人。
“夫人,对不起,天爷交代你不可以进去。”看守在厅堂之外的护卫一脸为难地摇头。
“让我亲自跟他说,说不定他会改变心意。”胡荼靡的嗓音柔软,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掩饰着内心的紧张。
“你来做什么?你想跟我说什么?”乌天耀在里头听见了声音,走到门口,看见了妻子,脸上的表情阴霾而且不悦。
胡荼靡几乎是立刻看见相公阴沉的脸色,就想要转身拔腿逃跑,但是,她仍旧定定地站在原地,噙着掩饰紧张的浅笑。
“我想,今天是乌家堡两年一度的大会,许多在各地经营管理店铺的掌柜都会回来报告营收,虽然我现在不管事,但是这几年来会议都是我在主持,有些事情我可能会比你清楚,天耀,你就让我坐在旁边,我不会随便发话,但是遇到你有疑问的地方,你可以问我。”
“不必了,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问陈叔。”说完,他以眼神示意一旁的人将门关上。
“等一下!”胡荼靡出声喊住了他。
乌天耀回眸,挑起眉梢,以眼神质问她究竟想做什么。
“我……”她抿了抿唇,吞下了心口的哽咽,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也绝对不能哭,自从娘亲去世之后,她就一直收敛自己的脾气,她知道在这种时候使性子根本就于事无补。
“你怎么了?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他的语气多了一丝不耐烦。
“我想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做?”她将紧握的粉拳藏在身后,仰眸看着他,依旧是一脸微笑,“突然清闲下来,我不知道能做什么,堡里的内务有崔嬤在打点,我插不上手,怕她老人家会生气。”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需要安分就可以了。”说完,他转身命人将大门关上。
看着门板在她的面前被掩上,在门被关上之前,她似乎看见了陈叔等人一脸无奈,似乎想开口为她说话,最后却只能忍住。
她不怪他们不替自己说话,惹乌天耀生气对他们也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他真的要生气,就让他的怒气针对她一个人,让她一个人承受就好了。
会的!她会找到事情做的!胡荼靡深吸了口气,强打起一丝开朗的笑容,转身离开门前,试图让自己的脚步显得轻快。
她不会放弃!胡荼靡在心里告诉自己,她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不会轻易放弃让乌天耀清楚她的为人,一日不行,就十日,十日不行,那她就努力百日,她想,只要她仍旧不放弃的一天,她的手里就还握有希望!
是的!只要她还没有绝望的一天,她就可以继续努力。
转眼间,春天已经过了一半,因为乌天耀最近揽了不少事情上身,所以出远门的时间比以往挪后。
但胡荼靡问过了陈宁远,知道这一次他出门只是短程,最远只到安南就会回航,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月。
“初七那天……你会回来的,是不?”她的嗓音轻柔,替丈夫系着氅袍的带子,仰视着他的双眸之中盈满了盼望。
“如果我不回来呢?你会怎么做?”乌天耀低敛着微冷的眸光,看着她白净的容颜,动手扣上护腕的扣子。
“你知道的,何必再让我多说一次呢?”她仰起眸,不解他的咄咄逼人。
“我想弄清楚,你真的做得到吗?还是只是说说而已?”
没料到会听见他说出这种话,胡荼靡怔愣了好半晌,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希望我走吗?”
“走或不走,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不是吗?”他耸了耸宽肩,似乎觉得她的话很可笑。
“是,你说的是。”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笑容却像是僵凝在唇畔的枯萎花朵,她的眸光平视着他的胸口,纤手轻轻抚平他氅袍上的折皱,“我想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愿你此行一路顺风。”
四月初七。
今儿个是胡荼靡二十三岁的生辰,从一清早,她就里里外外忙个不停,虽说是为了准备今晚的宴席,但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相公。
“夫人,不要太担心,你吩咐的事情,下人们都照办去了,只是你真的确定只要准备天爷爱吃的菜色就行了吗?今儿个的寿星可是你啊!”
“崔嬷,我不要紧,其实以前我在胡家,别说庆祝了,就连一碗寿面都吃不到,我的饮食一向清淡,没有特别爱吃的菜肴,现在,天耀爱吃的东西,我就爱吃,你们只管准备我吩咐的菜色,其余的不要多问。”
“夫人真是有心,希望天爷可以看得见你的用心,别老是一张臭脸对着你,你又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呢?”崔嬷越说越气愤,在乌家堡里,就她这个老婆子与夫人最亲,也曾经听说过夫人轻描淡写地提过在娘家遭受的委屈,心里对她可是有一千个、一万个心疼!
“崔嬷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跟天耀之间的问题,谁也不要怪他,或许是我真的做了让他不高兴的事。”胡荼靡眼圈儿一阵泛热,却仍旧是忍住了不让眼泪掉下来。
崔嬷见她语气坚定,最后只能点点头,回头吆喝着手下的奴才个个动作利落一点,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给夫人惹麻烦。
胡荼靡转眸望门外,迟迟没有得到乌天耀回堡的消息,让她的心里忍不住忐忑不安,她派人去问过了,听说他昨天就回到东瀛台,就算脚程再慢,今儿个过午也应该回到乌家堡才对。
只见外头天色都快黑了,却仍旧不见他的归来。
他真的会回来吗?这一刻,她心里有满满的不确定。
“走或不走,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不是吗?”
临行前,他对她所说的话,至今都仍旧像根利针般不断地刺痛着她的心,胡荼靡紧紧捉住揪痛的心口。
她只想着他会回来,但是,如果他真的不会回来呢?
这一瞬间,她的心里迷惘了。
如果,他真的不回来呢?
天黑了。
乌家堡的一干仆众陪着她等到了子时,仍旧没等到主子归来,最后,是在她的坚持之下,才让崔嬷领着他们下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