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说完,她动手又要除草,却在这时候,像是被定住般停手,凝视着在草堆里长了一棵小树,上头盛开白色沁着淡淡嫣红的花朵,植土旁用白色的小石围着,看起来应该是有人特意将它栽在这里。

“娘,你说的花儿还在呀!”她轻唤了声,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见到这棵她娘亲在出嫁时亲手栽下的百宜枝,“花信来时,恨无人似花依旧,花儿呀花儿,你年年应花信风而盛开,是为了要见谁呢?所有人都不在了呀!”

“荼靡?”乌天耀在她的身后不解地轻唤。

她闻声回眸,看见他俊挺的脸庞,心口不由得涌起一阵酸楚,“这株百宜枝是我娘当年亲手栽下的,据说,这就是所谓的荼靡花,当初,我娘栽下它时,说好当它花开时,会再来见它,如今,我娘已经不在人世,这株百宜枝却仍旧年年应花信而来,但它无论如何都见不着我娘了,真是悲伤,老天爷给了它这份情深意重,却没给它能够与主人相守的命运。”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

这不恰恰好是她与乌天耀之间的写照吗?

老天爷给了她深爱他的多情,却没给她能够相守到白头的命运,一年复一年,总是她痴痴地等待他,却总是得不到他的响应。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利刃般割着他的心,乌天耀看见她脆弱而且悲伤的神情,忍不住走上前想要接近她,想要将她拥进怀里,却在他的指尖就要碰触到她的肩膀时,被她冷冷地给喊住了。

“不要碰我。”她退后了两步,摇了摇头,“花儿傻,可我不傻,它就算等不到约定的人,仍旧傻得年年盛放,我却不同,我绝对不会再给你一次机会,绝对不会。”

【第七章】

够了!

他受够了!

乌天耀就像是一阵排山倒海的怒火卷进门来,吓得杨长祜和白彦虎两人飞快地躲到两旁,深怕再接近一点,就可能被主子的怒火烫到。

这里不是乌家堡,而是当初柳家的大院主宅,那天,听郝婶说了这座宅邸的由来,知道它与胡荼靡的关系匪浅,乌天耀立刻召来手下,以比市价高的价钱向原屋家买下了大宅,与小屋隔着一条街道比邻而居。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看我身上得了瘟疫吗?要不然,你们有必要躲那么远吗?”乌天耀随手挑了张太师椅坐下,没好气地扫视了两个手下。

“瘟疫?天爷爱说笑,您就算得了瘟疫,病得生疮流腕了,长祜还是敢亲近您呀!只是……”杨长祜干笑了两声,从角落走出来,顺道绕到一旁把白彦虎这个垫背的拉在身边。

乌天耀挑起眉梢,瞪着杨长祜,似乎不太满意他的说法。

光看见主子这种眼神,立刻就知道情况不对,杨长祜连忙收敛嘻皮笑脸的表情,正色问道:“看天爷不高兴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惹您不开心,不会又是……夫人吧?”

听他哪壶不开偏提了那壶,乌天耀锐眸一瞪,想到了那女人一次又一次拒绝让他插手帮忙的高傲模样,他心里就有数不完的窝囊气。

“她说自己不是一个弱女子,说那是什么傻话?她不是一个弱女子,那她是什么?瞧她那双纤细的膀子,哪能够做那些粗活?”

闻言,一向与崔嬷情同婆孙的白彦虎跳出来澄清道:“天爷,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听说夫人以前还在胡家就常做粗活,垦土种菜对她而言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以前胡家二娘看咱们家夫人不顺眼,常漏掉给她的膳费,也不让伙房煮她的饭菜,所以她只好自己在小院里耕田种菜,加上每个月分到的一小袋米粮,才能勉强度日。”

乌天耀静静地听着,抿唇一语不发,每多听一个字,他的心就揪痛一下,此时此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好可笑。

四年的夫妻生活,他对于自己妻子的认识,仅止于她百依百顺的温柔婉约,竟然还不如一个手下外人熟悉,也难怪她说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她说的话一点都没错。

她的话对极了,一针见血得让他几乎痛恨起自己的无知!

就在这时,隔了一进之外,老远地就听见锅子摔地的声音,以及郝婶的大呼小叫,凄厉得就像是家里刚死了人。

“荼靡!你怎么了?你说说话啊!你这样躺在地上一动都不动,存心是要吓郝婶吗?”郝婶的大嗓门隐隐地在发抖。

乌天耀立刻一跃起身,如虹般往出事的地点掠去,他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惨白,眸底的惊慌尽露无遗。

年老的大夫几乎是被杨长祜和白彦虎给双脚悬空架到小屋的,他感觉一路像是飞似的前进,惊慌得怕吓掉一条老命。

当他进到小屋时,胡荼靡已经清醒了,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虽然对乌天耀仍旧没有好脸色,但是却也没力气开口赶他离开。

大夫从药箱里取出手枕,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胡荼靡,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乌天耀,看着他们两人的脸色都极差劲,简直快要分不清楚生病的究竟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位。

乌天耀双手环胸,以眼神指了指躺在床上的人儿,大夫这才意会过来,笑着把手枕搁在床上,按指替胡荼靡把脉。

这一刻,小屋里寂静得几乎可怕,杨长祜和白彦虎两人简直快要觉得心脏无力,只好先退到门外,平息一下吓得快要没力的心脏。

半晌过后,大夫点头收手,似乎已经知道了病人的情况,他站起身走到乌天耀面前,“敢问这位爷是她的相公吗?”

“是!”

“不是!”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说完之后两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对彼此的回答不以为然,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极尴尬。

“请问究竟是或不是?”大夫纳闷地再问一次。

“她当然是我娘子……”

“我说了我不认识他!我们两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时,乌天耀终于忍受不了了,“该死,你究竟要跟我闹别扭到什么时候?没瞧见你现在的身子已经虚弱到下不了床,在这种时候你再不柔顺一点,可爱一点,当心没人肯照顾你。”

“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好得很,不需要任何人照顾,只要有人肯好心让我得个清静,我就已经感激涕零了。”

“少说大话,你看起来明明就——”话说到一半,他忽然住口,不想说她脸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听起来好像存心要咒她真的死掉一样。

“这位爷,你的夫人说得没错,她确实没病,身子虚弱只是因为才刚有孕,一时气血不调,使不上力气而已。”

“气血不调?你确定她真的只是气血不调,她的脸色那么苍白,甚至于昏倒不省人事,你怎么会说她……有孕?”最后两个字,乌天耀就像大梦初醒般呢喃而出,他一手揪住大夫的领子,不敢置信地瞇细锐眸,“你再说一次,你刚才说她怎么了?”

“爷没听错,令夫人只是有喜了,玉体并无大碍,只需要善加调养,回头我会开几帖安胎的药方,给她吃下就没事了。”大夫笑呵呵地说道,收好了并且提起了药箱,走到门口,对守在门外的两人问道:“请问你们两人之中谁要跟我回去取药?不过先说好了,本大夫已经年纪大了,禁不起再折腾一次,咱们这回可以好好的用脚走回去吗?”

“好好好,当然好。”在门外的杨白二人当然都听见了屋里的对话,不约而同笑得乐呵呵的,一人一边跟着大夫,似乎都想抢这个功劳。

自始至终,胡荼靡都是嫩唇紧抿,没开口说半句话,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应该高兴或是悲伤。

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有着淡淡的哀愁,所以,此刻乌天耀脸上灿烂得像傻瓜似的笑容,令她觉得格外刺眼。

“你在高兴什么?”她冷冷地问。

“我当然高兴,因为现在你已经找不到理由让我写休书了。”他哼了两声,像是个志得意满的孩子般高兴。

“孩子是我的,与你无关。”她别开眸光,不想再看他。

“无关?你想说自己一个人也能怀上孩子吗?还是说,你肚里怀的种不是我乌天耀的?”此话一出,他的眸光在瞬间变得阴沉。

“你不要血口喷人,孩子当然是你的!”她回眸瞪着他,澄亮的眸光之中闪烁着怒意。

“那不就得了!”乌天耀笑挑起眉,很满意自己听到的答案,“既然你肚里的孩子是我的亲骨肉,我对他就有一份当亲爹的责任。”

他骄傲的表情和语气,更加深了她心里的哀伤,她扬唇勾起一抹苦笑,“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像你一样欣喜若狂,可是我做不到,我觉得这孩子来晚了,来错了时间,或许不如不来的好。”

“你不想要我们的孩子?”乌天耀收起笑容,脸色变得凝重。

“不,我当然要他。”她柔软的嗓音说得斩钉截铁,“我只是替孩子觉得悲伤,他来晚了,注定了他将独自被娘亲抚养长大的命运。”

“不,他有爹!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不要他。”乌天耀走到床畔,敛眸俯视着她白净的容颜,好半晌,才迟疑地开口,“当了四年的夫妻,难道,你就真的如此绝情?”

“你想听我说什么?你想知道我对你还有没有感情吗?”她仰眸看着他,唇畔扬起一抹浅浅的,带着嘲讽般的笑容,“如果你知道我对你仍有情分的话,你要做什么?拿它来威胁我,要我与你一起回乌家堡吗?”

“你有吗?在你的心里,对我这个相公还有一丝感情吗?”他的心口在忐忑,这辈子他从未像此刻这般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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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信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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