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二章
林敏当然没有按照陈之说的,去把门关上。陈之倒也不着急,弯身到一边,又拾了一团针线包,对着林敏扔了过去。
这回,林敏很有防备,稍一举臂,就准确无误地把针线包接到手里。然后,他又捡起地上另外一团针线包,顺手一起都放到了旁边的衣服堆上。
陈之就支着铁栏杆,一直看着他。而他,既没有去看陈之,也没有沿着铁梯上去,只是在仓库的一层走着,看着。
刚才乍一看觉得这里很乱,但现在,仔细地观察后发现,这种乱,并不是毫无秩序的乱。这里衣服的摆放,与其说是分堆,不如说是分类。女装和男装分类,裙装和裤装分类。相比之下,女装更好卖,所以,这里基本上都是女装。
林敏很随意地,用手拨拉了几下,就算看得差不多了。对此,他本身就没有什么太大的热忱。
倒是,他把视线投向二层,问陈之:“你在这干什么?”
陈之对着他,勾了勾食指,“上来看。”
二层,和一层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空间略狭窄,衣服全靠墙堆着,林敏过去看了看,饶是他这样,对衣服没有任何研究的人,也看得出来,这里的衣服,和下面的,似乎不太一样。
必须说出哪里不一样的话,大概是,下面的衣服,从视觉上看,比这里的,更高端一些。而眼前的,林敏提起一条半身短裙,不由地想,这个款式,他肯定在大街上,看到哪个女人穿过。
“这些都是仿款。”陈之站在林敏身后,抱着手臂说,“仿的是今夏流行款,卖得相当不错,毕竟,高端货不是谁都穿得起,也不是谁都配得上。只有这些,才是大多数女人穿得上,穿得好的。”
迷你裙,内衣外穿,是今夏的两大流行趋势。
林敏不知道这些,自然没法回应陈之什么。于是,他又把那条半身短裙,重新放回衣服堆里。
然后,陈之又把它拾起来,提着,贴在自己身上比划,“你觉得不好看?”
林敏定定地看了一会,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我看不出来。”
陈之点点头,收了衣服,“你转过去。”
“什么?”
“你转过去,别看,我换衣服。”
你看不出好看不好看,那我就亲身穿上,给你看。
显然,陈之对脱衣服换衣服穿衣服这件事,非常熟练。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身上穿着的那套脱了,然后换上那条半身短裙。短裙是青莲紫的,长度刚好在膝盖以上,采用巴厘纱的面料,看起来很飘很翘。纱上镶着大朵的牡丹刺绣,生动地刻画了女人的妩媚。
为了搭配这条短裙,陈之又挑了一件吊带上衣。这些材质普通的衣服,穿在陈之身上,竟然也不显得低廉,反而,显得俏皮。她把长发散下来,如墨如瀑,一时间,又充满了动感。
“现在,你转过来,看不看得出,好不好看。”
陈之的皮肤很白,被黑发紫裙一衬,就显得更白了。林敏看着,觉得有些晃眼。但是,他也没有回答好不好看,而是,想到了别处。
这个仓库,存放着这么多衣服,全加起来,肯定也是价格不菲的。但是陈之,可以随意进出,甚至可以随意穿上这里的衣服。确实,她不应该是朱明辉的员工。
林敏的视线,从衣服,转到了陈之的脸上。他说:“你和朱明辉,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之怔了一下,然后才说:“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林敏没有说话。
“你知道了,”陈之肯定地说,“你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了。”
林敏点了点头,接着,直接向着楼梯下走去。
“但是你不知道,”陈之没有动,目光定定地盯着林敏的背影,看见他蓦然间停了下来,她才慢慢地,信步过去,说,“我和他之间,没有拥抱,也没有接吻,更没有——”
到了林敏背后,陈之有意无意地贴上去,附到了他的耳边,悄声说了两个字。
林敏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
而后,他慢慢地回转过身,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对看着。
在这一半光明,一半阴暗的仓库里,这份沉默,就像是一朵长在峭壁之上的花,生长着,盛开着,散发出一股难以言表的奇异味道。这股奇异的味道,弥漫着,甚至要盖过了仓库里自带的,各种衣料的气味。
不知是不是在这股味道的驱使下,林敏似乎,往前挪动了一下。而陈之,恰好借此抬起手臂,很顺利地,圈在了林敏的脖子上。
她穿着很细的高跟鞋,但还是比林敏要矮一些。所以,她还得稍微踮着脚,仰着脸,才能亲到林敏的嘴巴。
不过,陈之并没有费劲去亲林敏的嘴巴,而是,在下巴上,用她的嘴唇,更具深意地含了一下。陈之感受到,胡茬扎扎的触感,而林敏也感受到,下巴上温湿了一小片。
这种相互的感觉,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很快,陈之就把嘴移开。
“我不是对所有男人都这样,”她说,“你不要以为,我是什么随便的女人。”
她把手收回,然后,下楼梯。她的鞋跟敲在楼梯的铁皮上,发出咚咚咚的响声,这声音,好似不断回荡着,也敲在了林敏的心上。
“下来吧。”
陈之等林敏也下了楼梯,才带着他往卷拉门的方向走。卷拉门旁的墙上,钉着铁钉,铁钉上挂着一串钥匙。
“我拿不到。”
墙边靠放着一根细细的铁棍,铁棍的头上,带着一只铁钩,这东西,平时是用来开关卷拉门的,偶尔,需要钩拿高处的东西时,也能派上用场。
但是陈之不想。
她直直地望着林敏,看着他举起手臂,不需要什么带钩的铁棍,也把钥匙串取了下来。
“干什么用。”
林敏没把钥匙串递给陈之,正好,陈之也没有要接过钥匙串的意思。
“开门。”她答。
钥匙当然是用来开门的,林敏说:“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拿钥匙。”
“我要开门。”
“……”林敏无言地看了她一会,才问,“开什么门?”
陈之往回走。
林敏跟着她,从刚才走过的楼梯下钻了过去。又是一堆堆小山丘一般的衣服,绕过它们,站在了仓库的另一头,林敏这才看到,被衣服堆挡住了的,几扇门。
“开门吧。”陈之说。
“开哪扇门?”
“都开了吧。”
这里一共三扇门,对应三把钥匙。但是,林敏手中的钥匙串,拿在手里咣咣地响,大概有不下二十把。陈之说:“我也不知道是哪把,你一把把凑吧。”
从最靠卷拉门的那扇门起,到最里面的那扇,林敏打开它们,花了四五分钟。
三间房,第一间是个男女共用的洗手间,里面只有个蹲坑,靠门的地方有个洗手台,仅此而已,估算一下,连五平米都不到。
第二间,应该是这三间房里最大的一间,而且,整理得格外有条理。三面墙上安装了不高不矮的横杆,上面挂满了衣服,每件衣服上都套了防尘的透明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这些都是定做好了的衣服,还没给人送过去。林敏的衣服也在其中,但是衣服实在是太多了,他走进去,没找到自己的。
房间的中央,立着一面可移动的长镜,斜放着,恰好能照出林敏的头顶。
这是一间存放成衣的试衣间。
最后一间,和试衣间比起来,就显得狭小许多。
也不知道这扇门多久没开了,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浓浓的衣料气味。角落堆着高高的衣料碎布,各种材质,各种颜色。
“都是些做好了成衣后,剩下来的边角料。”陈之走进去,随手抓了一把,软软的,捏了捏,又丢了回去。回头一看,林敏还站在门口,陈之招了招手,“进来啊。”
接着,陈之用手,像刨什么东西一样,把堆在上面的边角料刨下来。一时之间,仿佛山体滑坡一般,边角料扑簌簌地滚下来,渐渐地铺平。房间不大,边角料又很多,厚厚地叠着,看上去,就像一张五彩斑斓的大床。
“现在,关门吧。”
陈之等着,林敏却没有动。于是,她只好亲自过去关门。走到林敏边上的时候,林敏抓住了她的手臂,说:“你想好了?”
陈之望着他,面色平静,“想好了,倒是你,想好了吗?”
不知是不是由于这个房间略显狭小的缘故,林敏的神色,也跟着敛了几分,沉了几分。安静了一会,他,把手慢慢地松开了。
门被陈之轻轻地合上,这个房间,越发地僻静。
她走回去,重新把手臂圈到了林敏的脖子上,这回,她亲到了林敏的嘴上。唇与唇轻飘飘地触碰、摩擦,触觉上分明不带一分一毫的激烈,可等这份荡漾着的涟漪,渐次传进了林敏的心里,却是猛然地,掀起了腥风巨浪。
嗞嗞嗞的电流划过,冷不丁地,打了一阵刺耳的铃声。紧接着,广播响了。放的是张国荣的歌。
“这是午歇铃,工人吃饭时间到了。”陈之紧了紧手臂,说,“我们得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