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中举
皇家的事情终是离她们太远,又见老夫人露出一脸不甚赞成的神色众人不约而同的把这话题转了开去,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端午节过后的半个月,这件事情居然有了后续。据说,那位云阳伯府的吴小姐在去上香的途中,遇见暴雨,马匹打滑,她从车厢里摔了出来,虽侥幸未死但也是身受重伤,听闻是摔坏了大脊,这辈子大概都只能躺在床上度过了。宋玉柳听到这里时,心下不禁有些唏嘘,好好的一个姑娘落到这样的境地,总会使人感伤,不过话说回来,这下子无论是成妻还是做妾估嬷着都没她什么事了。
“小姐看看,这缎子是刚刚送来的,摸着可是光滑无比,颜色也素素净净的招人喜欢。”宋府的规矩,少爷小姐们一季可得两身新衣眼瞅着这盛夏即将来临,曲氏便开了库房,取出些清凉的布匹绸纱等给孩子们做衣。
“这应该是江绸吧!”宋玉柳摇摇头,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与秋云讨论起这季的衣裳样式。
时间就这样平淡而琐碎的悄然走过。从春到夏,从夏到秋,而在这个秋天里发生了一件使宋府上下都极为高兴的事情。那就是宋府的大公子宋修炎,以会试第一的身份蟾宫折桂。消息传来,举府欢腾,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喜极而泣自不用多说便是一向古板不苟言笑的大老爷,都再也维持不了他严肃的姿态,一张老脸几乎笑成了十八褶儿的老菊花。这却也难怪,如他们这样的没有爵位,只能靠科举出身的人家,最怕的就是后继无人。宋修炎十二岁就能考中秀才,足可见其天资之高,更难得是他本人却十分早熟,戒骄戒躁,中了秀才后,并不如何得意,反而主动前往寒山书院埋头苦读,如今,普一下场,果然是手到擒来,一举得重。既中得举人,阖府自要大庆,然而宋修炎却以殿试还没进行,儿要静心准备为由,暂时劝下至亲宋玉柳听闻后,更是对这个哥哥钦佩不已,不说别的,单就这份心性就极少有人能够比及。
“□□后肯定能做大官……”在跟宋玉榕咬耳朵的时候,宋玉柳摆出一副十分梦幻的表情啧啧道:“将来就是入阁拜相,也未有可能呢!”宋玉榕听后哈哈一笑,抬起手拽了拽妹妹耳后垂着的一缕小辫儿:打趣道:“你这小机灵鬼,想的还挺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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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爹娘,叔叔婶婶,弟弟妹妹,修炎这便去了。”今日的天色还未亮起,福康院中却聚满了人,无它,今日便是宋修炎殿前答对的日子。
“好好好。”老夫人眼中湿润,紧紧握着宋修炎的双手,感慨道:“祖母静候你的佳音。”
“祖母放心,修炎知道了。”
老夫人嘱咐完了,便该轮到了大老爷,背负着双手一段之乎者也的咬文嚼字下来,只在最后两句,方才听到点真髓,宋玉柳用白话概意一下就是:你会试是第一,只要不出意外,一个两榜进士指定是跑不了的所以照常发挥就行,千万别紧张。府里长辈轮番嘱托后,平辈的兄弟姐妹们也依次上前说些祝福的话,宋修炎一一谢过后,方才对着众人一揖首,转身离开。宋玉柳看着他那如松柏般笔直挺立的背影,心里却有着说不出来的艳羡,这世道终究是男子活的恣意一些,无论是出仕做官造福一方百姓,还是勤练武艺,上得疆场保卫国家,又或是种田兴农,做南北买卖,总归只要他们想,就可以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做一番想要做的事业。不若女子,终生见到的也不过是头顶的那几寸青天,一生都如同丝蔓,只能依附在男人身上,想到这里宋玉柳情不自禁的叹息一声。
宋修炎是天未亮离开的,再回来时已是深夜。殿试结果还需六部考官审批,再择其十卷,送与皇帝过目,点出状元,榜眼,探花来。是以对这三百举人以及他们的家人来讲,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了。
“此次殿试题目涉及边防之事。”书房内,宋修炎正与自己的父亲说话。只见宋家大老爷眉头皱成一团,沉吟良久后,方才叹道:“你有所不知,上月边疆来报,吐蕃浑前来叩边,边境已有四镇,惨遭劫掠。可谓损失不小。”
宋修炎听到这里一双拳头猛然攥起,眼中也浮现冷色:“边疆发生如此惨事,上京城内却无一丝消息,想来是被刻意压制住了。”
大老爷的脸上也露出沉重哀痛之色。南梁积弱已久,整个国防基本就跟筛子一样,若不是北边的强邻这些年来内斗正欢,恐怕早就烽火再起了。
“今科主考是新入阁的杨斌杨大人,他乃朝中有名的强硬派,此次科考题是涉及边疆之事,倒也并不为怪。”至于那劫掠了南梁四个城镇的吐蕃浑,依照本朝一贯的尿性,肯定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只要不大进京城,意思意思的派个三瓜两枣地过去,也就完了。果不是如此,就听宋大老爷长叹一声,面色难看地继续说道:“皇上已下旨调动一万边军前去对抗吐蕃浑……主帅是韩景隆,监军为燕王。”宋大老爷最后的这几句话说的颇为艰难,宋修炎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那些所谓的边军,根本全都是杂鱼恐怕连最基本的军事训练都没有,还有那韩景隆,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过,燕王殿下倒是大名鼎鼎,不过明眼人一看就知,皇帝派他过去的目的,恐怕更是希望他一去不回吧。什么你说吐蕃浑?抢就抢了吧,只盼着他吃饱喝足后速速离去便是,至于国朝尊严什么的,放心!上头瞒的死紧,老百姓肯定不会知道。
“我朝积弱已久,朝中又有一干奸党作祟。”宋大爷来回踱步起来摆明了是先抑后扬,为儿子打气:“不过所幸还有像杨大人这等一力强国的明智之人存在,你此科若能得重,必定要像杨大人学习,做个好官做个好臣,造福黎民,匡扶社稷。”看着情绪稍显激动的自家父亲,宋修炎却不动声色的微垂了下头颅,唇角边也掀起一抹弧度,看上去十分苦涩。
九月二十八日,传胪大典。
天不亮宋府一干人等便集聚在福康院中。老夫人坐在矮踏上,轻轻撵动着腕上的佛珠,肖氏曲氏两人坐在婆母两侧,特别是前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从辰时一直等到午时,就在众人心中焦虑越来越强时,前方终于有动静传来,就见宋修炎身边的书童唤名石头的,带着一脸鼻涕泪的飞奔而来,进了屋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呐喊着:“老太太,夫人,大喜啊,咱们家少爷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了。”
“你说什么?”就见老太太豁然睁开双眼,整个人露出极其振奋的表情。
那石头摸了把眼泪,大声道:“是真的!!少爷他中了探花。”
“阿弥陀佛祖宗保佑,阿弥陀佛祖宗保佑……”老太太眼睛湿润,双手合十:“老爷啊,你看见了吗?您的孙儿跟你一样都中了探花,咱们宋家总算是后继有人了。”大夫人肖氏此时已是喜极而泣,便是宋玉柳也和宋玉榕两个紧紧抱在一起,诉说着自己的兴奋之意思。
宋修武更是蹭的一下站出来,张嘴便道:“祖母,大哥中了探花一会肯定是要跨马游街的,如此威风的场面,我这个做弟弟的怎能错过定是要亲自见过的。”他的一番话引得众人都乐了起来,老夫人此时正是高兴的时候,哪里会拒绝他,直接一摆手,允了。在宋修武一脸兴奋的跑出去后没多久后,前来报喜的官差也在众多看热闹的百姓的簇拥下敲锣打鼓的来到了。大红的鞭炮震天的响,一筐筐地铜钱被散了出去,映照着的是宋家人脸上那无尽的喜悦之色而就在这一日,却很少有人知道,有一位男子,即将以监军的身份离开京城。
“爷……”内侍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身后提醒着。
一身黑衣的男子,神色淡漠的收回了视线,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灰色的缰绳猛然一拉,枣红色的神骏大马嘘律律地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抬起,风驰电掣般的猛然启动,男子的背影看上去十分挺拔,只不知为何,缺透露出一种孤绝之意。此一去,便如同虎入山林,龙游四海,他日再出现于人前时,必定使世人为之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