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章、成败一瞬
五日后。
安平侯府,内院。
谷梁翰穿过石桥来到小凉亭前,看着亭内影影绰绰的人,拱手恭敬道:“下官来迟,世子见谅。”
“嗯。”淡淡的应声传来。
乐声止,舞姬退至一旁,有丫鬟撩起悬垂的纱幔。安华昌撑开昏昏欲睡的眼,看了谷梁翰一眼,温和道:“你我之间何必客气,坐吧……”
谷梁翰略一犹豫还是顺从的坐下。这些日子他过得虽然一切顺意却并不安稳,隐隐的他有些不敢得罪安华昌。眼前的人虽然还是如往昔一般和善,却让他无端心生畏惧。“世子此次叫下官前来,可是舍妹出了什么事……”
安华昌一摆手,亭中仆人、舞姬纷纷退下,转瞬间只余他和谷梁翰二人。安华昌略一沉吟,道:“令妹很安全,她冒死献出血书密信,助你我揭露了韩昀的狼子野心实在是大功一件。可如此一来,韩昀也是恨透了他。韩昀那斯你也知道,心狠手辣又手眼通天,天牢都能被他给逃出去,当真可恶!”
韩昀不在天牢的消息封锁的很严,谷梁翰是少数几个知情人之一。
“正因如此,我才不敢让令妹现身和你们阖家团圆。韩昀在都城经营多年,如今面上的势头被抹了,暗地里的手段却一点也不少。圣上如今一病不起,令妹匿于我手中一日,我便可保她一日的安全,若是被韩昀发现了她的踪迹……韩昀一日不除,这世间就一日无安,这点道理你懂吗?”
安华昌悠然的收住了话语。
谷梁翰垂眸暗恨。若说安华昌扣留谷梁薇全然是一片好心他自然不信,血书和密件都是安华昌交给他呈圣的,他当日在殿前哭诉妹妹下落不明并非虚情。这么多天了,他和谷梁薇连面也没见上一面。不是不担心,但他不得不承认安华昌说的有理。比起安华昌,他更惧怕韩昀。昨日他借故回了趟谷府,母亲小妹不知所踪,父亲兄长言语不详极尽搪塞。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却又不知该如何做。心中迁回百转,只得一拱手恳切道:“梁翰全凭世子吩咐。”
晚间,安华昌正欲休息,一个清浅的声音从屋角传来。
“主人,有必要做的这般复杂吗?”
安华昌抖了抖脸上的肉笑叹道:“当然,那可是韩昀。”
===========================================================
“大人,有消息了!”
看齐缪急切欣喜的模样,韩昀搁下笔合目想,算算也差不多该有动静了。
“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天子虎符的风声放出去后,威远将军府果然坐不住了,连带着安华昌那边都急躁了三分。前日,安华昌召谷三公子入府,谈了约有半个时辰二人忽然大吵起来。蛛阁来禀,说隐约听着提到了夫人的名字。三公子脸色铁青的离了安平侯府,不出十丈便被人蒙晕带走。”
韩昀抬眼示意齐缪继续。
“谷三公子被关在了一个不起眼官员的后宅。蛛阁的人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盯着。变故出现在昨夜,那谷三公子明明被关在城南,昨夜子时却有人来报说在城西看见了他。今日一早朝堂上,谷梁翰被扣了个罪名,正在城中被通缉。这里是蛛阁各处汇总的消息,请大人明示。”
蛛阁的消息错综凌乱,往日里都是由谢清带人梳理整合后再报至他处。如今谢清不在,韩昀担心底下的人会有疏漏,索性自己接手。将各处口述誊录的信息摊开,韩昀强撑着精神去琢磨每一处可能暗含的关系。
半晌,齐缪一头雾水的送上了城西几处地形图。
韩昀目光猛然一紧,手指在城南那官员住宅至城西一处废弃的旧址间来回比划,随即招来齐缪低声吩咐几句。齐缪应声而出。
两个时辰后,齐缪匆匆赶回道:“大人果然料事如神,那里的确有个相通的暗道。安华昌的人如今乔装在暗道附近守着属下无法靠近,但听手下的人说先前蒙晕三公子的人也在其中。属下从外围估了一下,确是从城南延绵过去的。”
“还是圣上登基那年都城大建留下的水道旧址,想不到还有连通。”韩昀笔沾朱砂在面前的图纸上细细画了一道,问道,“宗卷呢?”
齐缪抖了抖袖子,捧上一本有些泛黄的案卷集。道:“刑部如今乱了套,属下盗取综卷的时候听说,尚书薛怀已经几日没有露面了。”
韩昀冷冷道:“他当然不敢露面。”细细翻看卷册,待看到熟悉的名字时韩昀脸色才稍霁,淡淡道:“此人果然受过谷家的恩惠。”
齐缪余光扫过,纸页上赫然是关押谷梁翰那个不起眼官员的名字。
这事涉及的毕竟是谷梁薇的三哥,韩昀思索一番后,命齐缪和李赞带蛛阁、蝎阁的人按暗中寻访。
半日之后消息传来,除明面上的朝廷通缉外,安华昌还派出了一队人马暗地追踪谷梁翰。而那关押过谷梁翰的官员据说忽然抱病已是昏迷不醒。齐缪一行避开锋芒,旁敲侧击才知安华昌此番捉拿的不止谷梁翰一人,而是三个人。
“看来是那官员感念恩情,私放了谷公子他们。大人,您觉得那另外两人会是夫人和谢大人吗?”
“你们认为呢?”
“属下觉得很有可能。那三人能一直避开安华昌的人马,蝎阁和蛛阁的人几次刚寻到他们行踪的边就被甩开。若非谢大人在旁指点,属下想不出谷公子如何会有这样的本事。”齐缪思索一番提出了自己的设想,李赞安静的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韩昀听了颔首道:“仅凭谷梁翰的确没有这样的本事。”
“谷公子他们有试图留下暗号,虽然大部分被破坏了,从残留的痕迹看是蛛阁常用的手法。先前出事之后,按大人的吩咐都城的一应据点全部挪了窝。谢大人想必是无法联络上我们,才会在城中乱转……”
韩昀静静地听着齐缪的诸多分析,如玉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那官员受谷家恩惠已是十余年前的事情,那样的人和事在都城千丝万缕的人际关系中太过不起眼,只因他博览宗卷对谷家又格外留心才堪堪记得这么一号人物。而那水道旧址更是久远……这些事太过巧合,又很难不是巧合。
“城门落锁了吗?”
“还没,只是盘查的比原先更严了。”
都城暗潮汹涌,想来安华昌也不敢在这种时节下令封城。想了想,韩昀淡淡开口道:“齐缪,你吩咐城内人马,不必追寻那三人下落,转而拦截安华昌的人马。若是一切顺利,他们自会出城。”
齐缪领命退下。
齐缪离开后,韩昀有些疲惫的对李赞道:“把蝎阁的人全都召回……”
李赞受命之后同样退下。
顷刻间,屋内又静了下来。
泛黄的纸卷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大大小小的纸笺上透着香臭不一的墨味。韩昀看着凌乱的案几面色晦暗不明,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畔忽然勾起了一抹笑,那笑稍纵即逝只余目中深若海渊的寒光。
=======================================================
“谢清……我、我饿的难受。可不可以让我再吃一点点,哪怕喝口水也行。”谷梁薇望着谢清,期期艾艾的说道。她自小到大从未吃过这种苦楚,即便知道该忍耐,却实在抵不住胃中那因为饥饿而产生的阵阵疼痛。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果不其然,谢清一扭头吼道:“不准吃!”
饶是谷梁薇有心里准备还是被吓得一抖。
谷梁薇祈求的看向他。
谢清心中怒气一缓,不忍道:“我教你的那几个穴位呢?你再按一会就不饿了。”
谷梁薇听言垂下了头,看着装水的食槽倒映出消瘦蜡黄的脸委屈地舔了舔泛着苍白的嘴唇。她就知道会是这样,可还是忍不住抱有希望地开口征询。
即便再注意两人进食饮水的分寸,这几日下来体内堆积的迷药也太多了些。谢清说若他们还想依靠自己出去,就绝不能再吃。
谢大人的医术不容置疑,他说出的话谷梁薇自然是听的。其实她何尝不明白谢清的担忧,只是这几日下来他们不仅没能逃出去,反而因为克制饮食的饥饿越来越虚弱。自她先前晕了一次后,已有五、六个时辰没有吃过东西了。期间谢清只允许她用唇沾了点水。
谷梁薇强迫自己不看食槽,抬眼环绕四周。
这间屋子被封的及严,屋内除了两个食槽外可以说空无一物。而今,食槽内的水越发浑浊,食物也渐渐腐坏。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霉森森的味道。
唯一只得欣慰的是因为她和谢清进食极少,这几天并没有排泄,要不然……谷梁薇想象了一下她和谢清手脚被捆,牲口般埋首吃食槽、躺着排泄还无法寻死的情景……忽然觉得饿一点也没什么了。
认命的抬手去按压缓解饥饿感的饥穴,刚一触即皮肤便觉得一阵刺痛。收回手,却见手上染了点点血迹。这穴位按压的太过频繁,竟被她将肌肤生生给揉烂了。
咬着牙暗自缓了一会儿。一抬头,却见谢清还贴着墙在做最后的挣扎……
这还是她提出来的,当他们发现无论如何也打不开被封死的门窗时,她随口一提可以爬到梁上掀了瓦从屋顶出去。谢清还真就这么做了!先前绑他们的绳子被接成了一个长条,谢清腰系着绳子,贴着墙试图往上爬,墙面光滑难以支撑向上的力道,谢清爬得十分艰难。
按理她应该在旁边守着提供协助的,但昨天她被谢清给砸了后谢清就不准她再靠近。谢清的意思是她太过瘦弱无力,若是被砸出个好歹来,两个人更出不去了。她虽然答应一切听谢清的,心里却还是有几分嘀咕,若是谢清摔出个好歹怎办?
正想着,谢清果然又摔了一跤。
看着谢清有些赤红的双眼,谷梁薇莫名地想,要是苏妍在的话,一定三两下就上去了……
正当二人在囚室内苦苦挣扎的时节,韩昀那边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谷梁翰一行三人逃出了城,在城郊彻底失去了踪迹。
韩昀忙派人查访。
齐缪再出现时,带回消息却是那三人已被安华昌的人暗中拿下,即将秘密押送白若寺。除此之外,齐缪在城郊还捡到一支属于谷梁薇的细钗。
韩昀见钗后不再犹豫,立刻派齐缪带人前去营救。
却是无功而返,连对方踪迹都没寻到。
斟酌之下,韩昀不顾齐缪的劝阻决意亲自带人前往。
城郊。
韩昀沿着隐约的痕迹探寻许久才找到安华昌手下人的栖息的地方。
正要部署救人,却见数十名暗卫犹如从天而降般,将他们网罗圈住。
见状,跟着韩昀的人马猛然躁动起来,一时间兵器碰撞响声大起。
韩昀抬手制止手下突围之举,直视着人群后隐匿的一处,淡淡道:“安平世子,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