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主子
秦晔第二天是被一碗凉水泼醒的。
睁开眼,只见昨天那个留着稀疏胡须的老头子——自称赵管家的人站在他床边,瞪着小眼睛瞅他。
这让秦晔想起了小时候睡懒觉的时候,爷爷就站在他床边鄙夷地看到他睡醒。
唉,就知道一定睡过头了!这里可不是学校,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罚自己,但肯定没好果子吃。
秦晔抹了一把眼睛上的水,根本不敢发火,要知道在学校的话谁敢给他脸上泼水保准给他洗个冷水澡!
秦晔一骨碌爬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明天一定早早起来!”
老头吹着胡子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先扣你半个月的月钱!”赵管家慢条斯理道,“再有下次,扣三个月!第三次,扣一——”
秦晔一听半个月的钱没了,心里一痛。这月钱肯定就是工资,他一听到钱大脑就能转的快一点,还没来得及开心有工资,就这么因为睡过头丢了半个月的。
秦晔听他越扣越多,连连打住。“没有下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用人品保证!”
管家老头也不与他计较了,便缓和了语气,同时脸上的表情也融化了三分。
“恩。那就去洗漱一下,待会我还有个重要的差事还要让你来办。”
他已经打定主意,将秦晔放到玉旻齐身边,用“必要时的特别手段”让玉旻齐乖乖配合自己的工作。
下人大多都瞧不起他,但他毕竟是个主子,耍起性子来一般人没胆量来硬的——那就找个没脑子的,去干这个出力不谈好的差事吧!
这么想着,管家老头嘴角浮现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自己果然是宰相府当之无愧的大管家。
秦晔走到门口,看到天井里的石桌石凳,猛然想起来昨天夜里练剑的那个黑衣人!
哎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记得昨天被他拍晕了!便赶紧转身去问赵管家,却正好对上了他莫名的笑容。
秦晔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像看一个傻逼。尽管这老头立即就尴尬地收敛了笑容。
秦晔努力使自己的语言听起来不那么现代化,“赵管家,冒昧问一句,我住的这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吗?”
“咳咳,这里暂时只有你一个。”
“那——昨天夜里,我看到一个黑衣人在练剑,他看到我之后就把我打晕了——不然我也不可能睡到现在!”
秦晔自动省去了想拜人为师的话,现在天大亮了,想起来昨晚确实太冒冒失失了。
谁知道这老头看自己的眼神更像看一个傻逼了。
“你是不是想说,他打晕了你,不是你自己想偷懒,所以我不该扣你的月钱?”
秦晔点头如小鸡啄米。
“秦晔,我还不知道。你啥时候这么会编了?”
秦晔连忙解释,“没,真的,不信——你看看院子里!”秦晔拉着赵管家就往院子里跑,他记得那人挥剑折了几朵野菊,花瓣必然还在!
但到了院子里,秦晔惊呆了——哪里有什么花瓣,连片叶子都没有!秦晔不信这个邪,跑到东南角去看,原先的那几丛野菊花竟然全都不见了!
而且连一丁点被做过手脚的痕迹都没有。周围的土壤与杂草就好像它们原本没长过其他植物一样!
特么的——真见鬼了!
秦晔没找到任何证据,心下恼火,动手就要去刨土,他非要找到点蛛丝马迹!
毕竟对于相信科学的秦晔来说,这简直就是对于他智商的侮辱!
赵管家摇摇头,他可没功夫再跟秦晔扯淡了。
“现在就跟我去兰馨苑!再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月你就喝西北风吧!”
说罢,甩着袖子就走了。
秦晔见他真的动怒了,虽然自己也憋了一肚子火,被那黑衣人坑了,但无奈已经百口莫辩,狠狠砸了两下茵绿的杂草丛,只好快速小跑跟上管家的步伐去了。
原来兰馨苑离秦晔住的地方很近。尽管这个宰相府很大,各个亭台院落都有些错综的白墙隔开,但走过去的距离跟秦晔原先宿舍到食堂的距离差不多。
只有一点,秦晔住的这个小院子四面围墙,又在角落里,从外面看起来有点像为关押犯人而设置的,很好的与周围隔离开了。
当然,秦晔心里就是有十万个为什么,也不敢去问走在他前面的赵管家了。
兰馨苑很大,园子里前面小路两边都是花木,还有两副秋千。花木许多秦晔不认识,但似乎它们都被糟蹋了个遍,每一株都缺叶少花的。有一个拱门,门后面是朱漆木门的一排房间,房檐高高翘起来,显得颇为精致。
秦晔看到一圈的围墙根处都栽着一些白玉兰花,那些花树很高,有的开出的白花都与墙顶平齐了。
想必这就是兰馨苑的由来了吧。不是兰花,而是白玉兰花。
房间的窗户上是很精致的木雕图案,尽管有几处已经损毁了。拱门后的小院子里有许多石桌,上面摆着许多各式各样或完整或损毁的琉璃瓶。
有点像小孩子的玩具。
朱漆木门紧闭。门前站着两个身着红衣的年轻丫鬟,脸上都浮现出焦急的神色。见管家他们二人走过来,忙前去相迎。
管家也没客套,黑着脸直接发问:“早膳还没用么?”
两个丫鬟都面露为难之色,摇了摇头。
一个丫鬟嗫嚅道:“不但没用早膳,今天起来更是把脸都给画花了——”
这两个丫鬟是下人们中胆子最小的两个,也是被其他人扔下了差事,无法推脱了。
“唉——”管家叹了一口气,一边走过去,一边又问:“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公子先前把他们都撵跑了,不跑就要被洒上一身墨汁,再或者被打晕了,就只剩我们两个没敢大声呼喊他,在这里等着。”
秦晔听着他们的对话有点懵逼——这个房间里住着宰相府的公子?这位公子脾气不好?很难伺候?
赵管家上前把脑袋凑在门边上,隔着糊了纱布的木门轻轻敲了两下:“公子,早膳还没有用,昨天一整天没吃东西,不要饿坏了身子。”
“咚——啪——”
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到了管家脑门贴近的位置,然后落到地上,摔碎的声音。
管家老头离得最近,吓得身子一抖,秦晔也吓了一跳。
秦晔瞧见了赵管家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他明显是生气了。
“秦晔,我吩咐你,今天务必让二公子用膳,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否则扣你半年的月钱!”
我擦嘞!
秦晔当即就慌了——他是主子,你生他的气不好发作,也别拿我开刀啊!
“……是……”
管家转过来吩咐两个丫鬟:“你们两个,去外面守着。”
如果这个秦晔真的使用暴力强迫玉旻齐“就范”,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看到了吧。
言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一个丫鬟把盛饭的提篮递到秦晔手上,两人也跟着出去到拱门外边了。
此时只剩下秦晔一个了。秦晔愣了好一会,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个主子是不得意吗?或者是今天心情不好?按理说一个管家纵然权力再大,也不应对自己的主子发火。
还有那句“不管用什么方法”有些让人在意呢。
但秦晔没办法,只得也学着方才管家的样子敲门:“公子,用膳——”
没动静。
再敲门。
依然没动静。
秦晔坚持不懈地敲了很多次,但里面的人跟没听到一样。
秦晔最后也不耐烦了,他今天心情也不好。
既然不管用什么方法,那——
“再不开门我撞开了。”
他这是随口说的气话,但没想到里面传出了一声低沉的男声:
“嗯。”
……
“我真的撞了?”
“你撞呀。”
这声音有点欠扁。
好吧,这回是你逼我的。但秦晔想到自己没钱,撞坏了自己赔不起,便道:“坏了算你的。”
“好。”
秦晔突然疑惑,“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开门?”
“你不是说要撞开吗?”
特么的,这人真的太欠扁了!
秦晔此时特别想找宿舍的哥几个揍他一顿!
于是乎,秦晔将提篮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在离门三米外的地方开始热身、加速、冲刺——
“咣——咚”——秦晔摔了个狠!
他整个人趴在地上,撞的眼冒金星。
他活到20岁,这是摔得最痛的一次。
因为在他撞门之前,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不过是虚掩着。只消轻轻一推便开了。
此时秦晔觉得自己特么就是个傻逼!
秦晔摔得两眼发黑,半天都爬不起来,两个胳膊在落地的刹那一个硌到了鼻子,一个硌到了胸口——等于自己给自己鼻子和胸口狠狠来了两下。
闭着眼摸摸鼻子,居然没有流鼻血,真是奇迹。
秦晔感觉到有人用手指戳他,便慢慢睁开眼,恢复了意识。
虽然很疼,但好在脑子还清醒着。他先看到一双光着的脚丫,脚丫前面是碎成了渣渣的花瓶的碎片,幸而秦晔没有扑在这尖利的碎片上。视线慢慢向上移,是一件月白的袍子,长袍下摆溅着很多污迹,再上移,垂着的袖口布满了大块大块墨色的黑斑,仿佛墨汁倾洒过一般。
然后是一张——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脸。
一脸的白面粉,却用毛笔画了两个黑眼圈!
头发松松垮垮绾了起来,就好像头天晚上睡觉时没有披下来、而今天又没有重新梳头一样。
这……不想让别人看你的脸也不用弄成这样吧?
只有一双眼睛清澈而又明亮,好奇地打量着秦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