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事待她恢复记忆再说吧。」他神色淡淡的表示。
「好,那就等她得回记忆,咱们再来谈这事。」见儿子不像先前那般反对,深知儿子性情的孟清聿心中一喜,明白这事约莫是有转圜的余地了。
「还没打探她的来历吗?」孟息风问。
「这几日派人拿着她的画像在泗水城附近四处打探,都没人知道她是谁。我请五长老卜了个卦,说是要往北方找,已让人沿途往北方去了,也传书让几个在北方的孟家子弟帮忙留意。」
孟家最精于测算之人是叔祖,但叔祖辈分高,不好事事去劳烦叔祖,因此这事他是请擅长卜算的五长老为白荷测了个卦。
与父亲再叙了几句话,送走他后,孟息风继续待在书阁里翻查典籍,想寻找有什么方法能帮助失忆的生魂恢复记忆。
这一阵子为了查找这些典籍,他甚至腾不出时间揪出先前在他背后勾结外人,对他下咒之人。
白荷在孟清聿离开不久后,穿墙而入,见孟息风专注的查看架子上那些陈旧古老的书册,没发现她来了,她索性安静的跟在旁边觑看着他。
他长得有几分像他娘,五官俊俏,那双眼睛看着人时冷冷淡淡的,像秋天的霜,可她知道他这人心肠不坏,从那日他肯放了猫妖就看得出来。
不过他要是能多笑点那就更好啦。
半晌后,孟息风才发现她来了,眼神还直勾勾地瞅着他,他抬目睇她一眼。
「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怎么都不笑?」她直接问道。
「没事我笑什么?」
「我来这么多天都没瞧见你笑过,连对着你爹娘你也板着一张脸,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孝吗?」
他淡淡回了句,「我打小就这样,你若瞧不顺眼,别往我跟前凑。」
「连一句话都说不得。」她咕哝了句,接着再问他,「你这几天都待在书阁里找什么,要不要我帮你找?」
「你识字?」
她望着他拿在手里那本书册,出声念着,「魂魄若残缺不全,可摆聚魂阵,来招回佚失的三魂七魄,使其归位……」念到这儿,她好奇的抬眸问他,「聚魂阵是什么?」
他没回答她,听见下人来请他去用膳,他将手上的书册摆回架子上,往外走了出去,来到门前,他突然顿住脚步,朝跟在身边的她吩咐了一句,「你既然识字,不如努力想想能不能写出自己的闺名。」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要怎么写?」
他走回书架前取了一本书摆在桌案上,翻开第一页,对她说道:「你先照着这本《太上清静经》写几遍,说不定写着写着,就能写出你的闺名。」
瞧见那本书,她觉得自个儿不是很想写字,找了个藉口推了,「你忘了我只是一缕魂魄,拿不了笔的。」
「我没让你拿笔,你只要凌空虚写就行了,多写写,说不得能想起那些被你忘记的事,否则你整日这般无所事事的四处游荡,早晚有一天生魂变成死魂。」见她这段时日一直不忧不愁的模样,他不得不警告她,想让她认真一些。
「你别吓喊我。」她又不是故意要忘了以前的事,这几日她已很努力在想了,就是想不起来,又有什么办法。
「不知死活!」他斥责了句,往外走去。
她不满的啐了声,「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又不是没在想。」她飘到门口想去别处,回头瞟了眼他搁在桌案上的那本书,踌躇了下,再飘回去,依着他适才的交代,照着书上的字,用手虚写着——
老君日,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吾不知其名,强名日道……
写完一页,她下意识的抬手一扬,一缕清风拂过书页翻到了第二页,要再照着上头的字写时,她这才发觉自个儿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她竟然一挥手就翻动了书页!
她惊奇的试着再挥手,桌上那本书便随着她的动作不停的翻页,她玩得起劲,安静的书阁里一时之间只听见窸窸窣窣的翻书声。
玩了一会儿,她看向架上的那些书,试着想取下一本,结果她的手穿透了那书,压根就碰触不到。
她试着扬起手来,想把那书给搧出来,但那本书还是文风不动的待在架子上。
她讪讪的重回桌案旁,本以为自个儿多了个了不得的能力,原来顶多只能用来翻动书页,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她沮丧的叹了口气,意兴阑珊的继续用手虚写着字。
写着写着,脑海里忽然掠过一座恢宏的大宅子,比起先前去过的朱老爷家还要更恢宏大气、更宽敞,也更华美。
接着仿佛有几个人在她耳边说——
「大姐……这回该由我去!」
「由我去才对。」
「该我去。」
她蹙凝黛眉,顺着几人争吵的声音,想要再进一步看清她们的面容时,却模糊成一片,然后所有声音全都消失了。
「那些人是谁呀?还有那座大宅子怎么看起来很眼熟?」她疑惑的自言自语。
孟家人平时各忙各的,但每逢初十,住在祖宅的孟家人都会聚在膳堂一块用膳。至于其他族人,只有在逢年过节或是特殊的日子,譬如先前孟息风冥婚之事才会回到祖宅。
这晚刚好是初十,膳堂里除了孟清聿夫妇与孟息风,住在祖宅的三个长老和孟息钧与孟息澜也来了,孟息澜身旁还坐了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
白荷虽然无须吃喝,也跟着孟息风过来凑热闹。在座的除了那姑娘,其他孟家人都开了天眼能瞧见白荷,故而钱苡安特别为她安排了一个席位,就在儿子身旁。
桌上摆着满满一桌菜肴,看着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白荷能看不能吃,只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菜,试图想闻
闻它们的味道。
坐在另一头的五长老瞧见她一脸馋相,忍不住打趣她,「白荷,你要是想吃,可得赶紧想起自个儿是谁,等你回去了,老头子我就让府里的厨娘给你烧一桌好菜,亲自送过去给你吃。」五长老模样生得矮矮胖胖,蓄着一把白胡子,素日里总是笑咪咪的像个老顽童,白荷偶尔也会去找他说说话,因此两人已有几分熟稔。
她眼巴巴的望着靠她最近的那道酱烧茄子,委屈的表示,「我很努力在想了,可我的名字像是被谁偷走了,怎么也找不回来。」
坐在五长老身旁,另一名高瘦的八长老瞅她一眼,桴着下颔的那绺山羊胡子,徐徐出声道:「老夫想起以前曾听闻一件事,有个人出了意外,同样也忘了自个儿是谁,结果有人敲了他一棒后,他便想起来了。」
五长老闻言,登时一脸兴匆匆的提议,「要不咱们也敲白荷一棒。」那模样像恨不得即刻找根棒子来试。
孟息钧连忙提醒长辈,「五长老,白荷是魂魄,可没法依样画葫芦,照着敲她一棒。」那一棒敲下去,也敲不到她的魂体。
被他一提,五长老也记起了白荷眼下只是魂体的事,但却不想在小辈面前掉了面子,骂了他一声,「你这小子怎地如此不知变通,她是魂魄敲不得,咱们难道不能拍她一记五行雷符吗?」他擅长卜卦测命,不擅符箓,想到什么符就随口一提。
一旁的孟息澜瞪大眼,「五老长,你同白荷是有多大的仇,这是要把白荷给炸得魂飞魄散吗?」白荷是魂体,可经受不起五行雷符的威力。
「胡说!白荷这丫头常来陪我老头子说话,就像我孙女一样,哪来的仇。既然五行雷符不能用,总可以用别的符嘛。」五长老强辩道。
坐在孟息澜身边的孙芳苓,瞧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一直提白荷的事,忍不住睁着双眼朝孟息风身边看去,不过她没开天眼,瞧不见白荷。
「风表哥,这位白荷姑娘长得什么模样啊?」她娇软的嗓音问着孟息风。她母亲是孟清聿的妹妹,两个月前与孟息澜订了亲,两家准备在十月时为他们完婚。
孟息风看了白荷一眼,她模样生得清丽秀美,黛眉杏眼,饱满小巧的唇瓣,宛如一颗樱桃,十分诱人。
一旁的白荷好奇的想知道他会怎么形容她的长相,却听见他说:「她长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你这有说等于没说嘛。」白荷笑骂了句。
孙芳苓也娇笑出声,「那在表哥眼里,我是不是也是长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