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徐琇莹却是一点儿面子不给地呛回去,「既然是我跟你之间的事,你为什么让侍卫拦着我不放我走?」杨清逸微笑。小师妹干得好!
韩瑾瑞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一名侍卫急匆匆奔入。
「启禀王爷,圣旨到。」
「开中门,接旨。」
韩瑾瑞临出门前又看了一眼厅堂里的那对师兄妹,只是什么也没有说。杨清逸求小师妹解惑,「他什么意思?」
徐锈莹完全不甩师兄,「我怎么知道。」
杨清逸不放过她,「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徐琇莹「嘁」了一声,「十年未见的青梅竹马。」
杨清逸忍不住哈哈大笑,深以为然地点头,「小师妹说的有理。」下一刻,徐琇莹的脸色便垮了下来。
杨清逸甚感兴趣地看着她,「遇到难题了?」
徐锈莹走到他身边,然后对身后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厅堂里的六名侍女便应声退了出去。
杨清逸耐心地等自家小师妹诉苦。
徐琇莹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单手托腮,一脸苦恼地道:「师兄啊,十年不见,我发现儿时的小伙伴更变态了怎么办?」
杨清逸咳了起来,这话有够直接,果然是小师妹一贯的风格。他略带幸灾乐祸地调侃道:「还有小师妹搞不定的事啊。」
「正常人怎么能理解变态的思维。」徐琇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咕哝道。
她小时候就知道珂亲王世子阴沉狠戾,生人难近,也不知道他看中了自己什么,对她算是不错,却也没少给她苦头吃。
这次重逢,她倒是隐约明白了后来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难怪,后来母亲就不愿意她跟他多接触,还是大人的眼睛利,一眼便看穿他的意图。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见那名侍卫去而复返。
「莹姑娘,王爷请您去接旨。」徐琇莹吓了一跳,「我?」
「是,圣旨是给莹姑娘的。」
徐琇莹忍不住叹了口气,她就知道,只要认回侯府嫡女的身分就会有甩不掉的责任缠上来,果然。整整衣襟,徐琇莹收妥情绪后,肃着一张小脸随着那侍卫往前面而去。
被留下来的杨清逸在厅堂内叹气。
恢复身分的小师妹此后怕是身不由己了,难怪此次临行前师父会说若是京中有什么变故,就不要管了。想来,师父指的便是小师妹的事。
接旨的香案还摆着,王府管家已经打赏并送走了来宣旨的太监,而接旨的徐琇莹则站在一边看了老半天自己手里拿的那道黄澄澄的圣旨,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韩瑾瑞站在她身边,也是一个字都没有说。终于,徐琇莹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
今天的天气真好,湛蓝的天空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可她的心却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乌云,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半点阳光。
她徐家满门一百一十三口平白冤死做了那刀下亡魂,给她换得一个县主的封号,及接受皇家那一旨赐祭?徐琇莹眼眶发红,却没有泪。
她祖父、她父亲都已经为皇家尽了忠,他们俯仰无愧,而她生为徐家唯一幸存的人,只想远离皇家,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
许久之后,自她口中发出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将那卷圣旨慢慢卷了起来。
有侍女捧着托盘上前,黄澄澄的圣旨被轻轻地放了上去。然后,徐琇莹便转身一步一步的离开。韩瑾瑞知道她此时的心情很糟,只默默地跟了上去。
她在一处回廊转角处停下,慢慢地坐到了扶栏上靠着栏杆,看着不远处的一池清塘。
「阿欢。」韩瑾瑞唤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到了她。
徐锈莹想笑,可她最后只扯出了一抹苦涩的表情,喃喃自语似的道:「赐祭,哈,赐祭。」如果没有她这一个幸存的人,皇上要让什么人主祭呢?
韩瑾瑞将手放到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无声地给她安抚。
徐锈莹的声音有些飘,「瑞哥哥,我是真的不想回到这京城。可是,十年了,祖父他们坟头清冷,我总该回来看一看……」
结果,一回来就被皇家当棋子,表皇恩。所以,这里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这次进京前我才脱下穿了多年的白衣,那是为我徐府满门守的孝,十年满目倶白衣。」
韩瑾瑞仍旧未说一字。
他犹记当年女孩爱鲜妍服色、明珠华饰,可她竟守了十年孝,满目尽白衣。
徐锈莹深吸了一口气,振作精神道:「赐祭也好,正好风风光光给祖父他们好好祭一祭,也不枉我回京一趟。」
韩瑾瑞终于开腔,「我陪你。」她摇头,「这是我徐家的事。」韩瑾瑞瞬间没了声。
徐琇莹伸手拍拍脸,抿抿唇,眨眨眼,确保自己已经收拾好心情,可以重新站出去面对别人,这才起身。
「走吧,我还要去准备祭扫的事。」韩瑾瑞道:「我可以帮你。」
徐琇莹这次没有跟他客气,直接点头同意,「那就多谢王爷了。」
定远侯府早已败落不堪,不适合住人,而她也没想再回到那里去住,暂时只好继续借住在珂王府了。等他们重新回到厅堂的时候,已经看不出徐琇莹脸上有什么异样。
「小师妹,没事吗?」
「师兄,没事,」徐琇莹音调一如既往的欢快,「皇上赐祭徐家。」
「那是好事啊!」
「是呀,是天子给的荣耀。」就算她不想要都不成。杨清逸问道:「有什么是师兄能帮你办的吗?」
她摇头,微笑道:「暂时没有,但我希望祭扫当日师兄可以陪我一道去。」他毫不迟疑地点头,「行。」
韩瑾瑞在一边默默放着可以冻死人的冷气。
他陪就不可以,师兄就可以?阿欢是不是太双标准了?
心里再有埋怨,但该办的事还是得吩咐人去办,他转身派人去叫绣娘过来。奉旨祭扫,徐锈莹需要新做孝服,得先量好尺寸让绣娘去赶做。
定远侯嫡女重回城,这消息如同巨石入水激起巨大浪花。
当年定远侯遭人诬陷谋逆,分支出去的定远侯庶弟自私地为了夺爵暗中帮忙,却不料害得老父和嫡兄成为刀下冤魂,爵位也因此成为水中泡影,实为人渣。
幸好冤案平反后,定远侯那个庶弟罪有应得,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也可告慰老侯爷在天之灵。
当年定远侯嫡女在贵女圈中也是有名的,蕙质兰心的一个小姑娘,小小年纪便代母管理府中中馈,成为多少夫人口中好孩子的代表。
时隔十年,在大家都以为定远侯绝后、再无子息的候,她却又突然冒了出来。不少人在私下暗自嘀咕着,甚至认为她根本就是冒名顶替的。
可是,如果她是冒名顶替的,怎么敢住到珂王府去?
在权贵圈里,谁不知道当年还是珂亲王世子的韩瑾瑞唯一肯给几分好脸色的就是定远侯家那个小姑娘,冒名顶替住到如今的珂亲王眼皮子下,那不是找死吗?
那她真的是定远侯嫡女喽?
十年不见,也不知这十年她遭遇了些什么事。
不过,人在珂王府,外人也无从得见她的真面目。
在皇上赐祭的圣旨颁下三天后,徐锈莹终于走出了珂王府。
马车到久无人居住的定远侯府前停下,一身素服的徐琇莹入府更衣,再次出来时已披麻戴孝,做为侯府幸存的唯一后人,就算身为女子,也得做为此次主祭之人。
送祭的队伍长长地排成一条龙,白幡纸钱迎风飘扬。哀乐一路伴行,陪祭的仆役发出呜咽的哭声。
反而手执孝子棒的徐琇莹只有泪没有哭声,路过曾是旧识的府第门前,遇到摆祭的小供桌,她便依礼磕头跪谢。
一路上不知道磕了多少头、跪了多少次,但她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直到坟头。一路无声落泪的人,在看到那偌大一片坟茔的时候,终于放声大哭。
十年了,无人祭扫坟台,祖父他们可会怪她?
她哭得声嘶力竭,彷佛要将这十年的苦闷统统流尽。
「小师妹,别哭了。」一身蓝衣的杨清逸出现在她身边,蹲下身子低声劝她。徐琇莹哭道:「师兄,我一直没回来看他们,他们会不会怪我?」
杨清逸扶住她的肩,放柔了声音道:「他们不会怪你,只要你平平安安,他们就很高兴了。」
「师兄……」她红肿着眼睛,哑着嗓子唤他。
「起来吧,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