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不是心疼她
听到这个名字,裴宁知的眉头隐隐一蹙,而后又站直了身子,像看神经病一样瞧了程拾一眼。
“怎么可能,你要随意捏造,也说个我不熟悉的人名,指不定我还能相信你。姨夫?你别开玩笑了,你才多大?你出生的那年,我姨还没死,他们那会儿结婚不久,正恩爱着,形影不离。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不会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裴宁知的语气很是随意,程拾一瞬间就后悔把这事儿告诉他了,他这模样,怎么看怎么靠不住。
可话都说出来了,她也没法儿收回来。再者她心里太多疑惑,也许接近余明义,她才能弄明白。思来想去,用裴宁知做幌子,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之前还做过亲子鉴定。”
“哦?是吗?”
裴宁知明显不信,嘴角的弧度很深,还是仅当个笑话来听。他缓缓地摊开了手心,在程拾眼前贱兮兮地摇了摇,漫不经心地说。
“那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程拾咬了咬牙,瞪视了他一眼。随即低下了脑袋,双手攥紧了衣角,小声回。
“我……我不小心弄丢了。”
“哈,那么重要的东西你都能弄丢,骗三岁小孩?不过你非要说他是你爸也算合情合理,毕竟他现在娶了你妈。”
裴宁知更是忍俊不禁,这玩意儿如果真的存在,程拾能丢到哪里去。但他并没有嘲笑她太久,片刻,揉了揉她的头发,说。
“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说实话,程拾,我觉得你也不像很缺父爱的人。我虽然不知道你嫁过来前,顾三爷待你如何,单凭他收养你整整十年,已经足够证明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了。再不济,你不还有顾哥吗?顾哥从前那么疼你,几乎整个B市的人都知道。”
程拾蹙紧了眉,看着他转身朝楼下走去,总觉得他话中有话。
顿了数秒,她快步追了过去,一把就抱住了裴宁知的手臂,双腿微微一曲,站在原地不肯动。
裴宁知侧目望着程拾像只树濑一样缠着她,轻啧了一声。
程拾的表情又严肃了几分,定定地盯着他,说。
“你只要愿意帮我,我可以再做一次亲子鉴定,好不好?”
裴宁知抿着唇,没作声。
“裴宁知,我从来也没要求过你什么,我只想找回我爸爸而已。不然你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帮我一次?”
程拾也不明白自己的话中哪句能刺激到裴宁知,裴宁知忽地就敛住了嘴角的笑意,一把将她拨开了,力道颇重,声音也略微有些僵硬。
“程拾,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非要陪你胡闹?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倒也罢了。如果不是,你丢的可不单单是你的脸。”
看着裴宁知迈出步子,程拾再次缠了上去,这回,她环住的是他的脖子,整个人往上一跳,拖住了他。
“我没说要正大光明的验证,我们可以想一个绝对不会被人看出端倪的方式,你不帮我,我死都不松手了。这件事,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我没告诉任何人,只和你说了,除了你,我谁都不信任。”
程拾说得动情,还吸了吸鼻子,看起来还挺委屈的,就跟真的一样。
可惜裴宁知并不吃这一套,只是他被程拾弄得有些喘不过气,僵持了数秒,他十分不耐烦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什么方式?又不是扮家家酒,哪有那么简单,你快松手,想谋杀亲夫是不是?”
程拾稍微松了松手上的力道,说。
“你答应我。我就松手。”
“好好好。”
听到确定的答复,程拾才站直,深怕裴宁知趁机溜了,她牵住了他的手,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轻易不好挣脱。
“其实我想了想,只要有他的血就可以了。明天你约他出来吃饭,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就是被发现了,也是我一个人的责任,绝对不会连累你。”
裴宁知用鼻子哼哼了一声。
“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我怕一会儿你又耍赖。”
“程拾,你知不知羞?现在耍赖皮的人是你。”
裴宁知空出的手虚指了一下程拾的鼻尖,最后还是随她了。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他也知道这女人死心眼一根筋,难缠得很。
他起初想,余明义最近很忙,应该不会答应,可出乎意料,余明义很快就同意了。
“我也好一段时间没看到你和小拾了,前些天,明兰还跟我叨念呢。”
由着走廊安静,手机有些漏音,程拾听到之后,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平静了一些。
“满意了?”
“谢谢你,裴宁知。”
这里灯光偏暗,可程拾此刻的双眼闪着微光,鼻头似乎还有些泛红,整张脸看起来别提多楚楚可怜,再配上这软糯糯的声音,简直是……
裴宁知怔了一下,旋即挪开了视线,小声嘀咕了一声。
“你都是用这种方式勾搭男人的吗。”
声音太小,程拾没听清楚,‘啊’了一声,问。“你说什么?”
裴宁知挑眉笑笑,“没什么,你的感谢,我收下了。”
并肩行至餐厅,程拾才放开他,只是手刚松,裴宁知又反握住了。
“你这样,我怎么吃饭?”
“我可以喂你。”
裴宁知又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样,垂眸望着程拾一脸嫌弃,他幽幽地说。
“我可从来没喂别人吃过饭,你这什么表情?你应该感恩戴……”
“宁知。”
话音还未落下,温永华就打断了他,脸色不是太好。
裴宁知立刻松了手,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椅子上。
程拾暗暗低笑了一声,大约是心情好,她今晚吃了很多,肚子好似都圆了一点。
这夜。她睡得十分踏实,一觉到天亮,一个梦都没做。
裴宁知中午下班就来别墅接她。
余明义似乎提前定了饭店,饭店的位置并不在市中心,路程稍微有些远,加之这里的路并不宽敞,绕了好几圈,都没找到那家饭店。
程拾忍不住打趣。
“裴宁知,刚才你不还说知道地方,迷路了?”
裴宁知目不斜视,不搭理她,认认真真地开着车,车速很慢。大抵也在找具体位置。
她絮絮叨叨说了挺多,还点开了手机里的导航。
裴宁知被吵得颇烦,片刻,他看见数米之外站着一个人,左顾右盼的,似乎在等人。再开前一点,他定睛一瞧,是余明义,他脸色似乎有些发白,背也微微驮着。
但距离不算太近,他也看得不是太真切。
“把你那玩意儿关了,我看到姨夫了。”
“哦……”
裴宁知稍微加了点速,程拾这会儿还在摆弄手机。仅是一瞬间。裴宁知猛地踩下了刹车,一道刺耳的刹车声落入耳中,程拾吓得一惊,“你干嘛?”
裴宁知僵直在驾驶位上,好一会儿才解开安全带,一言不发就冲下了车,动作很急。
程拾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裴宁知又折了回来,不过他直接拉开了后排的车门,丢了个人进来。
程拾稍稍侧身,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余明义躺在车椅上,眼睛闭得很紧,呼吸声也十分薄弱,嘴角还冒出了一丝血迹。
“裴宁知,你……你撞到他了?”
裴宁知绷着张脸,调转了车头,或是怕余明义躺不稳摔下去,他不敢开得太快。
程拾半个身子都探到了后面,伸长手推了推余明义,试探般地唤了一声。
“姨夫?”
猛地,她的手腕就被裴宁知扣住了,他稍稍一用力,将她扯回了副驾驶位上。
“别晃了,再晃真会出事。”
程拾大脑空白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余明义。
一片沉默后,程拾的肚子不自觉地抽痛了一下。背脊也跟着窜上了一阵阵寒意。死死地抓紧了安全带,她深吸了数口气。
“裴宁知,我说过,我会想办法,你何必撞他。我是需要他的血,但不是用这种方式!你会不会太过了?”
究根到底,这事情也是因她而起,她责备裴宁知,显然不是那么有底气。最后几个音节吐出来,她自己都听得不是那么清楚。
良久,裴宁知才冷哼了几声,抬手揉了揉眉心,说。
“程拾,你是不是看多了电视剧?谁要撞人?我根本不知道姨夫会突然冲出来。”
而且,他的车头并没有一点凹陷,就算是车子牢固,除了刹车声,他也没听见什么特殊的动静。
把余明义送进医院,他在急诊室呆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被推出来,程拾条件反射般就走了过去,急急地问,“医生,他没事吧?”
医生摘掉口罩,才宽慰了一句。
“没事的,肋骨断了几根,好在没什么内伤。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程拾稍稍舒下一口气,又扯住了医生的袖口,说。
“这真的只是意外,您能不能别报……”警字还没说出口,她的嘴巴就被裴宁知捂住了。医生很显然怔了一下,一脸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下一秒,裴宁知轻轻地推了一把程拾的腰,交代。
“你先去办住院手续,姨夫还要休息,你堵在这里,他怎么去病房?”
程拾连点了数下脑袋,跟着护士就走了。
走廊上,只剩裴宁知和主治医生。
医生见他站着不动,疑惑地问。
“还有事吗?”
裴宁知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他的伤……”
“哎呀,你们也真是的,这肋骨断了不是小伤,应该立即送到医院,拖了这么久,积血才难办。”
闻言,裴宁知的眸色沉了几分,而后,他对医生道了句谢,便转身走了。
进了病房,程拾目光呆滞地望着余明义,神色也看不出悲喜。
行至程拾身侧,裴宁知单手捏了捏她的肩头,不冷不热地安慰。
“医生都说了,姨夫没事,过几个小时,就醒了。”
程拾愣了许久,在裴宁知抽回手的一瞬,她霍然站起了身,反握住了他。
“我都听到了,我就是担心你,你这算不算肇事?会不会……”
裴宁知轻啧了一声,“你有没有法律常识?还一本毕业,我看你连小学生都不如。我没事。”
顿了顿。他上下打量了程拾一眼,冷笑道。
“我看你是担心目的没达到吧。”
余明义出来的时候,嘴角的血迹都被护士处理得干干净净。
程拾呼吸一滞,干干地笑了一声。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良心吗?我现在哪有心思想那件事。总之来日方长,我总会……”
“好了,别解释了,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眼皮都会跳?”
程拾信以为真,下意识地还真就摸了摸眼皮,手刚触上肌肤,她才反应过来被骗了。
裴宁知眉梢一跳,笑得更深了。
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丢进了程拾怀里。
“给你。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而后,他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进了程拾刚才的位置。
程拾莫名其妙,刚滚了滚喉咙,就瞥见了他外套上沾着的血渍。
她眼眶一酸,攥紧了外套。
“谢谢……”
裴宁知没回头,就摆了摆手。
等程拾带上病房的门,裴宁知双腿一伸,双手环胸,笑着说。
“姨夫,她走了,您要不要起来喝口水?”
余明义眼皮稍稍颤抖了一下,顷刻,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声音有些虚弱地说。
“我就是怕她太愧疚,毕竟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等会儿你带她先回去,晚点我会让明兰过来。”
“她有什么可愧疚的?姨夫,‘撞’您的人可是我,但是我想我们关系那么亲近,您也不会跟我计较的,是吗?”
余明义嘴角难以察觉地往上扬了扬,动了动手指,他看向了裴宁知,说。
“人一上了年纪,就不得不服老,下个楼梯。都能摔到。”
裴宁知半眯着眸,对上了余明义的视线,压低声音问。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不等余明义回答,裴宁知的声音又低沉了一些,“如果是,何必多此一举,别老把程拾当傻子,她要知道了,会伤心的。她现在可是我的妻子,除了我,没人可以伤害她,就算您也不例外。”
余明义动了动唇,刚想否认。裴宁知毫不留情地揭穿道。
“都受伤那么久了,哪来的血,您放心,我也不会多说半个字。”
话落,余明义的眸中划过了一丝狠厉,旋即,他又是笑了,眉宇间写满了慈爱,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我也只是猜测,直到刚才,我听到小拾叫了我一声‘爸爸’,我才确定。宁知,你该知道我的立场。这种事情,从我口中说出来,和从小拾口中说出来,是两码事。说到底,这也是我早年犯下的错,不该让她们母女受到不该有的职责。”
裴宁知不是很吃这种亲情牌。
“哦,您的意思是,您不会承认程拾了?”
余明义摇了摇头,十分坚定地承诺。
“我当然会,等她把鉴定结果给我,我就会和她相认。说出来你也许不信,我第一次看到小拾,就动摇了。她和我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
裴宁知定定地看着余明义,想着程拾,他们的眼睛好像是有点像,但也不是那么明显。
裴宁知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侧开了脑袋。
“这是您的家事,我没权利多管多问。只是希望您想清楚,别再抛弃她一次。我可不是心疼她,而是出于好心提醒您。您现在看她乖巧,其实她这人性格极差,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真发起疯,您不见得吃得消。”
“宁知,看你对小拾这么上心,她能嫁给你,也算是一种福气。”
裴宁知脸颊忽地一阵燥热,拧紧了眉,别扭地说。
“您别多想,她一直闹我,我是太烦了。”
…………
程拾刚抽完血折回来,就见裴宁知杵在走廊上。
她想推开病房,被他一把扯住了,手臂一环,顺带还替她按住了棉签。
“等一下余璐和你妈或许会来,你还呆在这里,是不是想被骂?我就说你有受虐倾向。”
程拾挣了挣,还是跟上了裴宁知的步伐。他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可是……
“可是害他这样的人也不是我,我看是你怕被骂吧。”
裴宁知报复般地死摁了一下棉签,程拾叫唤了几声,他挪开了手,把棉签丢进路过的垃圾桶中。
“随你怎么说,反正你现在老老实实地回别墅,别再给我添乱了。”
看着他的表情凝重了几分,程拾张了张嘴,又抿紧了。
撸下袖子,她把外套还给了裴宁知。
“外面冷,穿上吧。”
裴宁知极为不屑,埋汰了一句。
“假惺惺。”
一路上裴宁知都没说话。等回了别墅,程拾下了车,还没余地和他说声‘再见’。
这厮踩着油门就扬长而去了。
进了房间没多久,她的电话就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她并不是那么想接,可是真的不接,恐怕有人会觉得她心虚。
明明是余璐的号码,但却是程明兰打来的,开口,就是质问,声音也不是很凶。
“明义和你们出去吃饭,怎么就能从楼梯上摔下来?早知道我也跟去了,只是璐璐恰好不舒服,我要照顾她。”
说完,程拾没了声。
余明义从楼梯上摔下来?
“诺诺,你在听吗?”
“嗯,我听着,妈,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和裴宁知到饭店的时候,姨夫已经受伤了。我们当时着急,直接把他送到医院了,这会儿我还惊魂未定,也忘记通知您了。”
大约是余明义不想让裴宁知为难吧,到底是一家人。
“没事。没事,我听医生说他住院一段时间就能好。只是诺诺,下次吃饭就来家里吃吧,我也想看看你。你知道,我不好直接去找你,也没问问你,孩子的情况。”
“孩子挺好,您不用担心。”
可能是急着想照顾余明义,程明兰也没有多和程拾聊,正欲挂断电话的时候,程拾要紧了牙关,问了一句。
“妈,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这次。换程明兰沉默了,程拾屏着息,认认真真地等着她的答复,她好久不说话,那头仅是传来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半晌,程明兰用一种十分平静地语气反问。
“我能瞒着你什么?”
“那么多年了,我爸到底是谁,您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我也不愿意提起您的伤心事,至少您告诉我,他是死是活,如果还活着,过得好不好?我不会去找他的。”
“他死了”
程明兰很是笃定,话语中听不出一丝骗人的意味。
程拾失望至极。无声地笑了。
掐断了电话,她紧紧攥着手机,胸口阵阵发闷。
余明义住院的这段时间,程拾也去看望过几次,刻意避开了余璐出现的时间。
只是每次她过去,余明义都在睡觉,她也无法跟他说上话。
掐着手指头终于熬到了取鉴定结果的那天,她心情才稍微舒坦一些。
这次的结果当然和上回一样,在程拾心里,余明义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
她没立刻去找余明义,而是打了通电话给裴宁知。
有裴宁知陪着,她感觉能安心一下。毕竟她不确定余明义愿不愿意认她。如果不愿意,至少能拉着裴宁知好好吐槽一番,不至于太难过。
裴宁知答应得挺快,说马上过来。
程拾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眼巴巴地等到太阳快下山,裴宁知才跟大爷似得大摇大摆挪着步子过来。
“你能不能守时一点?”
裴宁知耸了耸肩,“你就这样对恩人说话的?”
程拾无言以对,只是急急地往余明义病房的方向走去。
进病房前,裴宁知勾住了她的脖子,将她往后拉了拉,语气颇为严肃地问。
“程拾,你可想清楚了。先不提姨夫是什么反应,余耀还小,倒没什么,而且我看那小子也挺喜欢你的。但如果余璐知道了,她岂不是更讨厌你了。”
“随她吧,总之我和她已经撕破脸了,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至多她再揍我一顿,你再护着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