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侯府世子
清晨,照旧是在推磨碾浆中醒来,老辈人常说,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看着外头还灰蒙的天,莲笙叹声气,平头百姓的生活艰辛不易,想多赚几个银钱,便要起早贪黑地忙活。
院子里传来开门声以及洪老爹木轮车发出的嗄叽声,她再也睡不着,披衣坐起,旁边角塌上的二丫正睡得酐声震天,嘴角还流着口水,杜氏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见她已起,忙把二丫从被窝里拽起。
“你个死丫头,光会吃能睡,养头猪都比你划算。”杜氏拧着二丫干瘦的胳膊使劲把人拖了起来,二丫皱眉扯着嗓子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莲笙“……”
她想出声阻止都来不及,杜氏的动作太快,整套下来行云流水,显是做惯了的,二丫懵懵懂懂地醒来,吸溜着鼻麻利地穿好衣服,在杜氏的紧迫盯人下快速出门。
杜氏这才换了副面孔对着她轻声道,“天还早着呢,你再眯会吧。”手下不停地揭开被子,示意她再躺回去。
莲笙无奈躺好,杜氏方才带门出去,院子里又响起二丫的呼痛声,似乎是什么事没做对又挨打了,老两口对两个女儿也太差别对待了,幸好二丫是个傻姐儿,若是个心思重的,怕是早就心生嫉恨。
等天大亮,邻居们也开始呼猫唤狗时,莲笙照旧在老娘妹子的侍候下梳洗完毕,杜氏看看日头,洪老爹还没回来,估摸着今儿个生意不行,遂整整衣裳风风火火地上西市了。
二丫也提着篮子和对门的春杏去河边洗衣服了,独留莲笙在屋百无聊赖地抠指甲,突然后门传来三长一短的叩门声,且有男子小声地唤她的名。
她心下狐疑,打开一条小缝,外面一白面公子,身着浅蓝云纹长袍,羽巾折扇,桃花眼闪电般瞅着她,深情呓语,“莲笙,可想死本世子了。”
世子?
莫不是便宜未婚夫,只这直勾勾的眼神真真让人不喜,趁着她愣神,侯世子侧身挤进院子,眼溜一圈发现家中无人,心下大喜就要伸手接她。
莲笙一个闪身避了开。
“莲笙,你莫不是怨我许久没来看你。”顾绍南心生不悦,不过是个破落户,还摆上几分脸子了,若不看她生得实在貌美,他一堂堂侯府世子哪会如此陪小心。
正欲动怒,瞧着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多了丝以前所没有的正经,似乎凭添几分贵气,更加勾人,只觉心痒难奈,连倚翠楼的头牌万雁回都没有如此的颜色,顿时觉得她耍些脾气也可以容忍。
莲笙盯着他变幻的脸,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淫邪也没逃过她的眼,立时如吞了苍蝇般恶心难受,这什么侯府世子,分明是个花丛蝴蝶,色中老手。
真不知那敦厚的锦宁侯如何养出这么个儿子!
顾绍南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簪,斜插入她的发髻,“莲笙你莫恼,最近我爹硬是逼我闭门苦读,实在脱不开身。”
他爹锦宁侯以前跟亲爹一起过苦日子,实在看不上老娘和夫人如此惯宠孩子,偏婆媳俩护得紧,他还没动手,老娘就躺在地上心肝肉地要死要活,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越来越不成器。
顾绍南倒是没撒谎,锦宁侯是压着他读书不假,但他有祖母和母亲打着掩护,昨儿个可是偷溜出门,在倚翠楼听那万雁回弹了一宿的琴。
万雁回卖艺不卖身,便是堂堂理亲王都没能沾到她身,还对外声称万雁回是他的红颜知己,所以男人就是贱,她越如此,那些王公贵族们越是舍得砸银子捧场。
初时莲笙的美貌着实晃花顾绍南的眼,心里暗自感激祖父替自己订下这么个美娇娘,但随着接触他发现此女也只有皮相,内里庸俗,不及万雁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百般风情却又清高入骨。
慢慢地他渐渐也不放在心,反正她人跑不掉,迟早进他侯府后院,昨夜被万雁回引得血气翻涌,偏连小手都没摸上,心中的邪火压都压不住。
莲笙可就不样,貌美还轻浮,要不是杜氏那虔婆看得紧,怕是早就到手成好事了,甫一进院,看着只余莲笙一人,心中窃喜,怎料这女子今儿个不知吃错啥药,居然对他掉脸子,便是送上玉簪也没换来好脸。
待瞧见那双媚眼看着自己,里面的孤冷如清月般涌现,仅是站在那里,都透着魅人心神的气息,细看下更加国色天香。
真正是个尤物!
他又要作势一扑,莲笙闪身,杏眼圆瞪,“世子请自重,你我虽有婚约在身,但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能私下见面已是逾越。”
顾绍南被那眼神惊到,莫名地觉得森寒压迫,头皮发麻,待缓过来脸色马上酱紫,不由怒火上升,下作的破落户,装什么清高,自有她求自己的时候,当下觉得兴致也散,径直摔门而去。
莲笙淡然地倚在门后,礼貌的送别,“世子您慢走。”
顾绍南乌青着脸,愤然大步向前,此女实在可恶,还真以为将来能嫁进他侯府做当家主母,也不想想就洪家这破落户,能给个贵妾名份都算抬举,母亲已经暗底订好人家,是他舍不得莲笙的好颜色,才没公开。
不过,侯夫人也松口,正妻别想,妾室倒是可以,谁让儿子喜欢,纳妾纳色,再貌美也不过一个玩物,也就由着他去。
眼见便宜未婚夫气呼呼地走了,莲笙松口气,路角一抹青白,她抬眼望去,正是那位神秘的霍夫子,待看清他的长相,不由心下一惊。
怎么会是他?
那凌厉的眼神只微扫她一眼就转开,莲笙眼看他冷漠地走进旁边的院子,想着自己如今的模样,再看看远处的侯世子,暗忖这人不会以为她在会情郎吧。
眼瞧着那长腿跨进院子,随后关上门,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她摸摸滑如蛋白的脸,怕是谁也认不出来自己了吧,叹口气,也转身进了屋。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以前就觉得他怪怪的,不爱说话,成天摆个棺材脸,不知为何跑到市井来做什么夫子,说是夫子可没收一个学生,也不知这夫子的名是哪来的,听杜氏说,大家都不知霍夫子干啥的,成天早出晚归,行踪莫测,春杏的娘说看他的作派,八成是大户人家坐馆的夫子。
街坊们都认可这一说法,在后端门这条街上,春杏娘是出名的见多识广,年轻时是京中某个大官主母的贴身大丫头。
莲笙心里摇头,他哪里像个教书育人的,天天板个死人脸,小孩都要吓哭,那眼中睨视众人的傲气绝不是书生的清高,而是与生俱来的霸气。
自小他便是皇兄的伴读,皇兄驾崩后自己对他更是倚重,每回俩人探讨政事,他总是默默地跟在身后,平淡的长相,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只今日一见,他就陌生的仿若他人,周身的气质与往日温和的表像大相径庭。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吧,以前自己见的不过是其中的一面,他生在辅国公府,刚出生便封世子,二十出头便贵为国公,怎么可能温和得如邻家哥哥。
他可是当朝堂堂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