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家安迎了出来,见到连强的眼色就插科打译地问起陈家寿宴如何热闹,指望哄主子多说几句,有什么郁气也散了。
可连君轩却是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最后扔出一句,「拾掇行李,明日赶路回皇都。」
这话让家安和连强都惊得张大了嘴,这么多年来,无论老爷子怎么送信劝说,少爷都不肯回去,今日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主动提出回去?
但主子决定的事他们总不能拦着,只是接近过年了,南北商队走动的多,路上相对也就不太平,总有些想要不劳而获的人琢磨着劫一票,过个肥年。为安全起见,最好就是跟着大商队一起上路。
连强趁着天黑赶紧去城里寻找要去皇都的商队,他的运气不错,明日一早就有一队二十辆大车,五十人的队伍出发,对方听说连家只有两辆马车,护卫却是十几个,商队管事也很欢喜,一迭声答应结伴赶路。
不过家安那里就忙乱多了,要准备衣衫用物、路上的茶点吃食,杂七杂八很是琐碎,足足忙到半夜,装了七八口箱子才算罢休。
第二日一早,城门刚开,连家众人就跟在商队后面出城去了。
连君轩掀开厚厚的棉窗帘,隔着纷纷扬扬的细碎雪花张望好久,尽管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但他却好似看到了杨家小院里袅袅升起的炊烟。
不知柳儿知不知道他要远行?会不会想念他……
许是心有灵犀,杨柳儿这会正抱着被子懒散的倚在窗边,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觉得若有所失,她伸手想要推开窗户透透气,不想被进门的杨杏儿看到,头上立刻又挨了一记栗暴,连带着被窝也懒不成了。
杨家的早饭通常是小米粥、两样小咸菜,炒个土豆丝或者炖个萝卜肉片,配上和面馒头,说不上丰盛,但和同村的人家相比,已经很不错了。
杨柳儿蔫蔫的小口咬着馒头,手里筷子搅和得小米粥都稀薄了,显然是胃口不好。杨山关心了几句,见小女儿脸色不像病了,就猜是不是女孩子特有的日子到了,也不好再问,吃了饭就领着杨田去田里看冬麦去了。
虽说如今麦子盖了雪被,根本不用管,但在农家人心里,庄稼就是第一,有事没事总要去逛逛才好。
杨杏儿心疼小妹没胃口,胡乱吃了半个馒头就跑去做小灶,上次包的冻饺子还有十几个,正好够妹子解解馋。
一时间,饭桌上就剩下杨诚和杨柳儿兄妹俩了,杨诚犹豫了半晌,虽然极力想昧下那玉佩,彻底断了小妹和师弟之间的念想,但多年圣贤书读下来,他还真做不出这样的事,于是伸手从怀里取出青玉佩,放到小妹的手里,低声说道:「他回皇都去了,这个是给你的,要你……等他回来。」
杨柳儿愣了愣,末了猛然抬头望向自家二哥,心里又是惶恐又是委屈,就好似无意间做了坏事的孩子被抓住小辫子。
「二哥……」
杨诚最是喜爱妹妹喜笑颜开的模样,怎么忍心见她这般红着眼眶,如小兽般呜咽。于是多少即将出口的问题都被咽了回去,双手轻拍妹子的肩膀,安慰道:「小妹不哭,二哥不问你。但你要记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懂吗?」
「懂。」杨柳儿重重点头,眼泪到底滴了下来。
杨诚赶紧伸手替妹子擦眼泪,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公道话,「师弟那人不错,就是家里乱了些。若他当真待你好,二哥也不反对。但你年纪还小,多等几年,许是以后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
二哥说一句,杨柳儿就点一下头,差点晃散了小辫子,最后直接伏在二哥腿上轻轻啜泣。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掉眼泪,是为了前后两世算起来的第一次动心,亦或者是为了家里人无私的关爱和包容。这一刻她就想掉眼泪,就好像要把心里所有的彷徨和迷茫全都倾泄而去,以后不管如何,她都会勇敢面对!
这会,杨杏儿端了热腾腾的饺子进屋,见到小妹哭得眼睛通红,立刻就恼了,瞪着自家兄长,「二哥,你怎么把小妹惹哭了?」
杨诚无辜的咧咧嘴,但也不好解释,只能干笑着应道:「那个……我也没说什么。我书院还有课,这就回城了。」说话间,他就慌忙起身往外走。
杨杏儿赶紧放下盘子,埋怨道:「连大哥也真是个怪人,在咱家住一晚,今早一同回城多好。这大雪的天儿,也不知道周伯出不出车了?」
说着她也出了门,替兄长张罗带去书院的吃食和用物,留下杨柳儿手里捏着那块青玉佩,良久,最后挂到了胸前。
哪怕前方遍布荆棘,注定失败,但哪怕还有一线希望,总要为了第一次动心坚持到底。
更何况那个少年正在极力争取,她不能并肩作战,但也绝对不能拖后腿……
许是定了心,杨柳儿这一夜睡的很好,晚上连被子都没蹬,倒是让提心吊胆的杨杏儿彻底放了心。
【第二十一章嚣张的庶子】
第二日一早,姊妹俩翻出浆洗好的被单子,正坐在自家大炕上缝补。
杨柳儿惦记山上的胡子大叔,平日还有连君轩经常跑上跑下,也常捎吃食用物上去,如今他撒腿跑皇都去了,胡子大叔那里若是缺了什么可就难办了。想着要趁这几日天色好,准备些东西送上去才成。
杨杏儿也在想着心事,昨日人多,她实在没找到机会同魏春私下说话,待等他再上门,可一定不能忘记了。
姊妹俩各自想着心事,手里却没停,不一会就缝好了一床被子,正要继续的时候,杨田却是在院子里高声喊道:「杏儿、柳儿,快出来看看,你们外祖母和舅舅来了!」
杨杏儿和杨柳儿都是一脸惊奇,昨日才去陈家吃完酒宴,外祖母和舅舅怎么今日又跑来,难道家里出什么事了?似是想到了同一处,姊妹俩随手扔了针线,穿了棉鞋就跑出去了。
此时陈老太太正扶着陈二舅的手从驴车上下来,见两个外孙女连大袄都没披就开门即怨道:「哎呀,快进屋,别吹了冷风。」
杨柳儿姊妹替了陈二舅的手,一左一右的扶着陈老太太,笑嘻嘻的进了堂屋,一个准备茶水,一个去库房装点心。
杨山也是担心,给岳母行了礼就问道:「娘,难道昨日忘了嘱咐我们什么事了?您让舅兄跑一趟就是了,怎么亲自顶风冒雪来了?」
陈二舅不等老娘应声,就苦着脸接话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但娘就是要自己走一趟。说是昨日她耳背没听仔细,咱家诚哥好像中了秀才了。我就说她听错了,结果隔壁李婶子几个也都说亲耳听柳儿说的。没办法,我们这才来问问。」
杨柳儿正好端着点心盘子进门,听得这话,心虚的吐了吐舌头。关于二哥中秀才一事,他们一家早有打算,不想宣扬的十里八村都知道。
一是怕耽搁杨诚继续温书,准备明年的考试;二也是怕家里太招人眼,惹别人觊觎。当然最重要的理由就是怕杨家老宅那些人又起了什么坏心思,黏上来甩不脱。
昨日,她也是被一群急着推销自家孙女的老太太气到了,脱口说了出去,倒是忘了家里人的叮嘱。
杨山本来就对二儿子中了秀才一事极为欢喜骄傲,但又偏偏不能多说,这就像衣锦还乡,偏偏还要赶在晚上进村一般,实在不痛快,这会听岳母和舅兄询问,就赶紧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又要行礼道歉。
陈老太太和陈二舅早欢喜疯了,哪里还顾得上怨怪他。一迭声的拍着大腿叫好,陈老太太更是红了眼眶,直道她闺女在天之灵保佑。
杨柳儿见此赶紧给姊姊使眼色,两人围着陈老太太撒娇卖乖,缠磨着留老人家在家里住几日,教她们蒸年糕、炸糖油糕等各种传统吃食。
这些原本都是过年上供必备的,陈氏没来得及教闺女就过世了,杨老太太那里更是指望不上,如今求到陈老太太头上也是顺理成章。
陈老太太本就想念过世的闺女,一听外孙女这般说,立刻就应了下来。陈二舅家里还有活计要忙,午饭也没吃就回去了,留下陈老太太喜滋滋的享受女婿和外孙女的孝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