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其实这样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慕芊芊不傻,但是她的直觉让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轻微抗拒,她有点不想告诉他,即使微低着头,她都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放肆的目光,她不喜欢。
慕芊芊正想着如何编一个化名蒙骗过去时,站在她身後的丫鬟蝶衣沉不住气了。
蝶衣年纪尚幼,生性单纯,心直口快,慕芊芊当她是姐妹,从未把她当成低贱的丫鬟,所以蝶衣有时候颇有些口无遮拦。平日里慕芊芊都纵容着她,觉得无伤大雅,却不料蝶衣如此不会察言观色,孟昱那样问,她见小姐愣是不回答,便自作主张地接了话,「这是我们慕家的小姐,我们是从南投镇来到云隐寺的。」
南投镇、慕家。有这两个信息对於孟昱已经够了,乌沉的黑眸闪烁着光芒。
慕芊芊一个不察,便被自己的丫鬟出卖了,悄悄瞥了眼蝶衣,好一个不懂眼色的丫头。见大势已去,却想罢了,不过一个名字,便温柔答道:「小女子慕芊芊。」
芊芊?孟昱的薄唇勾起,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子貌似乖巧、温顺,其实骨子里颇为倔强,且不知道她眼色里的淡漠已经出卖了她。这个认知让他不舒服,她似乎并不喜欢他,但是让他退缩又是另外一件事。
孟昱放肆的目光不加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眼眸深处更是涌出了少有的邪肆。他笑着望着慕芊芊,「原来是慕姑娘,在下名唤孟昱,这厢有礼了。」
慕芊芊见着眼前这样貌英挺、气质出众的男子堆起笑容,明明笑得谦和有礼,但却让她想到一种动物,狼,他分明就是想扑上来。她原以为他是个好心的公子,却是个登徒子,慕芊芊恨不得上前撕碎他的面具,谁允许他这么对她笑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明明与她素不相识,却意外地牵动了她的情绪,她从未如此。
慕芊芊没理清自己的心绪,她现在只想着离开,已经毫无喂锦鲤的兴致,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她颇有些生气,但面上还是平静如水,柔嫩的嗓音不动声色地道:「孟公子,小女子先行一步,我嫂嫂在等我。」
孟昱依然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慕芊芊不再看他,转身离去,一双莲足走得飞快,让平日里脚快的蝶衣一时也跟不上。小姐今日怎么动作如此迅速?彷佛後面有狼在追一样。
目送着那窈窕身影渐渐离去的孟昱终於绷不住,轻笑出声,这小妮子聪明是聪明,还懂得掩饰,但同样也透着傻气,她以为她伪装得很好吗?那她就太小瞧他了。不过她现在有些排斥他倒是真的,她真的那么不喜欢他那样看着她吗,他只是对於喜欢的人或事从不掩饰。
喜欢?孟昱眯起眼睛,为脑海里蹦出的字眼感到疑惑,他现在是对那个慕芊芊生出好感了吗?甚至可以称之喜欢。因为什么呢?是因为那张藏在柔软眉目间的倔强,还是那让他心跳漏了拍,连连出错的嫣然笑容呢?
颀长的身体靠近护栏,孟昱修长的手指摩擦过光滑的木栏,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不会错的,那种感觉,即使相当陌生,也让他明白这不是普通的情绪。当慕芊芊靠在他的胸怀时,他分明感受到他的内心被填满,而当她离去时,失落感便更加深刻。他本以为他不会再见到她了,但上天给了他机会,那是不是说明他应该争取一下?
孟昱的大掌悄然收紧,目光狂傲、邪肆,从以前到现在,他喜欢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这个女人他一样可以得到。至於怎么找到她,这也倒是不难,那个女人身上的衣裳可是一条线索,肯定是出身殷实之家。还有南投镇、慕家。
孟昱逐渐收敛目光中的锋芒,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式。
这时候,孟昱的身後传来孙白的呼唤,「少爷、少爷。」孙白总算找到了孟昱,云隐寺真大,让他一顿好找,却不料少爷竟跑到鱼塘这里,少爷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闲情了?
孟昱回过身,看到站立在孙白旁边的娘亲,娘亲的盼头大概是要到了。
宽敞、雅致的书房内十分明亮,开着的窗扉吹来徐徐轻风,让人身心舒畅。孟昱执笔,流畅地在铺开的宣纸上落下一个个遒劲有力的大字,俗话说,见字如见人,他的字无论是藏锋还是露锋都显得潇洒、大气,一如他的人高傲、强势。
孟昱俊朗的面容有些漠然,但眼中却有轻微的闪动,让人摸不着思绪。
这时候,门扉处传来叩门声。
孟昱提笔沾墨,「进来。」
木门轻轻吱呀了一声,又被人重新阖上,孙白恭敬地踱步到案桌前,他看了眼正洋洋洒洒地写字的少爷,郑重地开口道:「少爷,小的查到了。」
浓墨晕染过宣纸,勾勒成笔划,孟昱淡淡地开口道:「说。」
孙白微微低下头,他跟了少爷十几年,是十分了解少爷的,这样的少爷他不曾见过,但是能在少爷身边待这么久,就是因为他不该问的从来不问,不该说的从来不说,他只需要照办就好。
「慕芊芊是南投镇瓷户慕家的千金,爹娘早逝,家中只有兄嫂,她哥哥为人颇为怯懦,嫂子则十分强势。慕芊芊碧玉年华,目前尚未嫁人。」孙白将孟昱交代的人打听得清清楚楚,进了南投镇,一问便知。
孟昱修长的眉毛微挑,有些惊讶,「你说慕家也是经营瓷器?」
孙白点了点头。
孟昱觉得事情似乎对他越来越有利了,江北一带的瓷商大户他都知道,这个慕家倒是前所未闻,估计是个小户。
「而且慕家最近正在准备烧一批瓷器给知府贺寿。」孙白进一步补充。虽说慕家只是小户,但近年来的名气却有上升的趋势。
「能进入姚言清的礼单,这慕家应该颇费了一番工夫吧。」孟昱的思绪飞快转动,能够接触到姚言清,那慕家可能是参加过几个月前的瓷商大会,因为姚言清是出了名的爱瓷,但又只接受瓷商会里的商户提供的瓷器。而瓷商大会又由他们孟府主持,几乎所有前来参加的商户都向孟府提交过合作生意的书信,慕家估计也难逃例外。孟昱锐利的眸子闪了闪。
「是的。」孙白再次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慕家下个月便能烧出一整套完整的贺寿瓷。」
孟昱对这些讯息颇为满意,现在就等着他主动出击,心里有些欢喜,落笔更加畅快。
「只是……」孙白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把一个疙瘩给挤了出来,真是为难啊。
「怎么?」
「慕姑娘……似乎有心上人,正在参加会试。」孙白憋了口气,断断续续地吐出一句。
被捏在指间的上好狼毫笔被硬生生折断了笔杆,沾满浓墨的笔头滚落在宣纸上,晕染开一大片,将几个清晰、有力的大字淹没。孟昱松开指间,任那另一截笔杆跌落在案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孙白的心颤了颤。
孟昱抬起脸,望着孙白,眼眸中一片黑沉,外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但孙白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心上人吗?」孟昱的嗓音微哑。
孙白低下头,不再作答。
心上人?孟昱在心里嗤笑,他不否认他在乍听到那句话时,心尖处传来的刺痛,居然有人已经先占据了她的心吗?
孟昱的薄唇有些残忍地微勾,那又如何呢?即使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存在,又怎么样。他已经在心里发过誓,他势在必得,她只能是他的。
良久,孟昱的神情恢复从容,他打量了下书案上颇为狼藉的状况,将那张已经作废的宣纸掀开,然後命令道:「孙白,准备一下。」
「什么?」孙白的脑袋又不灵光了。
孟昱出乎意料地耐心解释了,「前往慕家拜访,你随我一起。」
孙白的回应梗在喉咙里,少爷这次是来真的了。
南投镇只是江北的一个小镇,没出过什么大户,老百姓大都做着小本营生,只有几根指头能数得出来的小商户。慕家就是这少数中的一家,孟昱後来才了解到,虽然慕家家业不大,但居然也是传承了几代的瓷商,虽然慕家人的营生手段不了得,但总算还是认真、勤恳,到底是没让这家业衰败下来,近几年还有上升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