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真该给他准备几疉书,让他有空慢慢看,不仅补知识,也顺便补补姿势……
翎花脑门充血,红透一整张脸颊,考虑要开始挖地洞躲进去!她不想活,真的不想活了,呜呜……
「好了,徒儿们,去外头玩,你们师尊有大人的事要谈,带出去带出去。」大夫总算注意到女娃儿的存在,想想孩童不宜,全给赶到屋外去。
徒儿在师尊眼中,是一辈子长不大的孩子,况且与他们漫漫神岁相论,她们确实太稚嫩了。
这样夭厉都吃得下去,他真的好想好想好想骂他禽兽……
徒儿们一个面红似火,一个脸淡如水,乖巧退下。
「我把她当成了朝露。」夭厉词简意深。
「因为这个吧?」大夫摊开手掌,掌心一点淡绿荧光闪烁,忽明忽灭:「刚从你徒儿发尾捞到的,放心,没碰着她,不会害她倒霉。」他有自知之明,不胡乱去碰不该碰的人。
夭厉拈起荧光,一瞬间也明白了。
那是朝露最后一点思念。
心心念念的花仙残魂,在世间萦绕徘徊,不愿离开他,陪伴于他左右,翎花沾染到它,受它影响,于是,梦见它的回忆、它的过往,甚至不由自主遭它吞噬,意识被侵占。
如今,那点点恒久思念,终是要熄灭了。
夭厉看它在掌心黯淡,光芒越来越微弱,传入脑中的声音,益发缥缈遥远--
连伸手触碰的权利都不属于自己,该有多寂寞,时时得小心谨慎,不能胡乱与人接触,害怕不经意去伤到旁人,你一定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在我修成之前,你不要爱上别人哦!
光,灭了,那几句声音,再也听不见,即便掌心紧贴眉间,亦感觉不到温度。
「她毕竟不是朝露,你自己很清楚,光凭她可以触抚你,而不被瘟息夺命,就知道她和朝露相差甚远……你不会冲着她喊『朝露』了吧?」
不说话代表就是了!
「明明不是狠心之人,为何做这种伤人又伤己的事?你若有我一半狠辣,真打算把她变成朝露,我这儿有药,喝下去,抹煞掉她的一切,重新给她灌注朝露的种种回忆,绝不给她恢复的机会,管她翎花菜花,我全都不屑,一辈子只能成为我想要的那个人。」
大夫打开一处隐柜,取出药匣,匣上加了两道锁,他灵巧弹开,里头以虹彩为顺序,摆放七色小瓶,瓶瓶皆珍稀。
他拿起其中深靛色瓶子,朝桌上搁。
夭厉觑他,后者朝他眨眼眯笑,等着看他反应。
屋外传来两徒儿的嬉笑声,是翎花教大夫徒儿用弹弓打树上果子,大夫徒儿一脸淡定,眼眸却微微发亮,似乎也觉得有趣,偏偏学不来,百发不中,好不容易侥幸击中一颗,果子落地,翎花替她欢呼,笑咧了嘴。
叶梢间,阳光丝丝洒落,碎金般光芒,镶在两只粉娃身上、发间、脸庞,甚至连睫毛全是亮的。
那景致,舒心至极。
「物极必反吗?你这款师尊,居然养得出那么水灵爱笑的徒儿,而我,这笑脸迎人的师尊,徒儿却是个面罗娃。」大夫托腮笑道,故意拿药瓶敲桌,叩叩有声。
夭厉取走药瓶,大夫诧异扬眉,心想老友入魔后当真连善念也吞噬殆尽……他可是他们这群不受欢迎的「神」中,最最心软的一只呀!
下一瞬,药瓶砸碎在墙上,夭厉头也不回迈步走人,离开时顺势喊上自家徒儿,翎花先是怔忡,后则红唇咧咧笑开,立马跟上,向大夫师徒挥手道别。
他嘴上所喊的那两字,是「翎花」。
「不用就不用,砸啥砸呀!一百多种仙药提炼五十年才得一舀的金光大补液耶!」大夫痛心疾首,仰天长啸,呜呼哀哉。
最惨的是,自家徒儿不来安慰安慰为师便罢,直接拧了条抹布,抹干地板,一百多种仙药!五十年!一舀!就这么没有了!
啧,白疼白养了!
【第十一章盼相伴】
他们没有马上返家,反而踏入了小镇,只因师尊一句「想喝茶」。
翎花闻言,很本能回答他:「回去我泡给你喝?」
他一眼冷漠:「这三年里,我终于知道以前自己喝下的东西,有多么拙劣不堪。」没得比较便罢,喝过茶博士手中茗香,别想教他再喝她煮的茶叶尸水!
翎花脸囧。她泡的茶是有这么惨吗?!值得他这般怨慰?
再说,您是期待一个小毛孩能泡出人间极品吗?!
入了城门,由此处开始,不能随心使法术变来变去,只能安分靠双脚走过镇街,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人发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是一名瘟神。
若被凡人发现……师尊他是--
在雷霆堡见识过的驱疫法会,蓦地在翎花眼前重现,依旧教她心惊,一点也不愿意师尊遇上那样的景况、遭受那样的对待……
正当翎花垂着头,忆及那次满街追赶假瘟神的情形,身子突然被抱起,她吓一大跳,因为全然没防备,喉间滚出一声尖,不仅喊得路人扫眸过来,连师尊也一脸觉得她吵,淡淡皱眉。
「师、天尊……你干么忽然抱我?」而且还不是打横抱,而是娃娃抱--把她当孩子一臂托起的抱法,用断去的左臂……
「你不是喊腿酸?」他恍若无物托着她,彷佛胳膊里不过一片云朵,半点重量也没有,迈步便走。
「我?我没有呀,我刚在低头想事儿,完全没开口……」
「早上。」他淡回。
早上?早上跟师尊说没寥寥几句,随随便便扳指就能回想完,其中完全没出现腿酸的这一句呀……呀呀呀呀是莫再提莫讲!
翎花瞬间反应过来,听见脑门轰隆炸开的声音。
隐约想起,自己在那时确实向师尊软软哀求着,用快哭出来的嗓,说她不行了她的腿好酸放过她不要不要等等之类,
没脸辩解,也无从辩解,乖乖捂脸噤声,被娃娃抱进了茶馆。
别说是腿酸了,她现在腿都软了……这么靠近师尊,双臂为保持平衡,必须环过他肩颈,在他脑后交迭,被他柔软发丝挠弄指掌,她便不争气地烧红了腮。
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莫再提莫再讲!),区区一个娃娃抱又算啥,薛翎花,你长进些!
突然想起,离开大夫那儿时,师尊欲走前喊上她,清楚明白,不是「朝露」,而是「翎花」……虽然极可能只是口误,就算如此,起码代表「翎花」在他生命中,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点点点点的重量吧?
翎花的嘴角,忍不住又弯了一些,容易为一点小事儿而满足。
入了座,师尊点了一壶茶,她也想点一桶冰凉井水,浇熄满脸的热辣红晕呀!
茶馆里没几名客人,伙计招呼完他们,径自坐在一旁空桌打盹,生意冷清无比。
不只茶馆,街道上三三两两,出来做生意的摊贩也没几个。
「小二哥,这时辰不是该正热闹吗?怎么里头外头全静悄俏的?」翎花转头问伙计。
伙计此时才看清楚翎花绝尘面貌,早先她由男子抱进茶馆,脸都快埋进人家肩膀里,他不好放纵多瞧,眼下看得发懵了,直到察觉一道视线,如冰森寒,钻心刺骨,连忙收眸回神:「姑、姑娘有所不知,前些日子,镇南八街发现一具尸体,死状极为凄惨,本以为是凶杀案件,官府正准备查办,哪知道,后来竟演变成靠近过尸体的差爷们,一个个染上瘟疫……啧啧,这可怕的病一传开,哪还有人敢上街蹓跶?不全躲在家中不出了嘛。」伙计目不敢斜视,姑娘美虽美,身旁那男人眼眸太锋利,淬了寒冰似的,惹不得。
是翟猛……
被师尊捏碎了颈骨,弃置于那儿的翟猛。
翎花偷瞄师尊一眼,师尊面容淡定,轻啜着茶,脸上恬然平静。
「公子姑娘放心,本小店天天费劲清洁,茶碗茶具全用沸水煮过,这桌子椅子也仔细抹过,绝对不带病毒!全镇里,就属咱们这儿最安全!」伙计吹牛不打草稿,堆满佞笑,很是讨好,怕客人不上门。
你眼前那尊,就是最大的病毒呀……
他正用你们家茶杯喝茶呢,呵呵……翎花默默在心里苦笑。
终于又来了另一组客人,伙计风风火火走了,勤快招呼去。
「师、天尊,我们喝完茶,尽快回去吧?」听见翟猛之事,她立马想逃,这三年里,已被翟猛训练成一种本能。
「怕我多待片刻,会害死更多人?」他眸未抬,长睫敛下,问得波澜不兴,声音浅平,修长指节举着杯,抵在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