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打从新婚第三天开始,每日三餐,杭傲和琴思泪都会去陪伴杭夫人用膳,还不时把杭蕊和杭蓉也给叫去热闹热闹,饭后再聊聊天,下下棋,或者只是天南地北的闲打屁,总是让杭夫人每天都笑呵呵的心情十分畅快。

其余时间,杭傲除了带领琴思泪熟悉府内各处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陪她去整理那座荒废许久的花园。

总之,一天十二个时辰,杭傲都很安分的待在府里,再也没出门鬼混过了。

不说其他人,杭傲自己都很讶异,往常他都是一大早就出门,不到三更半夜不回府,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事,因为他在府里待不住。

但自新婚夜开始,他就再也没想到要出门了,成天在府内各处跑动、忙碌,有时杭老爷要他去哪边帮个忙,他也都很爽快的应允了,而且不是应付应付就算了,他都拿出认真的态度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

就连杭老爷都不得不承认,杭夫人评断琴思泪是有个有帮夫运的老婆,这种说法的确很有可信度。

两个月后,杭夫人已然能下床走动了。

“娘,要不要到檐廊走走?”杭傲暧昧的眨着眼,一脸滑稽的诱惑神情。

“走了,走了,大娘,去走走嘛!”杭蓉也怂恿着。

杭傲头一回带两个妹妹到杭夫人这里用膳时,杭夫人就要她们唤她大娘,看得出她也很喜欢这两个老实乖巧的女孩儿,虽然她们不懂得谄媚讨好人,但很体贴,很窝心,也是打从内心底真诚的关怀着杭夫人。

“是啊,大娘,三哥和三嫂要给您一个惊喜呢!”杭蕊也细声细气地帮腔。

“喔!老天!”杭傲忍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我说小蕊,你还真是老实到不行耶,要给说出来了,就不是惊喜了嘛!”

“对喔!”杭蕊歉然地呐呐道,“对不起,三哥,我好笨!”

“是笨!”杭傲板着脸说,再扑哧笑出来,溺爱地揉揉杭蕊的小脑袋,“但是笨得很可爱!”

杭夫人笑了。“好好好,去走走,去走走!”

一走出寝室,杭夫人就自然而然地倚向栏杆,眺目往围绕着静苑的砖墙外探,才一眼,她就定住了,不动,也不出声,只是怔愣地瞪直了眼。

“娘,你好想要一座可以散心的花园不是吗?所以了,这三个月来,我和老婆一有空就窝在那里,监督工人以最快的速度整治起来……”杭傲很夸张的叹了口气,“好几回,我和老婆都差点为了小湖要开挖在哪里,或者假山畔要种什么花而吵起来呢!”

杭夫人依旧没吭声,于是,大家也就静静地陪伴着她,等待她平抚下激动的心情。

许久许久之后……

“思泪。”

“婆婆?”

“你怎么知道我就想要这样一座花园?”

“媳妇想,大约是婆婆的喜好跟媳妇差不多吧!”

又过了好半晌,才见杭夫人悄悄用衣袖拭了拭眼角,而后转身绽出一脸喜悦的笑容。

“走,陪我去逛逛吧!”

十多近二十年来,杭夫人首度走出寝室,走下二楼,走出静苑……

“大娘,大娘,从那假山上的亭子,可以瞧见府外喔!”

“湖中的轩阁,挺诗意的吧,娘?”

“大娘,湖里有鱼,小妹还说要偷钓鱼烤来吃呢!”

杭蓉心虚地吐了吐舌头,杭夫人扑哧失笑。

“我倒是没尝过那种滋味呢,好,咱们一起钓、一起烤来吃吧,蓉儿。”

“那种事可别忘了我呀,娘!”

“你啊,就是……咦?”脚步忽地一顿,杭夫人惊讶地朝前望,“这里居然还有竹林子啊!”

琴思泪浅笑,亲昵地牵住杭夫人的手。“婆婆,我们到里头去。”

杭夫人又眉轻扬,“怎么?里头有什么稀奇的吗?”

琴思泪又是一笑,没说话,只是默默的领着众人在竹林子间走着,直至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上还有两张石桌,几把石椅,一张石桌上置放着一壶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另一张石桌上则是一把古筝。

“夫君提过,婆婆爱抚筝不是吗?”

这回又换杭夫人不出声了,她徐步行向石桌,爱怜的抚摸那把古意盎然的筝,再回首环顾四周竹林,漾出如梦般的微笑。

“在这里抚筝,才真的诗意呢!”她喃喃道。“思泪,你会抚筝吗?”

“媳妇会一点。”

“那么,弹一曲来让我听听。”

“是,婆婆。”

不一会儿,一阵悠远而飘渺的琴音便徐徐扬起,袅绕在竹林子间。

那琴音并不华丽,更不需要什么高深的技巧,却淳朴得如此天然,如此淡泊,回荡着微风的呢喃、绿树的低诉、流水的絮语、林中鸟的欢唱,清新的旋律与自然的气息融合在一起,催走了岁月,也染绿了心田。

“老天,从不知我老婆竟有这一手琴艺!”杭傲不自觉地低语赞叹。

丁宛君的筝曲是高雅精湛的表演,令人赞赏。

琴思泪的琴声却是沁心沁意的音符,足以净化人的心灵。

“好淡泊的女人!”杭夫人叹道。“你真是幸运啊,傲儿,要好好珍惜呀!”

“还用得着您说,娘,她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呢!”杭傲盯着琴思泪抚筝的恬然神态,目不转睛的看,怎样都拉不开眼。

新婚夜的第一眼,他就为她心动了,而后,三个多月的朝夕相处,每一日、每一时、第一刻,他愈来愈无助地沉溺于她的纯净飘然,好像一脚踩进流沙里的落难者,无法自拔地愈陷愈深。

她的一举手一投足,总是那么恬淡柔婉、飘逸悠然,使他痴迷,教他眷恋,她只要抹现一弯浅笑,就能让他整个脑袋瓜子都融化了,思绪也跟着蒸发了,于是,只能傻傻的跟着她笑,仿佛被绳线牵引的木偶。

还有她的每一言、每一句,也悄悄地改变了他,改变了这个家。

她生性淡泊,但那只是对自身的欲望而言,对他人,她总是付出无限关怀,真诚的想要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不像有些人,淡泊得连周遭的人都不在乎了,那已经不叫淡泊了,而是无情。

而她,是有情有性的,是一个充满灵气又善良的女人,她不贪不求,又毫不吝啬地付出体贴、体谅的关怀,有时候,他都差点忍不住想跟她计较,她关心别人是否比关注自己的丈夫更多?

对,他就是嫉妒,怎样?不可以吗?

所以,他才会那么热心的帮忙她整治花园,其实是急着要赶紧把娘亲大人和两个妹妹安顿妥适,之后,他就可以要求老婆专心一意在他这个丈夫身上了。

出嫁就该从夫,不是从婆婆,从小姑吧?

“心肝宝贝被我这个老太婆抢去了一半了。”杭夫人漫不经心似的说,“很不甘心是吗?”

耶,被老娘看出来了?

杭傲不好意思地搔搔耳后,“只有一点点而已了!”

见他竟然真的承认了,杭夫人不禁失声而笑,于是,一曲终了后,她便挥手招来琴思泪,然后把琴思泪的柔荑放入杭傲手中。

“好了,我的身子也差不多痊愈了,又有这园子可以消磨时间,你们就不必老是跑到我这里来陪我了,傲儿有他该做的事,可他又有好些事都还懵懵懂懂,就劳烦思泪你尽心尽力去帮帮他吧!”

老娘终于要放人了!

杭傲狂喜得差点跳起来,不过,在另一件事尚未安排妥当之前,他还不能跳,默默地,他和琴思泪相对一眼。

“没问题,娘,不过我们也有点事想麻烦娘,还有两位妹妹……”

他使了个眼色,琴思泪便坐到杭夫人身旁,他自己把杭蕊和杭蓉带到远远的另一边去说话。

“什么事呀?”杭夫人狐疑地问,“这样神神秘秘的!”

“婆婆,六妹及笄了,七妹也十二岁,可女人家的事她们不懂,”琴思泪柔声道。“所以,想劳烦婆婆费心教导她们,免得将来嫁出去会被婆家嫌弃的。”

杭夫人深深注视她片刻,忽尔笑出来。

“我懂了,给我找伴是不是?你真是孝顺!”满足的轻叹,“好,就让她们搬到我这院子里来陪我吧,我也会教导她们的”

“谢谢婆婆。”琴思泪这才安心了。

而另一边……

“小蕊,小蓉,我要把娘交给你们,请你们帮三哥盯着。”杭傲来回看着两个妹妹,“她老人家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或者身子不舒坦,你们马上通知我,知道吗?”

“知道了!”杭蕊严肃地承担下责任。

“没问题,三哥!”杭蓉也直点头应允。

虽然杭蓉跟杭蕊一样老实乖巧,但还是多了几分活泼机灵,说起来,她可比杭蕊可靠多了,而杭蕊,她太憨厚了,连照顾自己都不一定行,反而不太可靠。

“很好,三哥就靠你们了!”杭傲疼爱地摸摸两人的头

其实,说是要把杭夫人交给她们照顾可又何尝不是要替她们两人找个靠山,只要有杭夫人护着,就不怕再有人轻视她们,疏忽她们,甚至欺负她们了。

至于杭龙和杭姵,他们自有兰姨护着她们,不用他替他们操心。

再过一会后,杭傲和琴思泪就被杭夫人赶走了,转个头吩咐婢女去请翠姨来见她。

“大娘,娘做错什么了吗?”杭蕊担忧地问。

“没有,没有,你放心吧!”杭夫人笑着安抚她,“我占了你娘两个乖女儿,总得补偿她一些吧!”

而翠姨,头一回被召唤来见杭夫人,也很惴惴不安。

“夫人,您要见我?”

“嗯嗯……”杭夫人悠然地吃下一块点心,“翠喜,你跟着老爷多久了?”

“十七年了,夫人。”翠姨战战兢兢地回道。

“十七年了?还真久呢!”杭夫人喝了口茶,“我想,该给你个名分了……”

话还没说完,翠姨就惊恐的扑通跪下去,咚咚咚的开始磕头。

“不不不,夫人,翠喜从来没那么想过呀,夫人,翠喜……”

“就是因为你从来没那么想过,我才想给你个名分的。”说着,杭夫人亲自把翠姨扶起来,亲切地对她微笑,“来,该叫姐姐了。妹妹,陪姐姐喝喝茶,聊聊天吧!”

难以置信的瞪着杭夫人,好半晌后,翠姨才信了这件事,于是又挣扎着跪到地上去磕头,还放声嚎啕大哭。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姐姐!”

“是,是,谢谢……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好了,好了!”杭夫人笑了,再一次亲手把翠姨扶了起来,并牵着她一起坐下。“来吧,我们姐妹俩……耶,你们这是干什么?”

“谢谢大娘!谢谢大娘!”

杭夫人不禁哭笑不得。“起来,起来,不然我生气罗!”

“是是是,大娘,”杭蕊和杭蓉慌忙爬起来。“我们起来,我们起来,您千万别生气!”

还真的以为她会生气呢!

“你们这三个母女啊……”杭夫人感叹地摇摇头,“会不会太老实了点儿?”

翠姨母女顿时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杭夫人不由失笑。

“好好好,不说这了,翠喜,我是想问问你,蕊儿和蓉儿要搬到我这这里来住,你呢,你可愿意搬到我这儿来陪……”

“愿意!愿意!”又一次,杭夫人话还没讲完,翠姨就冲口而出。

杭夫人忍不住又笑了。

其实她也知道,杭老爷两个通房,受宠的是兰姨,翠姨只是在兰姨不方便的时候“垫垫档”而已,而兰姨借着自己受宠而把翠姨踩在脚底下欺负,在杭老爷的院子里,翠姨就像个普通丫环一样伺候着杭老爷,也伺候着兰姨,可怜得像只耗子。

所以,她才要把翠姨叫过来,给翠姨一点好日子过。

过去,她绝不会这样做,由于身子底不好,无法成为杭老爷实质上的唯一,那么,她起码要坚持住名分上的唯一。

但在这三个多月里,从那个恬淡寡欲的媳妇身上,她领悟了世俗的贪欲名利是最无意义的,于是,她不再坚持要固守莫虚有的唯一,也想要学习从付出中得到喜乐,不求回报,只求心安。

果然,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从翠姨母女三个身上,虽然得不到实质的回报,却得到了无形的快乐。

没能生出女儿是她唯一的遗憾,但往后,不仅翠喜会成为她的好姐妹,杭蕊和杭蓉也会是她贴心的好女儿,她知道,她们将会爱她如同爱她们自己的亲娘,而她呢,也会爱她们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

现在,她也有女儿了!

花园位于静苑右方,而傲苑就在花园的正前方,穿过傲苑的后门就可以进入杭三少的傲苑了。

离开静苑后,杭傲就直接回傲苑,一踏入他的地盘上就开始发飙了。

“老婆。”

“夫君?”

“现在,你不用再为娘操心,也不用再担心妹妹了吧?”

“是,妾身安心了。”

“那么,可以开始专心在你的责任上了吧?”

她的责任?

琴思泪困惑地瞟他一眼,“夫君,恕妾身,呃,不太明白……”

杭傲吃味地哼了哼,“你是我老婆耶,可是这三个多月来,你的心里只有娘和妹妹,根本没有我!”

听这口气,他……不会是在吃醋吧?

这种可笑的猜测不过出现了一刹那,琴思泪就自己对自己摇摇头,否决掉那种可能性。

就算他小她五岁,也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男人了,怎么可能吃那这种醋!

“夫君,是妾身哪里做错了,但请直言无妨。”

“对,全都是你的错!”杭傲恨恨道,“是了,是了,每天清晨起床后,你是有亲自伺候我梳洗更衣了,但之后,你不是伺候在娘那边,就是窝在花园里,整天忙碌下来,到了夜里,你都累得一躺下就睡着了,想找你做做爱做的事都舍不得吵醒你,害我憋得鸟头都快吐血了,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错?”

扑哧!

后面传来两声偷笑,杭傲立刻回过头去瞪两眼,碧香和添福慌忙低头,装傻什么也没听到。

由于嫌碍事,杭傲身边原是没有贴身仆人那种东西的,但婚后不久,他就主动向老管家要求派给他一位贴身仆人,因为他连一时一刻都不想离开老婆身边,偏偏又常会碰到那种非暂时离开去处理不可的情况,所以,一个跑腿的仆人就变成迫切的需要了。

而添福就是老管家精挑细选出来的,够机灵,也够有耐性,不然肯定伺候不了伟大的杭三少爷。

“……”琴思泪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只好不回答。

“总之,以后你要做什么都得先想到我。”杭傲一本正经地交代,“不会碍到我,你才可以去做,知道吗?”

“是,夫君。”琴思泪认真的忏悔,男人都很喜欢做那件事,她一定要记住。

以后上床后千万不能自顾睡着,必须等到夫君熟睡后,她才能够入睡,不然夫君会吐血……呃……

鸟头?

夫君有养小鸟吗?

她怎么不知?

“很好!那现在……”杭傲略一思索,两眼蓦地一亮,“对了,好久没出去逛逛了,走陪我出去散散心!”

“咦?”琴思泪错愕地瞠圆了眼。

“咦什么咦,又不是没出过门,有什……”顿住,眉头疑惑地攒起来。“呃,你……出过门吧?”

琴思泪犹豫了一下,“有,十六岁嫁到何家,还有这回嫁到杭家来。”

杭傲怔了怔,然后好像瞪着三头怪物一样瞪着琴思泪,委实不知道该看三颗头里的哪颗头比较好。

“你是说,除了嫁人时被迎娶到婆家之外,你都没出过门?”

“是。”

还真的是咧!

“没出门逛过庙会,看看花灯什么的?”

“没有。”

了不起,居然真的有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烧香供奉在深闺内院里的女人,怎没瞧见她身上哪里被烟熏黑了?

“你不喜欢出门散心?”

“才不是呢!”为免难得一次出门的机会被“剥夺”,碧香忙上前替主子“辩驳”。“是我们老爷说未出嫁的闺女不宜出门抛头露面,而何少爷也说,既然早晚要被休,最好不要出门被人瞧见,不然我们小姐也想出去走走的。”

好好好,一个是迂腐的老人家,一个是自私的龟儿子,联手“监禁”他的宝贝老婆二十五年,哼哼哼,给他记住!

“既是如此,老婆,现在你的责任就是……”

“是?”

“陪我出去玩个过瘾!”

三个多月前,杭三少爷成亲娶了老婆,听说那位杭三少奶奶原来是个被休再嫁的老女人,还是只不能下蛋的老母鸡,于是,平阳老百姓开始进入战备状态,唯恐……不是唯恐,是深信杭三少一定会跑出杭府来到处惹祸出气。

谁知一等三个多月,杭三少不但没出来找人出气,甚至连影子也不见,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似的。

难不成他活生生被气死了?

“老婆,这里就是城里最热闹的平阳大街,瞧瞧有什么想买的跟我说,嗯?”

活像是怕被人抢似的,杭傲把琴思泪紧搂在身旁,一边讨好老婆,可琴思泪却毫不领情,规规矩矩的垂首敛眉,啥也“不敢”看。

“是。”

“……老婆,地上有什么宝贝吗?”

有人掉东西吗?

那她得赶紧拾起来还给人家去。

琴思泪仔细看看地上……“没有啊!”

杭傲哭笑不得,“难不成是岳父大人教你出了门啥都不许看的?”

琴思泪迟疑一下,“这倒是没有。”

没有?

也对,既然不许她出门,自然也不会告诉她出门该怎么着,嘿嘿嘿,这好办,没人教她,就该他来教。

“我说老婆。”

“夫君?”

“既然岳父大人没教过你,就该由我来教,出嫁从夫,你也应该听从我这个做丈夫的,对吧?”

“嗯嗯,理该如此。”

“很好,那么我要告诉你,一出了门,你就得用两只眼睛给我用力的看,死命的看,看到喜欢的就告诉我,让我买来孝敬……不对,我是说讨好……也不对,总之,就是买给你,不喜欢的就别理,懂吗?”

好一会儿没动静,而后,琴思泪才徐缓地举起双眸,疑惑的注视着杭傲。

“但我爹说,有教养的闺女不应该……”

“我还龟头咧!”杭傲没好气地说。“你嫁人了,不是闺女,是妇人,别又跟我提大闺女该怎么着!”

有道理,她是妇人了,是跟未出嫁的闺女不一样了。

“妾身懂了,夫君。”

“那么,抬头挺胸……呃,胸就不必挺了,总之,两只眼睛给我用力的看!”

“是,夫君。”

琴思泪果真睁圆了眸子看,愈看愈新鲜、愈看愈新奇,慢慢的,不知不觉的,忘了规矩,忘了教训,开始惊叹地东张西望。

原来外头是长这个样子的!

“夫君,那位……”她迟疑地着问,“该是未出嫁的闺女吧,她怎能出门?”

“是你没出过门才不知道,就爱到处乱跑的未嫁姑娘家多得是,像杭姵不就是了!”杭傲正好把现实状况说给她了解,“南方有,北方就更多了,满街都是,没啥好稀奇的!”

“原来如此。”受教了。

琴思泪放心了,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家大胆踏出家门的,也就不必担心会招惹来什么不堪的蜚短流长了。

不过……

“夫君,为何大家都瞪着妾身看呢?”

“你是杭府三少奶奶,大家好奇呀!”

何止好奇,根本就是被吓到了!

杭三少玩过的女人多多,爱慕他的女人更多,可没见他这样宝贝兮兮的搂着女人出现在人前过,再偷听他们的对话,那女人竟是那个被休的再嫁女人,新任杭府三少奶奶。

她不是应该早就被休了?

“老婆,你在干什么?那匹布料花色并不适合你啊!”

“可是很适合大嫂呀!还有那匹,很适合二嫂……至于这匹,适合……”

“停停停!”杭傲头痛的揉揉太阳穴,“我说老婆,买礼物给妻子是为人夫的责任,要是被你抢去那种责任,大哥、二哥会不开心的!”

责任?

琴思泪怔了下,柳眉轻蹙,“原来如此,那么……”视线在布荘老板堆出来的布山上仔细搜寻、审视,片刻后,她又拿起另一匹布料,一看就知道是适合杭蕊和杭蓉那种年岁的花色,“这……”

杭傲啼笑皆非,“老婆,”他叹气,“在尚未出嫁之前,宠女儿是娘和翠姨的权利,要是被你强占了,娘和翠姨都会哭的!”

权利?

琴思泪又呆了呆,柳眉攒得更深,没想到买个东西还有这么多学问,爹爹怎没教过她?

啊,是了,她是不宜出门的,不能出门就不能买东西,教那种学问又有何用?

“那这匹呢?很适合夫君……”

杭傲简直想哭,“老婆,我说你喜欢什么告诉我,我要买给你,你干嘛尽挑别人的东西呢?”

“你不是别人,是妾身的夫君。”

对,他是她的夫君,不是别人……

不对,他们说的又不是这个!

杭傲深深吸了口气,“现在,老婆,我非常慎重的警告你,要是我说要买东西给你,你就只许挑你自个儿中意的讲,不许提到任何其他人,包括我在内,出嫁从夫,你得听我的,懂了没有?”

“……懂了,夫君。”

“好,挑吧,有没有你自个儿中意的?”

“没有。”

这女人……这女人……

真想敲破她的脑袋!

“老婆,怎不走了?”

“敢问夫君,那对母女是……”

“她们是乞丐,蹲在哪里乞讨。”

“……夫君,可否给妾身几锭元宝?”

要买东西给她她不要,现在居然跟他要起元宝来了,是怎样?她不想买东西,倒想买人吗?

“你又想干嘛了?”

“她们好可怜,妾身想……”

为什么不先可怜可怜他?

“甭想了!”杭傲没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添福,把那对母女带回府里,请老管家给她们安排住处和工作。”转注善良过头的老婆,“可以了吧?老婆。”

“那另一位……”目光移向另一边,琴思泪眼底依旧是怜悯。

她可真是意犹未尽啊!

“那家伙就不必管他了!”杭傲嗤之以鼻地摆摆手,“他是个无药可救的烂赌鬼,你给他多少他就赌多少,要是带回杭府里他可就乐了,尽管偷东西去卖吧,卖了钱再去赌,没救了。”

琴思泪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叹,转身离开了。

过去虽然没出过门,但也听爹爹和哥哥提起过,这世间里,大有成就的人比比皆是,无药可救的人可也不少,那种人想帮他都无从帮起,也只好放弃了。

“老婆,饿不饿?咱们上酒楼吃点东西吧!”

“夫君饿了吗?那就听夫君的。”

于是三人一道进了平阳城内最大的酒楼,正是午膳时间,酒楼里忙得很,不但店小二忙,连掌柜的也忙得很,听到有人进酒楼里来,还忙着敲算盘,头也没抬地招呼着,因为忙不过来,口气也有点不耐烦。

“客满了,没桌位,请排除等候!”

“……叫我等?”

啧,这声音……

掌柜的惊恐地猛然抬头看,旋即砰一声摔下椅子去,不过,他也不敢摔太久,连滚带爬的立刻跳起来,老脸白得就像抹了面粉。

“对不起,对不起,不知是三少大驾光临,老朽立刻请人让桌位……”

“请等一下!”见老掌柜惊骇得好像就快昏倒了,琴思泪忙和声安抚他,“老先生,人家用膳用一半,怎好请人让桌呢?我们可以等,是吧?夫君。”

等?

要他等?

要杭府三少爷等?

杭傲翻了一下白眼,“等就等吧!”

一天,杭三少奶奶才露面一天,就传遍了整个平阳城。

从布荘老板嘴里,从眼见乞丐母女被添福领入杭府的路人嘴里,从酒楼老掌柜的嘴里,从偷听杭三少和杭三少奶奶的对话的路人嘴里,大家得知了一项令人错愕的事实——

杭三少奶奶不但不会被休,杭三少还疼她疼得紧!

这就怪了,听说杭三少奶奶都二十五岁了,又不能生,姿色也只有少少几分而已,杭三少有什么道理要疼她呢?

但是,也听说杭三少奶奶温柔得很,也十分的善良,是因为这缘故吗?

然尔,杭三少玩过的女人差不多足够塞爆平阳城了,里头应该也不乏温柔善良的女人,他会特别希罕吗?

不解,不解!

不过,大家倒是兴起了好奇心,若是不打算休弃现任妻子,杭三少又打算如何安排花魁丁宛群和小师妹云燕燕,甚至那位北方大美女窦艳梅呢?

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八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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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丝泪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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