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琴心剑魄今何在26
陆明琛自不如说,那是景云帝年少时一起长大的好友,又辅佐景云帝登上了皇位,那功劳和情分自然是不一样。
原本逐渐没落的永安侯府因为陆明琛一人水涨船高,成为了京城中炙手可热的权贵。
这日早朝,景云帝端坐于龙椅上,神色不善,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昨夜皇帝批完奏折,解衣脱鞋,正要休息时,有人送来八百里加急的公文。
八百里加急乃是朝廷情况危急采取的传递方式,一般在边关告急或者某地有人造反谋逆的时候才可使用。
因此当景云帝收到这份公文时,都来不及收拾,匆匆披上外袍,就让人点起了灯,坐在了桌前。
这一看公文,他的脸就沉了下来。
蛮族举兵偷袭中原,攻打了南云八城。
八城之后,便是燕南关,燕南关乃是屏护中原的兵家重地。
蛮族一突破燕南关,那关内的百姓便要完蛋。蛮族一向野蛮,行事作风残暴,所到之处哀鸿遍野,百姓痛不欲生。最重要的是,一旦突破了燕南关,那蛮族的铁骑便可以直入中原。是以面对羌族,景朝绝不能退后半步。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皆是沉默以对。
文武百官可用的竟然没有一人。
景云帝气得摔了奏折,一双虎目冰冷的扫过下位的大臣,几位武将的身上。
有人犹犹豫豫的站了出来,表示近日江南水患,河道决堤,正是需要银两粮食赈灾的时候,不宜大动干戈。
这话一出,竟然还有一些人附和。
景云帝的拳头攥紧,手指捏得发白,忍了忍,终究还是个没忍住冲动将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位大臣灰头土脸退了下去。
见景云帝动了大怒,能站在大殿之上的大臣那个不是聪明人,顿时明白了景。云帝是决意出兵的。他们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低下了头。
景云帝失望这泱泱景国,自己竟然无人可用。
他叹了一口气,“退朝吧。”
众大臣伏身行了大礼,鱼贯而出。
景云帝想了想,对着身边的人道:“陆统领如果回来让他来见朕。”
景云帝不放心江南的赈灾之事,前些日子就派了陆明琛去守着,几日前陆明琛回到了京城,只是景云帝体谅他一路奔波劳累,特地免了他这几日的早朝,让人回去休息了几天。
景云帝摩挲着着指上的玉扳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怕这次陆明琛是休息不久了,也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骂朕。
第二日。
景云帝下了旨意,封陆明琛为镇南将军,平叛关外蛮族之乱,即日启程。
陆明琛领旨谢恩,送走了读旨的太监,转身扶起跪在地上的陈氏。
陈氏抓住了陆明琛扶住她的手,眼中含着点点泪光,“琛儿,朝中武将那么多不挑,皇上为什么偏偏挑了你!我可……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永安侯也不复平日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眉头紧成一个川字,沉声道:“昨日皇上宣你入宫,为的就是此事?”
陆明琛点点头,面上的神色很沉稳,搀住陈氏的手,低声道:“母亲,大景周围强敌窥伺,几位大将军镇守边疆难以脱身,皇上朝中无人可用,我身为陆家子孙,大景子民,怎能置身之外。”
陈氏怔怔的,看着儿子年轻又清俊的眉眼,身上却透着一股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沉稳,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陆明琛对着服侍陈氏的彩云看了一眼,彩云很机灵的上前扶住了陈氏。
永安侯凝视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腹中有千万句话要叮嘱,只是身为父亲,一向摆着长辈的模样,有些拉不下脸来,最终只拍了拍儿子的肩,鼓励道:“好,好志气!果然是我们陆家的好儿郎,陆家祖辈在上,定引你为傲。”不想儿子牵挂,永安侯将心中的担忧掩去,哈哈大笑道,眼中尽是欣慰之色。
可陆明琛哪里又看不出,这几年相处,他早已经将永安侯夫妻当成了自己的父母。两老不想让他挂心,他又何曾想让他们日夜担忧。
只是外地入侵,朝中大臣无一人站出,无论是为了他的志向,一家人的平安,大景的安定,他都必须接下这差事。
“我不在家,父亲母亲就劳你多加注意了。”见太子长琴正望着自己,陆明琛几步走到他的面前,低声道。
人的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陆明琛如今对姜清婉的感情暂且称不上一个爱字,却也是真心把他当成了妻子,放在了心上。
太子长琴点点头,这大概是他生活得最为舒服的一世。锦衣玉食不说,永安侯夫妻两人和善宽厚的性子,待人极好。
至于陆明琛,说来别人也不会信,两人从成亲到现在竟然也没有圆房,让太子长琴一度以为陆明琛身上有难言之隐。
陆明琛如果知道太子长琴是这么看自己的,心里只会无奈。
也许是展老爷子让陆明琛所修行的功法问题,陆明琛这几年过得很是清心寡欲,对于男女之事,并没有太大的欲望。
何况姜清婉嫁过来的时候不过十四岁,年龄小得很。身为一个现代人,陆明琛要是下得了
手,那就叫做禽兽了。
至于纳妾,这种容易闹得家宅不宁的事情,他也没什么兴趣。
两人对视,沉默半晌,陆明琛又道,“我留了一些人,你有事,可以吩咐他们去做。”
陆明琛话中提到的人,指的是在自己身边保护多年的侍卫。这些人是当年战无不胜的陆家将留下的后代,到了永安侯这一代,人数不多,大部分也转向了暗处不说,但无一不是忠心耿耿,武功高深。也只有留下他们,陆明琛才能放心奔赴战场。
陆明琛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想了想,说道:“好好照顾自己,半夜如果身体不适,不要强撑。”他知道对方看起来温温和和,其实内里是个极为坚决执着的人,怕他再出现那次的情况,不免多说了一句。
太子长琴一怔,低声应道:“好。”他忽而握住陆明琛的手,将手中的锦囊递给了他。
“刀剑无眼,这是我求来的护身符,你贴身放置,不要丢了。”这护身符其实并非太子长琴从什么寺庙道观求来的,而是他自己制成的物件。太子长琴曾是天界仙人,即使现在修为全无,但知识渊博非常人所能及,用秘法制成一张这样的护身符还不在话下。
陆明琛微微一笑,心中一片暖意,伸手接过了锦囊,果真按照太子长琴所说的,贴身放好。
“将军,该准备了。”奉旨成了陆明琛副将的永康安小声提醒道。
平叛之事十万火急,一刻也耽搁不得,陆明琛自然明白,于是将未尽的话咽了下去。
目光转向正看着自己的父母二人,他抿了抿唇角,掀起下摆,跪下对两人行了一礼,陆明琛站起身,不再回头,一脚跨出了门。
把药碗放在一边的木桌上,花满楼伸手解开了对方的穴道。
“陆哥。”房间里很安静,花满楼不由得压低了声音,轻声地叫仍旧还未彻底清醒过来的陆明琛。
苦涩而浓重的药味渐渐在空中弥漫开来,陆明琛蹙了蹙眉头,被熏得清醒了几分,他捏了捏眉心,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碗药上,抬眸看着花满楼,叹气道:“麻烦你了。”
花满楼的身上还残留着浓厚的药香,而这小楼只有花满楼独自一人,并无奴仆,这煎药之人,便只有花满楼了。让一个目不能视的人为自己劳累,陆明琛的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身为一个瞎子,花满楼的感官比之常人,要敏锐得多,他轻而易举就察觉到了陆明琛此刻身上的情绪。
他笑了笑,“陆哥,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挂怀。”何况这药并非他煎的。花满楼心中轻叹一声,端起了桌上的药。
白瓷碗此时的热度渐渐地冷却,心中估计着冷热大约已经差不多,便把药碗端到了陆明琛的面前,“陆哥,你身上的伤……七童医术浅薄,无能为力,这药有定神静心的效果,服用后你大概会舒服许多。
这类药蒙神医也开过,的确能够缓解几分陆明琛身上的痛苦,只可惜,到后期,这药便慢慢失去了效果。
然而陆明琛自然不会对花满楼这么说,也没有人会拒绝来自好友善意的关心。
他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花满楼手中的药。药汁很苦,堪比黄连,简直能叫人的味觉麻木。不过陆明琛近来喝药如饮水,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仰头将黑色的药汁一饮而尽,面不改色放下了药碗。
“陆哥,你先在这里休息片刻,有事尽管叫我。”自己开出的药方,药效如何花满楼自己自然知晓,他轻声说道,仿佛怕自己的声音再大一点儿便会影响陆明琛的休息一般。
这幅样子回去被太子长琴见了,只会让对方平添担心。好在自己离开时曾经和对方交代过,晚点回去倒也没有什么关系。
陆明琛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翻涌而上的困意将他淹没。
花满楼站起身,替陆明琛盖上被子,轻步往门边走去,又拿了一盏灯。
花满楼是瞎子,瞎子本不该燃灯的,因为他早已习惯了黑暗。
这灯是他为陆明琛准备的。
身为常人,若是半夜醒来,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又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那定会心生不安。作为主人,他为何不做件力所能及的事情。
花满楼将灯搁在桌上,悄然无声地走到了门外,伸出手,轻轻将门带上。经过长廊的拐角处,木梯旁边的窗户尚未合拢,半掩半开,皎洁的月光如流水一般流泻而下,落在了窗台上,旁边的几株无名花在月光下幽静地绽放,白色的花瓣纤尘不染,散发着清新淡然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