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琴心剑魄今何在32
主子好,他们这些做下人也高兴。
陆明琛和太子长琴还没有走到门口,就有跟在侯夫人身边好多年的丫鬟彩云出门迎了,脸上带着笑意,说侯夫人听见两人要过来,心里很是高兴。
屋内的角落里烧着几盆炭,陆明琛刚一跨进门槛,就感觉到了一阵暖意。
“小心。”他注意妻子的衣服及地,而这门的门槛又高,怕她跌倒,就伸出手扶了一把。
见她进了门,陆明琛就松开了手。
脱下刚才披的外衣,陆明琛上前对父母行礼,“父亲,母亲。”
太子长琴把斗篷解下递给身后的丫鬟,就随着一齐行礼,就跪在陆明琛的身边,神色很是尊敬。你问他身为仙人(曾经的),对不曾入眼的凡人行礼是什么感受,太子长琴答曰,很平静。要是真的对这些小事感到憋屈,那他轮回这些年估计得憋到吐血而亡。
身为太古时代的仙人(曾经的),他的心思倒不至于这么狭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时的屈服是为了更丰厚的回报。
一个模样长得很是讨喜的圆脸丫鬟端来了茶,太子长琴将茶奉上,唇角带几分笑,看起来大方又得体,“父亲,母亲,请喝茶。”
陈氏一早就注意到了夫妻两人进门时的动作,心里也很高兴,小两口恩爱才好。
“都是好孩子,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你们夫妻两人日后好好过日子。”陈氏喝了一口茶,含笑道。
永安侯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媳妇。
见完礼,陈氏又交代了几句别的事情后,上下把陆明琛打量个透,然后蹙眉,问道:“你这气色怎么这么差。”她派人看着小夫妻两人的新房,知道两人昨夜没圆房,心里有些奇怪又有些担心,别又是病了吧?
陆明琛笑了一下,解释道:“就是昨天忙的事情多,有些累,也没什么大碍。”
陈氏不放心,准备呆会儿找个大夫去看看儿子,又嘱咐儿媳多看着点,最后就放了两人离开。
“昨夜,是不是我连累世子了睡不着?”太子长琴随口一问。
陆明琛摇头否认,吩咐其他下人拿来羊皮手套,两块煤块以及一顶帽子,在挥退了其他人后就带着太子长琴去了积雪最多后花园旁边的院子。
这地方比较偏僻,府里的下人虽然打扫,但是昨夜雪下得太大,这里就没来得及清理,刚好让陆明琛可以带着太子长琴堆雪人。
“堆过雪人吗?”陆明琛转头问站在身边的太子长琴。
无论是原来的小姑娘姜清婉,还是太子长琴本人,记忆中都没有这种记忆。前者虽是长乐伯府大房所出的嫡女,但母亲早逝,继母又不是个和善的,哪里还有心思用来堆雪人打雪仗,而后者,则是压根就没想过这回事。
其实太子长琴是个挺有好奇心的人,乐意尝试一些不曾接触的东西,即使是堆雪人这样的小事,否则也不会在这冰天雪地跟着陆明琛在这里了。
“先堆个小的。”陆明琛笑着说道,而后嫌身上披着的外衣碍事,就扔在了一边。看着太子长琴走看过来,兴致盎然的模样,撸起袖子就开始滚起了雪团。
先用一团雪捏成了球,放在地上慢慢的滚大,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有洗衣的木盆子那么大个的雪球。
陆明琛抬头注意到到太子长琴正看着自己做好的雪球,站起身,把刚才拿来的手套给他戴上了,“做了一半,还有一半给你试试。”
太子长琴看着他滚雪人觉得还挺意思,于是点了点头,接着手放在斗篷的系带上,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陆明琛见状马上拦了下来,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接收到面前人困惑的视线,他想起自己往日哄妹妹的记忆,尽量放柔了声音,说到:“外头冷,脱了衣服容易着凉。”
听他的语气,太子长琴也好笑,这位是当自己是小孩子来哄了?不过他也不做反驳,只是盯着陆明琛刚才挂树枝上的外衣看。
陆明琛发现了,心里有些虚,于是也不再说其他劝告的话,只默默的捡起了树上的披风,拍了拍上面不小心沾上的雪,又再次披了回去。
太子长琴嘴角稍稍上翘了几分,弯腰捏了团雪,就这么慢条斯理的滚起了雪球,那动作,那悠闲的模样,就跟在做什么风花雪月的雅事一样。
陆明琛看着,觉得这姑娘真有意思。
之后他闲着无聊,他又再次滚起了刚才放地上的雪球。
两人把做好的一大一小两个雪球衔接好,又给雪球嵌上两颗煤球当做眼睛,最后戴上之前让人准备好的毛衣等东西,一个模样憨厚的雪人也就出炉了。
太子长琴看着雪人微微一笑,脱掉了手套。
不知何时,天上又开始掉起了雪花,落在树木上,扑簌扑簌的响。
陆明琛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偏头对身边的人说道:“寒气重,回去吧。”
这里离他们的屋子有一段距离,而两人又偏偏没带伞,陆明琛看了眼裹着斗篷,年龄越发显小的太子长琴,脚步一顿,便把刚才披在身上的衣服解了下来,笑着对他招手,“来。”然后撑起披风,把人结结实实的罩在了衣服底下,让雪花不会落到她的身上。
太子长琴因为他的动作一愣,抬起头看他,发现对方的脸色跟常人相比较,看起来依旧是有些苍白,不过可能是因为刚才花了力气堆雪球的缘故,倒是比昨晚自己见到他的样子多了几分血色。
心意虽好,但是对方的身体……太子长琴正想开口,又听见对方说,“现在天气冷,花园那边的湖水已经冻上了。不过等到初春冰融了,就可以带你去钓鱼。”
随他去吧。
太子长琴忽然就不想说什么了。
两人回了屋子,差不多就到了用午饭的时间,外面来了丫鬟提醒,陆明琛转头问太子长琴饿不饿,见他说再过一会儿,就吩咐人过半个时辰后再准备饭菜。
也许是昨晚太迟睡的原因,陆明琛觉得眼皮有些沉,不禁眯了眯眼。
“世子不如先去休息一下。”太子长琴见他眼皮直打架,就劝道。
陆明琛实在困得厉害,便点点头,脱了外衣躺到了床上。
太子长琴走到外间,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入了神。
当年他的魂魄停留在榣山,却被人界龙渊部族的工匠角离所拘。角离用禁法取了他的命魂四魄,铸造了令天界都忌惮的七凶剑之一焚寂。
在他成为角离之子角越的那一世,焚寂遭女娲封印带走,找不到焚寂的他最后投进了铸剑炉中自焚而死。
想到这里,太子长琴的手指轻轻一颤,烈火焚身的感觉好像刻在了骨里,至今记忆犹新,只是这种痛苦还远远比不上魂魄分离的痛苦。
如果找不到焚寂与自己的二魂三魄融合,他剩余的魂魄终有一日会成为荒魂消散于人间。
上一世他借助自己世家子弟的身份找了几十年,却依旧没有任何焚寂的消息。这一世的身份是闺阁女子,难度比起之前的身份大了许多,该用什么办法继续探听焚寂的下落才好?
太子长琴皱眉想着。
突然,内室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听这声音,仿佛要咳出肺来才肯罢休似的。
太子长琴一怔,快步走进了内室。
只见躺在床上的陆明琛额头尽是汗珠,俊俏的眉宇紧蹙,一副睡得很不安慰的模样。
太子长琴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眉头皱得更深。
“世子,世子,醒一醒。”他轻轻推了推陆明琛,见他毫无反应立即换了另一种称呼,“明琛,明琛,陆明琛。”
见他慢慢睁开了眼睛,这才松了口气。
陆明琛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即便睁开了眼睛,却还是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缓了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新婚妻子”。
“嗯?怎么了?”他的声音除了沙哑,还带着几分鼻音。
“你发热了。”太子长琴收回手,从床边坐了起来,“我去给你请大夫。”
陆明琛恍然大悟般说道:“难怪早上起来就感觉头有点儿重。”他还以为是自己昨晚熬夜的缘故。
太子长琴默,这人还真是不懂得照顾自己,就这样还敢带他去钓鱼和堆那什么雪人。
“清婉,你刚才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没等太子长琴接话,他就自言自语了起来,“还是叫名字好,听着舒服。”
“……”清婉?太子长琴嘲讽一笑,脚步一顿,再度往门口走去。
自陆明琛受伤以来,他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太子长琴不想惊扰对方难得的好梦,轻轻拉开对方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坐起身,穿鞋下床,弯下.身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腰都已经变成了别人的,酸疼得他只紧蹙着眉头,抿唇不语。
太子长琴虽是尽力放轻了手脚,但他混身酸软乏力,动作之间难免弄出了些声响。
陆明琛身为习武之人,又兼近几年征战在外,丝毫不敢松懈,警惕心本就是不同常人,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太子长琴正坐在床边穿着中衣,外衣尚未套上,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头发。
他低着头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裳,垂眸淡淡,眉目如画,唇若朱涂。在微光下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显莹润如玉,只是大片的肌肤上还留着斑斑点点的青紫痕迹,乍一看如同被人狠狠欺凌了一般,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陆明琛的目光滑落至对方青丝下半遮半掩的肩头上,那里似乎被他所偏爱,留下了格外明显的痕迹。
陆明琛闭了闭眼,头疼欲裂,即便对昨夜的事情不清楚,但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哪里还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混账。他扶住额头,面色变了几变,不知是在骂昨夜的事,还是在唾弃自己的行径,亦或者两者都有。
太子长琴抬起眸,发现他已经醒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陆明琛望着他,喉头滚动一下,最终只吐出一句,“……我去叫水,你先歇着。”
他目光滑落散乱一地的衣物,眼神微变,呼吸微微滞了一滞,俊美苍白的面孔渐渐浮上一层淡淡的红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将面上的异色压了下去,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弯腰捡起散落的衣服,陆明琛利落的穿上鞋子,整理好衣服,抓起床边的黑色外衣,往门边走去。
他的步履与平日并无不同,只是看他迈过门槛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就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如他面上的神色一般平静。
太子长琴看得愣了一下,到最后,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自那夜过后,陆明琛能感觉太子长琴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变化,然而让他具体说出是哪里变了,他却也说不清楚。
一日,陆明琛与太子长琴两人坐于湖中心的亭子对弈。
陆明琛落下一子,抬目去看太子长琴,只见他右手撑着脑袋,垂着眼眸,视线落在棋局上,左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晶莹剔透的棋子。
感受到陆明琛看了过来,太子长琴抬起眼,眼眸中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如同冰雪初融后脉脉流动的溪水,明朗而动人。
陆明琛看得不由一愣,旋即微微蹙眉,不断地推敲自己那晚究竟说了什么。
长琴……长琴!脑中忽然闪过几个字眼,紧接着是一段零碎的画面。
他不由自主抚住了额头,这个身体,是真的不能喝酒。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妻子这几日为何心情上佳了,原来自己说漏了嘴,原来是解开了心结。
“世子?”太子长琴抬眼看向他,眼中带着询问之意。
陆明琛回过神,目光落在棋局上,而后抬手缓缓将棋子落下,对着太子长琴笑了笑,道:“再过段时间,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去江南游玩如何?”正如他那晚所说,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是人是妖,他都只是自己妻子,家人。
太子长琴瞥了陆明琛一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
卸下了所有官职,陆明琛赋闲在家,两人之间能够相处的时间便多了许多。
太子长琴身为仙人,又轮回几世,所见的,所学的,可称得上博学多才了。
陆明琛与他在一起,竟从不觉得乏味,两人偶尔于家中桃树下手谈一局,你来我往,不亦乐乎,感情升温得极快,虽不夸张明烈,却是旁人轻易可见的温情脉脉。
转眼,又是一年新春。
惊蛰初至,春暖花开。
陆明琛准备好了马车,惜别站于门口,依依不舍的父母,承诺自己每到一处必写信报平安,这才扶着太子长琴上了马车,自己则坐上驾车了位置。
“啪”一声鞭响,车轮轱辘缓缓地转动起来,很快便绝尘而去。
永安侯与陈氏两人站于门前,目送儿子和儿媳离去,神色怅然。陈氏低头,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孩子长大,翅膀硬了,就任他飞吧。”永安侯低声叹道,作为陆家家主,即便是陆明琛,也难以对他隐瞒自己的病情。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命不久矣,与其在最后的时光将他禁锢在这京城,倒不如放手海阔天空任他游,让他悠闲自在的过完这一生。
隐去眼中的泪光,永安侯与陈氏互相搀扶着,走进了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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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春分时节,天气变化多端,尤其是江南地带,通常昨日是晴空万里,今日便落起了瓢泼大雨。
夕阳西下,夜色渐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水汽,甚至还带着几分泥土的腥气。
大雨疯狂而下,就犹如从天垂挂而下的大网,衬得原本黑沉沉的暮色更是压抑了几分。
青石板的街道被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两旁的店铺除却开门迎客的酒店外,都不曾开门,就连平日里街旁摆着各式各样的摊子也无影无踪。
干净的青石板犹如一面镜子,倒映着万家灯火。街上很安静,偶尔只有几个行人撑着油纸伞,零零落落地,小心翼翼地从青石板路上走过,生怕踩到水洼处,溅起泥点。
“娘,我想吃万和斋的杏花酥。”男童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恋恋不舍的望着已经闭门的店铺。
万和斋乃是江南知名的老字号,每年三月多,杏花正娇艳时,杏花酥香浓动人,也卖得格外好,只是今日雨大风寒,店铺便没有开门。
男童刚下了学,结果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杏花酥没有了,自然是不依不饶,扯着自家母亲的衣服,眼巴巴的望着。
母亲无奈至极,柔声劝着男童,男童却忽然闹起了脾气,撅起小嘴地嚷了一声,气呼呼地推开自己的母亲,转身往对面跑去。
长街转角处,车辚马嘶,犹如落在皮面上的鼓点,马蹄声越来越急促,一辆黑漆漆的马车从尽头疾驰而来。
男童满心愤怒地往路中央跑去,并未注意到马车向自己这边赶来,直到母亲的一声惊叫,才惊醒了他。
夜色灰沉,又兼大雨遮挡了大片视线,等到赶车的大汉注意到路中央的男童时,为时已晚。
“闪开!快闪开!”大汉惊悚万分,勒住缰绳,想让前方的马停下来。
然而大雨遮天雨大雾浓,道路湿滑,大汉原本驾得便是快车,因此即便是攥紧了手中的缰绳,也依旧无济于事。
马车已经近在咫尺,男童抬起头,神色恐惧,面色惨白。
骏马嘶鸣一声,马蹄高高扬起,就要踩下。这脚若踩实,男童必将命丧当场。
男童的母亲惊骇欲绝,惊声尖叫,往男童的方向冲了过去,然而一母一子相距有一段距离,又哪里来得及。
眼见一场血淋淋的惨案即将发生,道路两边的行人,已有人目不忍视,闭上了双眼。
但出乎他们意料,意想之中的血案并未发生。
一声悲惨的马鸣声,那匹惊马竟然双腿跪地,倒了下去,再看那马腿上,赫然插着两根筷子,深入马身,一下叫惊马失去了行动力。
这一手干净利落,行人的目光落在那个怀中抱着男童的黑衣青年,不由为他击掌叫好。
“好了,没事了,下次过路的时候要记得看车。”黑衣青年放下孩子,温声安抚道。
男童惊魂未定,只愣愣的看着他,等到母亲泪流满面的将他抱在怀中,他这才回过神,嚎啕大哭了起来。
等再一次收到家中寄来的信,清楚了这段日子京城发生的事情后,他的面前简直可以用“精彩”二字来形容。
原随云正坐在一旁收拾着棋子,两人常以棋盘为战场,棋子为将士进行对阵,通常是他输
多赢少。
彼时两人正手谈完一局。
原随云就坐在他的对面,兼之他身有不便,因此对于察觉他人心思这方面比常人敏锐许多。
感受到陆明琛瞬间低了几度的气压,原随云有些奇怪,接到万里之外的家书不应感到高兴吗?怎么反倒还生起气来。
“陆哥。”他把最后一枚白子放到棋篓里,眉目轻蹙,话语中带着关切,“可是姨母那边有什么事情?”
陆明琛无意宣扬“家丑”,将信重新收到信封中,夹进一叠书信中,摇了摇头道:“小事而已,不必挂心。”他能告诉原随云,你这表弟被京城中的人当成了我的私生子吗?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原随云听他这么说,也不多问,他对陆明琛很是信服,认为对方不说,那不是小事就是有了已经解决的方法,闭了闭眼,思索起刚才的棋局来。
陆明琛拿起架上的毛笔,沾了沾墨,写起了回信。
开头先是问候一句家中可还安好,紧接着就点明了原随云身份,着重向陈氏强调了不要胡乱猜测。
帐外起了风,随着并未合拢的帘子吹了进来。烛火在营帐中明明灭灭,噼里啪啦的响,陆明琛盯着火光,有些出神,脑中竟然不由自主的浮现一对清新淡雅似明月的眼睛。
墨水沿着笔尖滴落在洁净的纸面上,渐渐晕了开来。
陆明琛回了神,将这张纸收入信封中,又重新抽了一张干净的纸,在纸上落下四字,夫人亲启。
至于写什么,他凝视着烛火想了想,描绘了一番南云这边独特的风光与习俗,又清清楚楚解释了原随云的身份,末了,抿唇在信上落下一行字。
更深露重,寒气增,勤添衣物。诸事皆好,切莫担忧。
回信送到京城,已经是九月份的事情。
太子长琴手中攥着纸张,望着高悬夜空的明月默然不语,两人朝夕相处好几个日夜,陆明琛看似内敛强硬,实则是个内心柔软的人,对待家人极好。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要说毫无触动,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陆明琛要知道自己不是姜清婉,他还会这么对自己吗?
太子长琴勾起唇角,笑了笑,不可置否,心中竟然带着几分期待,将信笺收好,压在了奁盒里。
临近年关,京城中下了一场大雪,冰雪覆盖了整座城,到处皆是白晃晃的一片,即使有厚实的衣服在身,也叫人生不出出门的欲望。
整座京城的鞭炮声不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为了应景,永安侯府门前不仅
贴上了红色的对联,还挂上的火红火红的灯笼。
这是陆明琛不在家中的第三年。
除却永安侯一家。全京城的人都暂时将一切不愉快的事情放在脑后,喜气洋洋的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新年。
太子长琴立于窗边,身上披着一件玄色的外衣,手上攥着一张信笺,出神的凝视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片。
前些日子,南边传来消息,说是又开始打战了。
蛮族如同受伤的孤狼,躲在阴暗的角落添了几个月的伤口,如今又卷土重来,五万铁骑兵临安城。
陆明琛没有辱没陆家子孙威名,射杀蛮族大将,素有战神之名的乌步,令五万大军群龙无首,接连三战力挫蛮族铁骑,蛮族大军被景军围困于安城,插翅难飞。
一时间,陆明琛被人称作军神,不止在南疆名声响亮,威名远播京城,连三岁孩童也知道了陆家子孙的赫赫战功。
全天下的人都在赞美陆明琛的骁勇善战,足智多谋,永安侯府的人却是半分也提不起兴趣,他们从跟随陆明琛身边的暗卫那里得到了陆明琛重伤的消息。
消息来得很急,也很不好。
乌步被蛮族称作战神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此人生性狡猾,擅于谋略,又修得一身好功夫,陆明琛虽成功取了对方首级,自己却也受了对方全力一击,伤到了肺腑。
强撑着打完了这一战,陆明琛一回营帐连呕出几口鲜血,就倒了下来,当夜高烧不退,神智不清。
南疆不比京城,军医只治得了一些简单的病,像陆明琛这种已经伤了心肺的,别说是军中的医师,就连京城太医院里的御医也觉得棘手。
蛮人尚未驱除出境,却仍然贼心不死,只是被陆明琛凶残的声名所震慑,不敢再进半步。
几位将军封了陆明琛昏迷不醒的消息,竭力寻找名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原随云凭借着无争山庄经营了几百年的势力,在这鸟不拉屎的边疆还真找到了一位神医,还恰巧是十多年前断定陆明琛过不过弱冠的蒙神医,这才把陆明琛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太子长琴手上的信说得正是此事,陆明琛由危转安,按理来说,他该安心了才对,只是今日莫名其妙的心悸,像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卷起的风将雪花吹进了窗内,恰好落在了信笺上,雪屑很快在纸上化了开来,留下点点的水渍。
“夫人,外头寒气重,还是先把窗户关上吧。”明心端着一杯热茶进了屋子,将茶杯搁在桌上,轻声劝道。
太子长琴“嗯”了一声,低下头,将信上的水迹抹干,压在了砚台下。
明心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清楚他不喜他人多言的性格,拿起托盘,退出了门外。
她心知,定是对方挂念着南疆的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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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云自几天前就开始下起了大雪,断断续续的,直到今日也没停过。
大雪覆山,玉树琼花。
景国大军驻扎处,一座营帐前,重兵层层把守,气氛沉寂凝重,与别处的军帐显得格外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