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走进家门,疲惫的身子使得罗晨的背脊略驼,饿扁了的肚子倒是很有生气的咕噜咕噜叫着。
快速洗了手,打开电视,打开便当盒,眼镜下的漂亮眼瞳近乎放空的盯着萤幕里的爱恨嗔痴,吃完便当,往旁一推,再为自己倒了杯红酒,啜饮一口微涩的酒液,那双失焦的眼这才有了些生气。
「呼……」她吁叹口气,仰首望向墙上的钟,已是九点半。
待会洗完澡、整理一下家里,就可以直接在床上躺平了。
二十八岁的日子,竟然是如此孤单寂寞又无聊,最可怕的是,日复一日。
环望六坪大的小房间,这是她成人后的安身立命之处,她的东西不多,因为心里一直以为这是再过一阵子就会离开的蜗居,想不到八年很快的就过去了,一旁的书架上还留着大学时的书籍。
拿出手机,在通讯录搜寻一阵,找不到可以聊心事的知心好友——是说,她也没什么心事,日子贫瘠得连心事都生不出来,占据她所有心思的,除了工作赚钱还是工作赚钱。
小时候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在她八岁那年,父亲娶了继母,一年后就生下弟弟,紧接着又两个妹妹出生,于是继母很明白的告诉她,因为家里人口众多,收入不敷使用,所以她别妄想有零用钱,更别想买任何继母认定的奢侈品。
看着其它小朋友下课可以吃零食,铅笔盒上都是时下最流行的卡通人物图案,穿的都是簇新漂亮的衣裳,再看看自己那早就用得破旧的文具,她羞惭得甚至连拿出来的勇气都无。
因此,她暗暗下定决心,长大后,一定要赚很多钱,成为有钱人,想买什么、想吃什么都随心所欲!
是故,她上了高中之后就开始打工赚钱,沉重的课业与工作将她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却是非常开怀,只因为她的手中有钱了,她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再也不用跟继母报备,更不用看她的脸色。
然而,在她考上大学那年,继母却说无能力负担大学费用,若要读,就自己去想办法,否则就出去工作养家。
她瞬间明白,这个家是不可能给予她任何帮助了,于是她毅然决然离家出走,先休学一年,打工赚学费,靠着自己的力量,完成大学学业,毕业后进入一家公司当仓管,直至今日。
滑动的通讯录不期然停格在一个男生的名字上,黑瞳顿时注入热气,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
那名字是苏文蓝,才入公司一个月的新人,二十四岁的大人了,可心智却好像仍停留在高中时期,吊儿郎当,不负责任,可偏偏他又是归她所管,她不得不多用份心力在他身上,指导他、教导他,希望他能成为她的左右手,但他却老是放荡不羁、轻佻的要她别那么认真、别那么罗嗦,还戏称她是欧巴桑,讪笑她可能老死都没人要!
她才二十八岁,了不起算轻熟女好不好!
萤幕内的艺人夸张的笑,听在她耳中好刺耳,火大的关掉,黑色的萤幕倒映出她的身影,那戴着眼镜、绑着低马尾、穿着简单朴实、素颜的她猛一看,还真像个欧巴桑——一个为了生活汲汲营营,却离不开斗室的欧巴桑!
一滴清泪蓦地滑过腮颊,曾在餐厅长期打工,长时间碰触洗剂而略显粗糙的手心抵着脸,她的人生好像没有青春过,就连花苞都没有长出来,就直接凋萎了。
「我也想谈场恋爱……也想穿得漂漂亮亮,也想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过日子……我也想啊!」她发狠将酒杯砸往墙上。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不会再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如此枯燥乏味,不会让工作占据大部分时间,就算没有男朋友,也会交往几个知心好友,不会在生气或伤心时,竟然连个诉苦对象也没有!
可时间是不可能重来的!
就算此刻的她在脑海里规画了多少从头来过的美好景象,也不过是妄想。
墙上的时钟时针滑向了十一点,想不到她竟然发呆了这么长的时间。
嘴角苦笑,自浴室内拿出抹布,蹲到墙边收拾碎掉的玻璃杯与紫红色的酒液。
将碎玻璃用报纸包好,正要丢入垃圾桶时,天地忽然剧烈的摇晃起来。
地震!
她大惊失色,想逃往安全的地方却无法动作,身旁的书架猛然朝她倒了下来。
明天一定要请房东将书架钉牢!
一定要记得!
失去意识前,她心里就只想着这件事……
醒来时,她只觉得喉咙很痛,痛到她连吞咽口水都觉得困难!
她还记得地震,还记得倒下来的书架,可为什么疼的会是喉咙?难道是被玻璃杯碎片划伤了?
她艰困的张眼,想爬出困境找急救箱治疗一下伤口,一张圆润的稚嫩脸蛋在她睁眼的同时占满她的视线,吓得她屏息。
「醒了?」那看上去约十五、六岁的女孩开心的嚷着,「真的醒了!」
女孩头顶绑着两团圆髻,颈边垂着两条细长辫子,身着的衣物与打扮,她只有在电视上看过,而且还是古装剧。
为什么她眼前会突然出现一个古人?
她……该不会是死了吧?
被书架给砸死了?
她来到的是死后的世界,等等就会有人将她拖去审判了?
这么乏善可陈的人生大概也没有什么好审判的,一生的功与过不知写不写得满一页……
「小姐,我刚刚还以为你真的过去了,连呼吸都没,脸色青白,快把真儿给吓死了!」
什么?她瞪着女孩。
她怎么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
她又不认识她!
「小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见她久未回应,小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她张嘴,可喉咙仍痛得紧,无法出声。
她费尽力气想坐起身,却无法动作,是女孩发现她的意图,连忙将她搀扶起来。
「她怎样了?」不远处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跟她说话的女孩……应该是叫真儿吧,面色忽地僵凝,面露鄙夷之色,好像说话的男子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禀爷,我家小姐醒了。」真儿语气中的轻蔑,连罗晨都听得出来。
「没死成?」男人语气轻慢,似乎未将真儿的不屑放在心上。
罗晨循声望去,仅见大门口站着一名男人,背着光,面容五官看不清,身材中等,比例不错,约一七五左右,肩膀宽阔,似乎十分健壮。
「很抱歉未遂了爷的心愿,小姐人还好好的!」真儿非常不礼貌的回。
那被叫爷的男子冷笑,「是未遂了她的心愿吧!」他跨过门槛走入。
真儿轻蔑的低哼了声,偷偷对着她道:「小姐,你可别再做傻事了,有人就巴不得你死呢!」
她听着、看着,脑子却是一头雾水。
这是在作梦吧!
是了,一定是在作梦,否则她怎么可能会躺在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里,跟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说话,进屋来的男人同样是古装剧才看得到的宽袖长衫,而且——
她狠狠蹙起眉来!
该死的竟然是苏文蓝!
她在作噩梦啊!
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那混蛋王八臭草莓,现实中找她麻烦,在梦里还想要她去死!
不好意思,她这个没人要老处女欧巴桑,什么都没有,就是个性坚韧,越想看她狼狈趴跌在地,她越是站得挺直!
见他慢慢走近,她不自觉的挺直了背脊,傲然迎视。
揉合轻蔑、鄙视的愤恨眼神,慎家非早已习惯。这算是他花钱买来的「新娘」,是一个铺子的主人因为还不起钱,只好将女儿抵给了他。
她被送进来的第一天就拿着刀子抵在喉间,恐吓他若敢靠近就会自刎,每次一看到他,满腔的怨恨满溢在大大的眼瞳里,愤恨使她的脸容扭曲,原本清秀的小脸因而变得丑陋。
后来,他才晓得原来她早就有心上人,是他棒打了鸳鸯。
他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心是无良的,聚积的财富也是黑心财,这女人入了他家的门,自然就没有放她走的理由,更何况,她可是一千两银的抵债品!
他要真有一片慈善心,放她跟心上人私奔,他今日就还仅是穷小子一枚!
稍早,家丁来报,说她悬梁自尽了,他只淡淡的回了声:「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