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别气了,是我错。」他在她耳畔低语。
他这辈子从没对人做过如此亲密的动作,没想到真要搂起来并未如想像中困难。
想他今天中午只是牵她的手就犹豫了好一会,还不好意思直接拉着小手,只敢隔着袖子抓着她的手臂呢。
她的外皮是王洛辰的,心底难免还是有疙瘩,下意识仍会有所顾忌,可王洛辰不可能会关心他,更不会希望他长命百岁,他眼前的小女人是罗晨,她也许只是飘荡的孤魂,在偶然之中占据了这躯体,可他毫不在意她是个鬼,他喜欢她,很喜欢……
「你没错,我逗你的。」她拉住他的手,抬首笑容嫣然,「不过有些事总是要试试才知道结果的咩,我不是故意整你,叫你留胡子变江洋人盗的。」
她已经可以将他跟讨人厌的苏文蓝分开了,所以他不留胡子也没关系了!
「没关系。」就算留成山林野人也无妨了。「你……」
「嗯?」这人说话真爱出了口才琢磨,害她还得等一等才知下文。
「不回我身边坐吗?」他发现说比做还难,简单几个字就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那你帮我拿碗筷。」
「好。」他十分乐意。
踏出粮行,一名奔跑的孩童差点撞着了慎家非,他单手拉稳住人就放开。
商人的社会地位本来就是最为低下,加上他又是个无良黑心商,评价更是差,还曾经有妇人当着他的面直接对着孩子说,将来长大后可别像他一样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
他未放在心上,可当下还是有些不舒服。
小朋友站稳后,抬头见是他,竟然冲着他大大咧开了笑容。
「谢谢。」
他跟他道谢?慎家非讶异。
或许他不晓得他是谁吧。
慎家非很快的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心底记挂着等他归家一块用膳的「妻子」。
最近县里来了戏班子,不知她有没有兴趣?
还有城东绦芙园的夏莲开了,不晓得她想不想去游湖赏莲?
他想尽办法,终于取得清玉城的名产——云纴,据说那布料重量只有一般布料的一半,花纹直接织入布内,十分特别,拿来做她的夏服一定能得她欢心……
他自腰间拿出一只荷包,里头放置一只玉钗,翠绿的花纹透润,别在她发上一定很美,当她看到礼物时笑容一定更美……
他实在迫不及待想看到她的如花笑眉了,于是干脆转身回粮行,直接骑了马回去。
「爷,有件事我想还是该跟您说一声。」帐房面色踌躇。
虽然爷交代王洛辰拿钱无须报备,但她的行迹实在太可疑,不说不行啊!
「什么事?」正在研究产地粮价的慎家非抬起头来。
「王姑娘这一个月的时间,共拿走库房三百两。」
「什么?」她竟拿这么多钱?
「您交代过她的款项都必须记录下来。」帐房拿出帐册在慎家非桌前摊开,「她刚开始只敢拿小钱,一次只拿一两,然后是三两、六两、十两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超过三百两了。」
她拿这么多钱是要做啥?慎家非纳闷。
「我怀疑,她会不会是拿这钱回去资助她爹。」说不定是资助旧情人!这事鲜少人知,而身为帐房的余光擎就是少数知情者之一。「说不定是挪用您的钱来做为以后她父亲还债的钱。」假以时日,她很快的就会「污」了慎家一千五百两了!
慎家非的眸沉了下来。
他清楚帐房另有难言之处,他怀疑她根本是拿钱去给旧情人了!
难道说,她这些日子主动与他接近,关心照顾他,是以退为进,是挖他墙角的伎俩?
她的父亲筹不出钱来,钱富邦也筹不出钱来,于是她干脆「黑吃黑」,来为自己挣得自由之身?
说来可笑,他是个万事琢磨之人,怎么会轻易就着了她的道,甚至还相信她虽然外表是王洛辰,灵魂却是他人!
这种鬼医故事,他竟然也信了!
可笑!
真是可笑极了!
「爷,您打算怎么做?」余光擎问。
他听说主子最近跟王姑娘的感情似乎不错,不过对比她的用钱无度,恐怕这是她使用了女人的优势,欺骗了主子吧!
主子是精明的商人,想不到竟也难过美人关!
「是我授权的,不管她要多少都给她!」慎家非起身离开。
「爷,这可能是……」他该不会还执迷不悟吧?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慎家非回身一瞪,「不管要多少,都给她!」
他该是气怒火大的,他该是二话不说收回她的权限,他该回家兴师问罪,逼出真相……
可他却什么也不想做!
他只想知道,她是否顺利拿到一千五百两后,就会绝情离去!
眼前似乎有光影闪动,水眸微开,赫见床前竟然站着一个人。
吓了一大跳的罗晨定睛,这才发现那拿着烛火、无声立于床边的,是慎家非。
察觉是他,紧绷的心就宽松了。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她揉了揉眼,坐起身。
慎家非未回应,摇曳的烛火使得他的脸忽明忽暗,看上去很是诡异吓人。
罗晨问。「我看你今晚有些魂不守舍,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他今天回家后,人就怪怪的,常恍神,思绪不知飘游到哪去了,她甚至隐约感觉到他在疏离她,偶尔不经意抬头,看她的眼神好冷,冷到她心头暗惊。
而从不曾三更半夜还主动出现在她房里的他,不知站在床前多久了,他那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她有些害怕。
她不晓得他的怪里怪气是因为啥,但铁定与她有关。
他该不会忽然「醒悟」,觉得跟一个「鬼」好是错误的,就好像坊间的神鬼故事都写着,人若与鬼在一起,精气将会被鬼吸尽,最后连魂都会被拉入阴界,所以他打算将她自王洛辰的体内赶出去了?
这一个晚上,慎家非思考了很多。
照她拿钱的速度,不用多久时间,她就可以拿到一千五百两,到时,他就可以知道,她是否当真处心积虑,甚至不惜隐瞒真实,委屈自己与他亲近,都是为了骗他的钱!
可他发现他等不到那时。
等待是种折磨,他不想如此虐待自己,他有办法可以让她提早露出马脚。
将手上的烛火放到一旁的灯架,他坐上床沿,平声问,「你真心与我做夫妻吗?」
「我们不是本来就是夫妻了吗?」为何突然这么问?
而且他的表情一点都看不出来任何想跟她做夫妻的真心!
「我的意思是说,」他拉上她的小手,裹入掌心,「真正的夫妻。」
她瞬间明白他意指为何。
对喔,自她来到这时空之后,他不曾跟她行过周公之礼,晚上各睡各的,她本来还以为他在那方面不行,所以才不跟她同房的。
原来他是可以的啊……
可是要上床……她没经验啊!
而且她还不清楚她对这个男人是否喜欢到愿与他上床的地步。
一开始,因为替了身的关系,她不得不接受她有个丈夫,再加上对他的好奇,她主动亲近关心他,而虽然大家都说他是个黑心商,但却不是想像中的无情冷漠,他只是沉默寡言了些,对于她的关怀他不只有所回应,而且待她越来越好,就好像他们是对实实在在的夫妻!
她理所当然的付出与接受,都是因为她认定两人是夫妻的关系,可,这里头有那种男女之间的爱吗?
对爱情毫无经验的她没有办法肯定的答覆自己。
「我……」她咬唇,面有难色。「太突然了,我不知道……可以再给我些时日做心理准备吗?」
果然。
他沉痛的闭上眼。
就连呼吸一口气,他的胸腔都好痛好痛。
她的演技再怎么高超,床上这一关还是过不去。
她是钱富邦的人,从心到身,都是属于他的,这一个月以来,她的用心对待,都是假的。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好像是从别人的口中发出,「你睡吧!」
他是不是生气了?
不,与其说是生气,她似乎看到了更多的失落与绝望?
他该不会以为她对他没意思,两人只是玩着夫妻游戏的家家酒,所以才会这么难过的吧,她发现她一点都不想看到他难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