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马儿颠得厉害,粗臂又压着她空荡荡的胃,她难受得想吐,头发昏,全身上下又无一不痛,没晕过去还真是奇迹了。
男人将她拎回城里,后头城门再次关上。
入了城后,马蹄缓下,男人将她放到地上。
骨折的脚一触地,她就痛到哀号,昏沉的意识倏地清醒大半,纳闷的男人直接以五指拎着她的后领,将她拎到半空中审视。
方略从没见过这么瘦的女孩,瘦瘪瘪的,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二岁左右吧!
她瘦得两颊凹陷,颧骨高耸,浑身皮肤蜡黄,跟泥土没两样,加上人又瘦小得毫无存在感,无怪乎他根本没瞧见她,就连马儿踢到,他也无感,要不是阿元提醒他踢到人,他还真从头到尾都没察觉。
她的样子实在很惨,左脚不自然的往外折——他猜是骨折了——全身多处擦伤,手肘有块皮随风飘啊飘,额际还有血持续在流,血与土混合在一起,让那张本来就不好看的脸看起来更恐怖了,活像自墓地爬出来的活僵尸,而她手上那很坚持死抓着不放的甘薯,看起来还比它主人好上许多——至少有肉。
他将她带到负责医护伤兵的大夫那,将人交给他后,就走了。
陈大夫是营地内的驻医,医术一般,对于皮肉外伤较为擅长,平日护卫的大小伤皆由他诊疗,可饶他行医多年,也没见过如此严重的伤势,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这瘦干巴的女孩竟然还醒着。
就算是一般人也不见得忍得住啊!
「你刚被马车压过吗?」
虽不中亦不远矣了!
尹蝶儿痛得浑身打颤,眼泪狂飙,哪有办法回话。
「姑娘,你忍耐一下,我帮你瞧瞧。」
大夫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她身上的伤处理好,光是消毒,就让她痛晕了好几回,更别说将骨头拉回原位时,她几乎以为她死定了!
可她活下来了!
她瞪着天花板,心想,她真是比蟑螂还耐命,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活着。
以后她再也不上汉璃城了,她咬牙暗想。
这里的人都没天良,个个吃得高高壮壮,肚子饱饱,却歧视她的地瓜,还说这种地瓜只有狗会吃……
那不是把她当成狗了吗?
她宁愿饿死,也不要遭受歧视!
「混蛋……」眼皮重的她喃喃呓语,「我不是狗……不是……」
因为疼痛,让她睡得不安稳,狂作严禁,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忽然,有人拍了拍她未受伤者的左颊,张眼,一张大特写猛然将她游离的神魂全都召集回来。
她认处这张脸,就是将她踢得半死的「肇事者」!
他不是什么帅哥,跟英俊完全搭不上边,却有着让人印象深刻的突出五官——眼大,鼻挺,就连嘴巴都很大,脸形方正,下巴蓄胡,她猜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这张粗犷的脸庞。
「是不是你带来的?」就连嗓音都很低,低到像直接槌撞她的胸口。
他两掌就撑在她头颅两侧,脸压低,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加上他那一靠近就更具压迫感的五官,让她感受到非常大的压力,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带来的?
他是指地瓜吗?
怎么,又要嫌弃她那营养不良的地瓜是给狗吃的?
「对!」她咬牙,「怎样?」
大眼微眯,迸出危险的光芒,「很好!你完了!」
什么完了?她有大难临头的预感。
方略直起身,「大夫,这小表可以用刑吗?」
用刑?尹蝶儿浑身发冷。
她不过是想带地瓜来换个米或肉,这也要用刑?
这犯了哪条法?
「啊?」一旁打盹的陈大夫抬起头,「什么?」
「我说这小表可以用刑吗?」
「这……」陈大夫面有难色,「这不太好吧!她伤得很重呢!」
对啊,她伤得很重耶,命都去了大半条了,他还想干嘛?
更何况他还说她是小表耶——这薄板身子跟矮个的确是像个小孩子没错——有什么天大的仇恨要去对一个受重伤的小孩子用刑啊?
这男人有没有良心啊?
懂不懂「同情」两字怎么写啊?
若不是她伤重得连刚刚那三个字都用尽力气才说得出口,她一定跟他争论不休!
喔……好痛好痛!痛死人了!
拜托,给她一颗止痛药吧,她痛得快死掉了!
「伤得重才好!」方略狞笑,「只要撒点盐巴,不信她不招。」
伤口撒盐?好个高招!
要不要直接将她浸入盐桶,痛死她算了?
「喂……」她无力唤,「我犯了……哪条法……要用刑?」
「你心知肚明!」他磨牙冷笑,「刚都招认了,现在才想翻供,已经来不及了!」
难道她的地瓜有问题吗?
该不会谁偷吃了她的地瓜生病拉肚子了吧?
地瓜又不是马铃薯,就算长芽吃了也不会中毒死翘翘的吧?
「对了,她不是小表呦!」一旁的陈大夫解释,「我判断这位姑娘至少十八了。」
「喔?」方略嘴咧得更开,「那更好!这样我用刑时也就不会有任何良心不安的问题了!」
良、心?
他竟然敢提良心两字?
他根本良心被狗吃了吧!
就算真有人因为吃了地瓜而生病拉肚子,可有严重到需要对一个重伤的人用刑吗?
他只是想藉机弄死她吧?
「走!」他提起她的领子,将她拎出屋子,「我非逼你说实话不可!」
【第二章】
方略将她带到间非常非常阴暗的屋子里,就算点起烛火,也显得昏暗,更衬托那张野蛮未进化的脸像长出了獠牙,变成了恶魔!
估量她是逃不了,故他未将她像一般犯人一样绑在一旁的刑具上,而是扔在椅子上头。
他其实也没扔,只是将她放下而已,不过这样一个动作就足以让她疼得龇牙咧嘴,怀疑自己怎么没直接昏过去。
她只是丢了一个包子而已啊……
要她赔几条命啊?
方略拉来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双腿大张,看似夹住了她两条细瘦如竹竿的鸟仔脚。
他手上未拿盐巴,而是拿了一把刀,平日拉箭练枪而在指上磨出粗茧就算划过刀面也流不出半滴血来,但变态的狞笑,直接以指抹刀的举止,就足以让面前的女孩胆战心惊、浑身抖颤,吓得胆子都没了。
这个人好可怕,手直接抹过锐利刀锋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而且好像玩得很开心似的,他该不会下一步就要拿她的手去抹了吧?
她只有一层皮啊!
抹了骨头就跑出来了!
直接划过骨头一定更痛的吧!
呜呜呜……她从不曾这么想念「过去」的丰厚脂肪,再怎么样,都可以挡上一下的!
呜呜呜……脂肪,我想你,回来吧!
「有几个人?」冰冷的刀面拍上她唯一完成没擦伤的颊。
她侧眼瞟了刀尖一下,双腿抖个不停。
「两……两个……」就她跟尹老爹啊!
「两个?」他挑眉,「你可以继续说谎没关系,你说一次谎,我就划一道,把你这边的脸划得跟另一边一样花!」
「我没有说……说谎……」尹家真的就只有两个人嘛!
「这么不怕死啊!难怪敢只身前来引开城门守卫的注意,好让我们失去防范!」
「我……我只是来……来以物易物,一个人……一个人就够了啊……」刀尖抵上颊面,她不由得惊喘一声。
他倾身向前,一掌撑着她臀下的椅,一双大眼逼视,眸中的狠戾光芒吓得她心跳停止,心想她大概真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看样子,不让你知道我说到做到,是不会说实话罗?」
「我一直……都说实话……啊!」他真的刺下去?!
「实话?嗯?」
他的手略略移动,但刀尖未动,警告的意思显明。
她都说了实话了,他还不信,那她能说什么?
这人分明是找借口想杀死她吧!
既然已经毫无生路了,那干脆给个痛快吧!说不定这次能换个好一点的地方,她相信除了史前一万年那种蛮荒时代,应该不会有更差的了!
若是能让她回魂二0一一更好……不不!那也不太好,她跟学长不仅同科系,还同社团,更同是系会的一员,要不见面,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