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找不到,还是找不到工作,眼看再过三天就是月底、她就要无家可归了,童家家再高的志气也要被打趴到地上,偏偏又遇到二二八连假,岂不天要亡她?
晚上十点,童家家躺在单人床上,用棉被把自己的脸蒙起来,痛骂着自己,她是眼瞎了吗?怎麽会没注意到今年的二二八是四天连假呢?
现在怎麽办?假日去餐厅应徵工读老板会理她吗?童家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直想用棉被把自己闷死。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手机铃声,她伸出一只手,摸来放在床头的手机接听,「喂?」
「家家、家家……」
听见舅妈王秋菊恰似哭喊的声音,童家家心一惊,连忙掀开棉被坐起来,「怎麽了,舅妈,你在哭吗?」
「家家,怎麽办,你表哥他、他……」
「表哥他怎麽了?」
「他跑路了。」
「跑路?」童家家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知道表哥不学无术,又不甘心接手舅舅的果园,但也不至於弄到要跑路啊,「表哥为什麽要跑路?」
「他欠组头好多钱还不了,就跑路了。」
「什麽?」童家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舅妈,你和表哥已经玩六合彩玩掉一片果园,还不怕吗?」
六合彩是地下博奕,曾经十分盛行,虽然近几年比较退烧,但还是有很多人暗中在玩。
「我没有,我也不晓得你表哥还在玩,是组头刚刚找上门来,我和你舅舅才知道的。」
覆水难收,童家家只能赶紧帮忙想办法解燃眉之急,「欠多少?」
「三、三、三……」
「三十万?」久久未闻回应,童家家差点儿一口气没喘过来,「三百万?!」
「嗯。」
童家家闻言直想尖叫,「表哥疯了吗?」把舅舅剩下的果园统统卖掉,也不见得卖的到三百万。
「家家,现在就只有你可以救你表哥了,你今天晚上赶快梦一组明牌……」
「舅妈!」童家家喝停她的话,好後悔自己的少不经事,才会害舅妈和表哥陷入赌海里不可自拔。
「不然怎麽办?我们到哪里借三百万还给组头?组头说我们再不还钱,就要断了你表哥的手筋和脚筋。」
怪她对吧?她都逃到这麽远了,舅妈还是要怪她?童家家觉得自己好无辜,不想承担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却又不能见死不救,「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筹三百万给你。」
「什麽时候?组头说只给我们三天的时间。」
「好,钱我最晚後天汇给你。」
债务有着落了,王秋菊这才升起愧意,「家家,对不起……」
光一直说对不起有什麽用?表哥就是仗着有家人会替他还债,才会执迷不悟。想到这,童家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是啊,她早该觉悟了,她没有能力、也不想再为表哥擦屁股,所以就断了吧,彻彻底底和那个家断了吧,或许这才是她报答舅舅一家养育之恩最正确的方法。
童家家又慎重考虑了会,才淡然的开口,「舅妈,谢谢你和舅舅的养育之恩,这三百万,是我能给你们最後的报答,三天後,我会换掉手机号码。」说完,她结束通话,再关掉手机。
童家家放下手机,四顾茫茫,她话说得大声,但她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连三百块都借不到了,去哪里筹这三百万?她自嘲着,无尽的悔恨也在此时再一次蚕食着她的心,让不轻易掉泪的她忍不住掩面痛哭。
她错了,是她太愚蠢,才会害敦厚老实的舅舅被六合彩害到连祖产都快守不住。
她自小多梦,但大多醒来後就忘了,突然有一天,她意识到她的梦可以预知未来,就在这时,她的舅妈迷上玩六合彩。
她天真的以为,如果她梦到会中奖的号码,舅妈就发财了。然後,她真的梦到号码了,舅妈也真的中奖了,这样的情形一次、两次、三次之後,她成了舅妈口中的活财神。
然而,梦境不是她所能控制,也不是她想梦就能梦得到,渐渐地,她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日日夜夜压迫着她,她愈来愈害怕面对每天的早晨,因为她又没有梦到舅妈想要的那个梦。
被逼到最後,她不得已开始瞎猜,想着杠龟也好,那表示她的梦不准了,这样舅妈就会放过她,也不会再玩六合彩了。但她太低估人的赌性,尤其是曾中过大奖的人的赌性。
输掉了所有赢来的钱、再输掉所有积蓄,而那一片被舅妈和表哥赌输掉的果园,是压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不能待在舅舅家了,再继续待在舅舅家,舅妈和表哥就不会死心,更可能会为了想赢回输掉的钱而赌得更大,所以她收拾简单的行李,告别疼爱她的舅舅来到她梦想中的台北……
想到这儿,童家家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命令自己要坚强起来,天无绝人之路,不管是好活还是赖活,只要还活着,她的未来还是充满希望。
赚钱最快的方式就是下海,但她急需三百万,老板会先借她吗?低头看着自己一点也不火辣的身材,童家家怅然地笑了,虽然她仍保有处子之身,可她又不是十七、八岁的漂亮妹妹,就算老板肯帮她找恩客,她又能有多少行情?
三天,她只有三天,她又不认识什麽有钱的大老板、大总裁……思及此,童家家的脑海里跳出一个人,对了,易楚珩!易楚珩就是一个有钱的大总裁。
童家家连忙取来自己的包包翻找着,她记得没丢掉,在哪里?易楚珩的名片……找到了!她如获至宝的将名片紧紧压在自己胸口,这是她唯一的出路,她用她的初夜向他先预支三百万,他应该会答应吧?
童家家颤抖的拿起手机开机,再颤抖的拨出号码,随着接通的铃声响起,她的心脏也如鼓一般急遽跳动。
接电话接电话,拜托,接电话。童家家不停的默念着,终於,铃声停止,接着传来一串低沉的嗓音—
「我是易楚珩。」易楚珩分心说道,他现正在书房里加班。
对方久久未回应,他再道:「不说话,我要挂电话了。」
「等一下、请等一下。」童家家连忙出声,深怕易楚珩真挂了她的电话,那她可能就没有勇气再打了,「易先生您好,我是童家家,您还记得我吗?」
童家家?她怎麽会打电话给他?易楚珩一时没注意到童家家不同於上次的称呼与态度,他神色一变,快快放下手上的工作,专心与她对话,「记得。」
太好了,他还记得她。童家家按捺下狂喜再道:「请问,您还需要我和您假结婚吗?」
她真是为了这件事打电话给他。易楚珩大喜之余,也有点困惑,「为什麽改变心意?」
「我……」
「算了。」易楚珩截下她的话,「我们见面谈,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如果说,他上一次向她提起这个交易是无意的,那这一次他就是有心的了。
「我在……」童家家和易楚珩约在一个离她家最近的捷运站口见面。
「好,我马上出发。」
易楚珩收线後,随即再拨出电话,「益安,成了,你赶快帮我拟假结婚的契约,愈完备愈好,明……後天晚上好了,带你老婆和印章到我家里来,就这样,挂……」
「等一下!」郭益安大声喊停,早被好友的话吓到心惊肉跳,「楚珩,你现在是走投无路,想死马当活马医吗?」
「对。」
还对咧,郭益安坐不住的站起来踱步,「楚珩,你醒醒,那老人说的话怎麽能信?」
「不然怎麽办?再不想个办法阻止我的衰运,不用别人轰我下台,我自己就先摔死了。」他已经算不清楚这几天他又做了多少次错误的决断,再这样下去,他不自动引咎辞职,怎堵得了悠悠众口?
「楚珩,你冷静一点,我们再想别的……」
「我很冷静,我决定这麽做,挂电话了。」语毕,易楚珩快步走出书房,抓起大衣和钥匙,用跑的出门。
易楚珩和郭益安通话的同时,童家家还不相信自己成功了。
这是真的吧?她用力咬了下自己的小手臂,会痛,是真的……耶!她开心到整个人跳起来,可下一秒,她意识到一个事实,瞬间,她的心凉透了。
她真的要为了帮表哥还债把自己卖掉吗?童家家怔忡的自问着,这时,心底的一个声音告诉她—不值得,你并不欠表哥什麽,所以,回绝易楚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