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它自己在这里,会怎样吗?」
「可能会死掉吧。」天气渐冷,不饿死也冷死。
「好可怜。」小的那只同情心大泛滥。「妈咪,怎么办?」
「当作没看到?」提供假设一。
「不行!」怎么可以这么坏!
很好,她儿子真是个充满爱心的好孩子。
「那养它?」提供假设二。
「可以吗?」乌眸闪闪发光。
「应该不行,把拔一定不会答应的。」
于是,话题再度回到「怎么办」的鬼打墙。
眼看儿子因「会死掉」的可能性,难过到泪眼汪汪,她天人交战,纠结了半晌——
「不然,如果养它的话,你要负责吗?」
「要怎么负责?」
「它是你的,你要给它洗澡、喂它吃东西、陪它玩、教它规矩、还要关心它……就像爸爸妈妈对你负责一样,不可以中途说不要了、不喜欢了,就抛弃它。」
乐乐似懂非懂——他是爸爸妈妈的小孩,所以爸爸妈妈对他负责。
狗狗是他的小孩,他也要对狗狗负责……嗯,这样他大概懂了。
点点头。「好,我要当狗狗的把拔。」
丁又宁差点喷笑。狗狗的把拔,这是什么结论啦!
基于负责任的男人最帅,而她觉得那一刻的儿子很帅,所以就连狗带箱地拎回来了。怕狗身上有细菌,她先替狗洗澡兼除蚤,打理得干净清爽,才敢让儿子抱它。乐乐一抱上手,就一刻也舍不得放下来。
起初原是觉得,这是不错的机会教育,可以培养儿子的责任感,要不,圈子里爱狗人士不少,随便问一下哪会找不到人收养,不过现在看他愈抱愈爱、愈抱愈有感情,她还真舍不得把狗送走了。
母子俩联手卢一家之主,蔺韶华被他们烦得头疼。
「大楼不能养狗,会吵到邻居。」
「狗才刚出生没多久,不会吵到邻居,而且你隔壁的邻居是我。」
「狗不会大吗?」
「会啊,可是乐乐会教它规矩、带它散步,不会让他吵到楼上楼下——对不对?」
「对。」乐乐迅速点头附议。
「我很忙,没空料理狗的事。」这才是主因。一个才三岁,另一个忙起来搞不好见她都要先预约,最后这差事还不是落在他头上?他一个孩子都快忙不过来了,何苦再把另一只毛孩子揽上身。
「我是狗狗的把拔,我会照顾它。」乐乐赶紧声明立场。
最好是。
连自己都要别人帮他洗澡了,没有大人从旁协助,三岁孩子哪可能真担得了全责。他不是不清楚又宁的用意,但有点太早了,而且时机也不对,他这阵子接案量太大,体力上吃不消,真的是分身乏术。
「小白好可怜,爷爷不要你了……」她唱作倶佳,打悲情牌。
额上青筋跳了一下你个鬼!
「丁又宁,你够了。」
她知道那个神情,代表他心意已决。于是她改为和儿子商量:「不然,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小白,你有空再去看它,好不好?」
乐乐看起来好失望。「可是……要是别人太喜欢小白,不还我了怎么办?」
看来,他真的把小白当成是他的了。
心思一转——「我有办法了!」
「丁又宁!你真是够了!!」
以前工作忙,把儿子丢过来,现在连「孙子」都丢过来是怎样!
「你还可以更过分一点吗?」
她只能心虚干笑、再干笑。「对不起啦,叔,你先帮我照顾几天,我会尽快说服韶华,顺便观察看看,乐乐这阵子的表现。」
如果只是一时热度,那就找个合适的人选将小白送养,如果乐乐是真心想养小白,并且能从中学习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承担,那不用她说,韶华自己也会同意。
「拿你没办法。」
然后接下来连续一个月,乐乐每天回到家,第一句话都是问:「我可以去看小白吗?」
每次来,都要待大半夜才回去,还上演那种「小白,你要想我,不可以忘记我喔……」的戏码,依依难舍,十八相送。
丁又宁回来,演给蔺韶华看,听得他哭笑不得。
「他看起来很认真耶,韶华。」
「……」他现在,回家常常都见不到儿子,好悲情。
没想到,那种「不接受孙子,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你儿子」的乡土剧狗血戏码,居然会血淋淋地在他身上上演,他无语问苍天。
某天吃晚饭,他状似无意,顺口抛出一句:「把我‘孙子’接回来吧,别有事没事老麻烦叔公。」
母子俩对看一眼,领悟过来,忘形地相互击掌欢呼。
【第十二章容不下一粒沙】
真正同意养狗后,并没有造成蔺韶华过多的负担,带小狗打预防针、植入晶片、宠物美容……等等事宜,都是丁又宁揽下来,每天喂狗、带狗去散步,乐乐也做得很上心。
他开始觉得,养狗似乎真的不错,他们家的小乐乐也因此变得更活泼开朗、体贴懂事。有一次,他在工作室看报表看累了,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按摩眼周穴道稍歇,乐乐突然无声无息从他旁边冒出来,递茶水给他。「把拔喝茶。」还主动要替他捶背。
他有些意外,乐乐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问了又宁,她微笑说:「跟他一起带小白去散步,小白大便了,我教他怎么清理,他大概是领悟到,小时候你就是这样给他把屎把尿吧。」
这样的日子,是他以前从来都不曾奢想过的,孩子的教育,有她一同担待,遇到烦心的事,与她说说话,不见得能提供什么实质的助益,但肩头那沉沉压着的重担与压力,轻了。
有时夜里,一起坐在阳台,分享生活中的酸甜苦辣,他已经很久没抽烟了,完全没有抽的欲望。
好几次,他冲动想留下她,却一次也没有真正付诸行动,默默看着她走出阳台,回到隔壁屋就寝。
你还想飞吗?还要飞吗?
他没有答案,也不确定,这一次,他是不是能守得住初心,等着她一次次飞离,再一次次回巢。
不是夫妻,却过着与夫妻并无二致的密切互动与往来,生活习习相关,有时难免就会发生一些……较为尴尬的场面。
儿子刷完牙,说今天想跟妈咪睡,抱着他的小枕头一溜烟就往隔壁跑。
「欸……」你的小被被啦!
他认命捞起床上的小毛毯,尾随而去。儿子跟又宁的感情愈来愈好,现在都亲昵撒娇喊妈咪了。
儿子来了,蹲在客厅小白的窝前跟它小小声说话,他将被子拿去卧室放,未料开了门,她正在更衣,才套上衬衫,回眸微讶地朝他望来。
美胸、长腿、白皙肌肤,一览无遗。
他呆呆看了数秒,才回神,想到该礼貌回避。「抱歉。」
仓促退开,将门关妥,却止不住,评动不休的心跳。
直到夜深人静,深珞在脑海的旖旎春光仍挥之不去,翻来覆去,无法成眠。
她穿的,是他的榇衫。
他的衣服,此刻正熨贴着她的肌肤,包裹着她,那样的暧昧想像,令他脸热心跳,呼吸急促。
他想起,彼此最初的那一夜。
思绪这一放任,便没完没了,无法收拾。
奔腾的血液,随着那些被勾起的、两人共有的缠绵回忆,一同回涌,他不曾忘记过,她柔软身体的曲线、指掌游走在细致肌肤上的触觉……
他很热,身体紧绷。
自离婚后,他不曾再有过谁,身体的记忆被她挑起,叫嚣着,渴求解放。
他闭上眼,想着她、想着两人曾有过那些惊心动魄的欢爱滋味、想像深埋在她暖润体内的感觉,移动指掌,自行纡解。
「韶华?」
他惊醒,愕愕然与门口的她对望。
「你——」
「……出去!」他咬牙,口气粗鲁。
「对不起。」她退出房门。
而他,脑袋放空地盯着天花板,兜头淋了桶冷水下来,早已欲望尽消。
夫妻离婚后还同住一个屋檐下,果然不是个好主意。
隔天,吃早餐时,气氛格外安静。
把乐乐送上娃娃车后,她回到屋内,他正在收拾餐桌。
「那个,昨晚……」她迟疑了下,低低启口。
他动作一滞。「可以不要提这件事吗?」背过身,将碗盘放进洗碗槽,摆明就是不想讨论。
这种事有什么好研究的!大家一起装瞎——她当没看见,他当没发生,一起把这件窘得要死的事混过去,不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