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蔺韶华本能欲答,临出口前又觉口气太冲,硬生生改回:「不是。」
「啊,对了,你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先别走喔。」未待他回应,丁又宁快步离开。
一回来,开口便道:「爹地给我钱——」
严君临看向朝他伸来的纤纤玉手,抬眸讽道:「丁又宁,你还真孝顺啊,在外头就只学会了如何啃老?」
啃得真坦然。
「爹地本钱雄厚,我啃不干啦。」丁又宁干笑。「刚刚跟路人借钱来坐车投靠你,我要还他钱。」
「你可以再迷糊一点没关系!」严君临没好气道,一边从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内抽出皮夹扔给她。
丁又宁收了打赏,一溜烟又跑回去找蔺韶华。
「感恩尊下仗义,施以援手,两百块大洋双手奉还。」前阵子一部古装戏刚杀青,时空还没调回来。
轻快俏皮的调性、再搭配招牌甜笑,一般人少有不买帐,偏偏眼前这个好像是例外,只觉轻佻浮夸,漠然收回纸钞。
「欸,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丁又宁又不是傻的,多少还有点知觉神经,知道这男人对她好感度极低——
不,更正确来说,是能不熟就多不熟,排斥意味浓厚。
蔺韶华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重要吗?」反正是不会往来的人。
是不顶重要啦,她也没自恋到觉得全世界都该喜欢她,但,没有理由被厌斥,滋味总不会太美妙。
「欸,我跟这里的老板关系还不错,需不需要我帮你说一声,让你比较好做事?」既然不是这里的员工,应该就是合作对象之类的,她很努力想释出善意,表示友好,这样能挽回一点点低迷的人气值吗?
能在这层楼随意晃荡,且自由进出总经理办公室,可想而知「关系」有多好了。
蔺韶华凛容。「不需要,谢谢。」他靠的是实力,不是关系。
完全不领情,转身,走人。
应该……厌恶感再更上一层楼了。她很有自觉。
碰了一鼻子灰,丁又宁又一脸挫折地返回总经理办公室。
「爹地——」她好幽怨地喊。
严君临在忙,没理她。
从小就是这样,大人在忙时,她就很乖地闪到边边自己找乐子,虽然有时还是会觉得寂寞,更小的时候不懂事,童言无忌,还跟爹地说:「不然你跟叔生一个妹妹陪我?」
现在想想,简直蠢毙了。
严君临审完一份急件,抬眸投去上瞥。
「我有这么顾人怨吗?」她抓紧时间,行使发言权。
真的,她刚刚很努力回想,把遇到那男人之后的每一个细节都回想过一遍,还是想不出自己哪里言行失当,让一个初识的人,明显厌斥她。
她觉得,对方是好人,面冷心善的那种,虽然一另很想离她愈远愈好的模样,听到她有困难,仍停下脚步,施以援手。
当然,这也不是代表他百分之百就是上好人,一切都只是她的直觉罢了,而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所以她就更不懂了,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她有很认真在检讨自己,但——目前为止,还没检讨出个所以然来。
严君临没回她,于是她又认分地自己安静玩手指。待手边的急务处理完毕,收拾桌面与她一同下楼,开小差,喝一上午茶。
「大老板公然跷班,真的可以吗?」她打趣道。
严君临不冷不热地扫她一眼,某人倒很懂得适时卖乖,笑意甜甜地挽上他手臂。「知道爹地疼我。」不然他哪有吃下午茶的习惯呀,忙起来没忘记吃正餐就不错了。
电梯开启时,她不忘谨慎地戴回口罩与墨镜,免得不慎被狗仔拍到,目光扫视周遭,见那男人还没走,正在与员工确认资料,朝她望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她也没多此一举上前去打招呼。
严君临忽道:「我第一眼,也很不喜欢你表叔。」
「咦?」慢了半拍,才领悟到他是在回答她稍早的问题。
有这回事?都没听叔讲过。可就算是这样,现在还不是爱叔爱得死去活来。
「不了解你的人,难免会因为自身因素、外在因素,而产生一些错误的认知与偏见,你永远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招人嫌,也不需要刻意去想明白,因为那不是你的问题。」
「那你后来,是怎么扭转对叔的偏见?」
「因为理解。能够理解你的人,自然便懂,不能理解的,也不必强求,就当无缘。」重要的不是别人怎么看她,而是她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莫失本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她一直都这么美好,那么,外人理不理解、喜不喜欢她,就纯粹是缘分问题。
「嗯,我明白的,爹地。」
「要我去说吗?」
「啊?」现在话题跳到哪了?
「他是我们公司委托的会计师,名字我得去查一下。」上一期的财报是他做的,名字只大略扫过一眼,日理万机的大老板没在记这个的。
丁又宁失笑。「爹地,你以为我想干么?」
严君临挑眉,一副「难道你没想干么吗」的表情。
知女莫若父,他几曾看宁宁介意过旁人的观感?身处演艺圈,招黑的机会可多得去了。
「好啦,我承认我以前见过他,但他好像忘记了。」还忘得一干二净。她表情有些闷。
「他是欠了你情还是欠了你钱?」还非得记住她不行?
「当然是欠钱罗!」半真半假地戏谑道。「我现在身无分文,超穷的!」
最好是。
「借据拿来,我帮你讨。」
「谢了。」丁又宁顺势将手搭上那伸来的掌,慢悠悠地笑回——
「我自己的债,自己讨。」
【第二章树洞】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验证在他们身上,还真是半点不差。
为了替新戏宣传,丁又宁近来勤跑通告。这时期综艺圈的形态有些病态,多以整治艺人为乐,砸派、水球、整人、吞虫、恐怖箱……什么都来,艺人被整得愈惨愈狼狈,观众愈爱看,而,丁又宁无法免俗的,也遇上那么几个。
说来也还好,她家经纪人会挑通告,太变态的不会让她去受委屈,她上一个节目是摸恐怖箱,其实早猜出里头是鳗鱼,但为了综艺效果,又不能表现得太淡定,还得适时配合着面露惊恐。
今天录棚外节目,与某知名大卖场借场地拍摄,每组艺人各自寻找路人搭档,游戏规则是限时内随意挑选卖场内二十样商品,总金额相等于制作组所规定的数字即过关,奖励是自己所挑选的物品,还有三分钟可为新戏宣传。当然,未过关就是砸派处分。
比起上一个被整得花容失色,回来直哭着说再也不上这个节目的小师妹,她还有过关的奖励规则,人性化多了,没什么可抱怨的。
适逢假日,卖场内人潮颇多,虽清了场方便录影,但围观群众还是挺可观,她一眼便望见人墙外围那道熟悉的身影。
大家都往内围挤,那男人被堵住去路,思考该如何绕道的当口,被她叫了住。
蔺韶华听她说明原委,本欲推拒,她抢在前头说:「拜托、拜托,不要让我被砸派。我会过敏,上次被砸派,皮肤起红疹一个礼拜无法见人。」
这么惨?
她恳求的表情摆得太真诚I蔺韶华到了嘴边的推拒言词,反倒说不出口。
好半晌,吐出一句:「我不能保证。」世事没有绝对。
意思是,答应了。
她笑开脸。「我相信你!」
蔺韶华心下一动,瞥视她。
其实,她也没多大把握,主持人赛前作简单访谈,问她为什么选他,她说:「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真的,就只是选了,就全心地相信他可以,择人不疑,疑人不择,如此罢了,真要说还有什么,或许一也因为他全身所散发的沉稳气场,令她安心。
短短三分钟的赛程,他表现得无比镇定,至少比起其他队的兵荒马乱、慌不择路,他看起来冷静多了,有条有理地出声指示她拿些什么东西。
游戏终止,他们完成任务归来,节目组——加总完品项金额。倒数十秒公布结果前的访谈,主持人问她紧不紧张结果?
她笑回:「听天由命罗!」
读秒完,结果公布的瞬间一万派齐飞。
蔺韶华有一秒的错愕,旋即,未加思索地移身护住她。
他被砸很惨。
主持人笑称:「看来你的眼光精准度还要再加强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