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莫总管赶紧将他的衣裳脱下,见他右胸接近肩膀的地方有一道不浅的刀伤,伤口还在流血,莫总管连忙教人拿来香灰止血。

刀伤剑伤对于做危险生意的镖局来说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他们会先以香灰止血后,再涂上以百种中药熬制的金创药治伤。

香灰渗入伤口坚带来的剧痛让陈锡田咬紧牙关,搁在桌上的手握紧了拳,神色却故作如常。

「陈平。」

陈平排开众人站了出来,「爹。」

「快去通知四小姐,还有,记得上黄金楼去找金灯,要他快回镖局一趟。」

「是,我马上去!」

连下了几天的雨,将园林洗涤得一尘不染。

连接院落的长廊下有人踩着碎步急奔而来,焦急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眸被水气阻断了视线。

「四小姐。」

陈锡田按着胸前已经包扎好的伤处,一脸苍白。虽然两鬓斑白,但裸露在外头的肌理却仍结实、健壮,一代名捕的傲气让他就算伤得没力气站稳,也不愿被人搀扶。

「陈叔,他……他伤、伤得很重吗?」从府里急奔镖局,映冬唇瓣微颤,身上的温度在得知恶耗的当下便已尽失。

她必须亲眼瞧见司徒然的伤势,她要确定他没事,他不会有事!

陈锡田脸色沉重,看着他的表情,映冬双腿一软,身子便往下滑。

「小姐!」

在场的人急忙扶住她,这些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叔伯、兄长,见她几乎晕厥,均心疼不已。

「我、我要看看他。」

「大夫还在为他诊治。」

映冬望着紧闭的房门,晕红的眼眶再也抵挡不住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像珍珠般落下。

「为、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怎么会失镖?」她望着陈锡田问。

「回程在河间遇劫,混战中小子挨了一刀,白银只救回了几车,其余皆失,还死了两名兄弟。」

「这次是陈叔亲自押镖,怎么还有人敢劫镖?」映冬不敢相信凭着昔日名捕的名号,还有人胆敢劫镖。

「遇到伏击……」

一旁的镖师才刚接话,房门忽然在此时打开,映冬再也顾不得听取失镖的细节,急着追问大夫情况。

「大夫,他的情况怎么样?伤得很重吗?他没事的,对不对?」她抓着大夫的衣袖,问得急切又心慌。

大夫轻轻按住她的手,温热的手掌与适中的力道足以安抚人心。

「刀伤伤及胸前的筋脉,身上也有多处筋脉受创,伤得颇重,老夫会替他开些药方。这几日是关键,若这几日人没能清醒,恐怕……」

大夫的话让众人心中沉重至极,没有人开门说话,周遭只剩下连绵不绝的水珠从屋檐滴下的声音。

映冬一双早已湿红的眼仅剩呆滞、震惊,慢慢的,悲痛占据了所有知觉。

「不会的,他会没事的……」她转身奔进房里。

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真见到司徒然浑身裹着白绢,毫无血色地躺在那里,她的泪水不禁落得更凶。

「如果你带着平安符,就不会出事了……」

她跪坐在床边,伸出颤抖的手缓缓移向他的脸,指尖下的冰凉让她心中的恐惧不停地蔓延。

「这小子身强体壮,不会有事的。」

站在她身后的陈锡田鼻酸地开口安慰,见她毫无反应,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盯徒然,他也只能叹口气,转身朝众人示意,退到屋外去。

床榻上的司徒然脸色苍白,几乎与缎白的被褥相同,壮实的胸脯被绢布层层绕住,布上殷红的血迹让人心惊。

「不要死……」映冬抚摸着他的脸颊,如果不是他还有呼吸,她会以为他已死了。

看见他现在命在旦夕,她想起两人之前的不愉快,如果她一开始使拒绝爹的安排,他就不会拒绝她替他求来的平安符,不会赌气的上路,此刻她便不会觉得心里有愧,他们还能维持这份友谊。

只是……他终究是要娶妻生子的,思及别的女人会成为他的家人,与他相扶持,给他活下去的理由,她心中竟然产生令人唾弃的私心。

或许司徒然并没有说错,她不是不求回报,她想成为他的家人,所以在初识他后便慢慢地用尽一切方式想融化他封闭的心门。

原来她在那时便已有了企图,只是她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映冬哀伤地抚摸他的面颊,「不要有事,快些好起来……我会让爹收回成亲的安排,就当什么事都没有……」

她的小手倏地僵住,因为距她数寸的双眼竟然张开来,牢牢地看着她。

「你醒了,你……」

司徒然有气无力地拉下她的手,虚弱得连呼吸都很浅。

「这是哪里?」

「你已经回到镖局了。」

「白银……」

「你安心养伤,什么都别管。」见他清醒,映冬大大地松了口气,由于倏然松懈,眼泪反而掉得更厉害。「我好怕你死掉,好怕你不再醒来。」

司徒然看着她。

刚才她在他耳边哭喊的话,她语气里的在乎与挣扎,他全听见了。

「我说过会娶你。」

「但是你不高兴爹用威胁的方式逼迫你。」

「我决定娶你了……因为……」他虚弱地闭上眼。

因为,他还得利用她……

司徒然再度陷入昏迷,映冬却愣然。

她听得出他的语气,那是属于过往那个对她温柔、呵护的司徒然所拥有的,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像是妥协,反倒像是……由衷同意了。

带着泪珠的容颜微微地笑了,泪却反而一颗颗地落了下来。

他明白她的心了是吗?

映冬寸步不离地照顾司徒然。

楚老爷曾亲自来镖局一趟,除了了解这次失镖的损失有多大外,也来看过他。

这段期间,因为受重伤的关系,司徒然曾在半夜浑身发烫,尔后又退烧,有时又发冷,大夫嘱咐每隔两个时辰便得喂一次汤药,头几回喂进司徒然嘴里时,都让他吐了出来?试了几回后,他才勉强咽下。

几日过去,他始终处于昏睡状态,害怕失去他的恐惧再度笼罩映冬的心,她的眼睛几乎不敢合上,就怕他会在她偷憩时离她而去。

「大夫,他的情况怎么样?」

站在床旁看着大夫替司徒然诊视,映冬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担心、害怕是这几日唯一的情绪。

大夫将司徒然的手臂放回被子里,转向映冬。

「伤口开始结痂,身子应该已经不再有恶寒的情形了吧?」

「昨夜退了烧后,就不再发热,也不再呓语。」

「他年纪轻,身强体壮,很容易复元。」大夫走向桌案,拿起笔在纸上书写,「老夫会换上新的药方,一帖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敷料如旧,但切记让伤口保持干爽,伤会好得快些。」

「那么,大夫,他何时会醒来?」

「伤口愈合得不错,大抵今日就会清醒。」

闻言,映冬总算放心,示意小翠将诊金给大夫,命她随大夫回药铺取药。

大夫前脚删走,陈锡田后脚便走了进来。

他在回廊下碰见了大夫,也问了一下情况,知道司徒然的伤已无大碍,现在剩下的便是等他醒来与养伤了。

「丫头,你该休息了。」

陈锡田走到映冬身旁,看了下躺在床上的司徒然。

「等他醒了,我才能安心。」

「瞧瞧你,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气色比司徒然还差,要是不说,只怕外头的人还以为你才是病人。」他拉着映冬在圆凳上坐下,替她倒了杯热茶,语重心长地问:「这几日你吃过东西吗?」

「我没有胃口。」

「这怎么行!小牛——」陈锡田有些生气地唤来小牛,要他吩咐厨娘准备一些肉粥送过来。「喝些肉粥,你什么都不吃,身子怎么撑得住,别小子醒了,你却病倒了。」

看着司徒然,映冬幽幽地道:「爹说,想将我许配给司徒然。」

陈锡田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这事儿老爷同我说过,司徒然也答应了,只是现在他受了伤,你俩的事恐怕得缓缓了。」

「虽然他答应了,但却是因为爹软硬兼施威胁他,若他不愿娶我,就得离开这儿。」她转头看向陈锡田,泪水直落。

「丫头,你喜欢他吗?」陈锡田心疼地以拇指拭去她脸颊上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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