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故作不解。「两位姐姐还有何吩咐?」
「我要去上茅房,你留在这儿暂时顶替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话还没说,宫女甲提起裙摆匆匆地走了。
「幸好有你在这儿,否则咱们只能憋到天亮。」宫女乙叹道。
赵秀一脸讨好。「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两位姐姐千万不要客气。」这时,风呼呼地吹过,宫女乙缩起肩膀。「……你听见没有?」
「听见什么?只不过是风声罢了。」
宫女乙吞了下口水。「不是风声,是……婴儿哭声。」
「我没听到。」赵秀摇了摇头。「姐姐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吗?」
宫女乙回头,瞪着紧闭的门扉。「是……是从佛堂里头传出来的。」
赵秀把耳朵凑近门板。「一定是姐姐听错了。」
「我……」心里越是害怕,尿意就越急。「我快憋不住了!」
赵秀就是在等这一刻。「姐姐快去,这儿有我看着。」
宫女乙心想太贵妃此刻应该睡得很熟,就算离开一会儿也不会被人发现。「那就拜托你在这儿守着,我很快就回来。」
「不用急,慢慢来。」赵秀朝宫女乙的背影笑了笑。
此刻两个宫女都不在这儿,正是个好机会,赵秀倾听着屋内的动静,很轻很轻地推门而入,再顺手关上,脚步近乎无声地往屋里走。
佛堂内点了烛火,她看了眼通往内室的帘子,心想太贵妃应该就睡在里头,再望向神桌,确实有尊观音像,不过令她感到好奇的是,观音像前的案桌上摆放着一口黑檀木箱子,长度约莫一尺四寸,宽度约五寸,若是专门摆放祭拜用的东西,应该不会搁在这儿才对。
她想起齐砚再三叮咛过,一定要格外细心,不能放过任何线索,只要觉得可疑,就要查个清楚,于是她上前一步,轻轻地掀起盖子。
待她瞥见木箱内的东西,吓得手上的盖子差点掉落,让她惊出一身冷汗,就怕自己眼花。她伸手进去拨弄几下,确定真的没有看错。
不期然的,内室响起有人翻身的细微声响,她赶紧将盖子放回原位,无声地退出屋外,想到看见的东西,一颗心跳得好快。
就在这当口,两个宫女一前一后跑回来了。
「有人来过吗?」宫女甲不安地问。
「两位姐姐尽管放心,没有人来过。」赵秀挤出笑脸回道。
「太好了。」宫女乙拍了拍胸口。
接着赵秀便提着茶壶和两只茶杯,赶紧离开,这个晚上她都没有合眼,每次想起就觉得毛骨悚然。
直到天色大亮,赵秀才换上黑色劲装,梳起男人发髻,腰上同样系着铁心营的黑檀木腰牌,任谁也认不出她就是最近才调到永寿宫的宫女。
她来到东离宫,在书房外头等候片刻,才得以进屋。
「见过王爷。」赵秀单膝跪下。
「查探的结果如何?」季君澜将批好的奏摺合上。
「回王爷,虽没见到太贵妃本人——」她陡地背脊一凉,那是从主子身上传来的寒气,也是发怒的前兆,让她赶紧把下面的话说完。「但属下另有发现。」
季君澜捏了捏眉心。「说!」
「佛堂内确实供奉着一尊观音,但神桌上还有一口木箱,属下觉得可疑,掀开来看,没想到这口木箱竟是棺材,里头放着一具婴儿大小的骨骸,骨骸上还盖着一条小小的锦被。」想到那画面,她真的不想再看第二次。
「婴儿骨骸?」季君澜冷眸一睁,思索后才道。「难道是当年太贵妃产下的那名皇子?可是照理说应该已经下葬,不可能让她留在身边……这是怎么回事?」
「属下为了确认清楚,还掀开锦被来看,这具婴儿骨骸不只少了一条左臂,而且右腿还髯曲蜷缩,显然出生时四肢就已经……不健全。」她斟酌着用词。
他眼底掠过一抹惊愕。「四肢不健全?当年太贵妃产下的是死胎,并没有说死胎上有任何不寻常,莫非是刻意隐瞒?」
如果死胎真的四肢不健全,传扬出去,恐怕会对太贵妃的处境相当不利,会想要隐瞒也是无可厚非,但真的瞒过众人的眼,确实也很有本事。
「若这具婴儿骨骸真的是当年太贵妃所生的皇子,她不仅在下葬之前掉包,还把它供奉在神前,此举非常人做得出来,该不会是疯了?」季君澜轻敲着桌面,起身踱着步子。
接着赵秀又将永寿宫的宫女半夜听到婴儿哭声的事一五一十回报。「属下什么也没听见,但那些宫女却是绘声绘影,不像是在说着玩的。」
「……你继续留在永寿宫,另外想办法得到太贵妃身边人的信任,伺机打听内情。」他再度启唇。
「是。」赵秀吁了口气,知道王爷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
当赵秀离去之后,季君澜又派人去了一趟宗正寺,它是掌管皇族宗室事务的官署,把自己要的东西转达给宗正寺卿明白。
才过一个多时辰,宗正寺卿已经带着谱牒,还有一本详细描述历代皇子出生状况,以及由谁接生的纪录册子来见摄政王,内容还算是钜细靡遗。
「……当年卢贵妃唯恐腹中的皇子会遭有心人毒害,还央求先帝恩准,由她娘家指派的稳婆接生。」宗正寺卿说了稳婆的姓氏,以及哪里人氏。「想不到最后却是生出死胎,卢贵妃悲痛不已,不准任何人靠近半步,就连先帝想看一眼都严厉拒绝,为了不想太刺激她,先帝只能怅然离去,加上三天之后,李昭容生下一名皇子,也就是当今皇上,更是大受刺激。」
他眉头一皱,想不到太贵妃的孩子和皇上出生的日子只差三天。「有这种事?所以没人见到死胎的模样?」
宗正寺卿又低头翻了翻册子。「回王爷,应该只有稳婆和太贵妃身边最亲近的嬷嬷、宫女才见过,而且下葬的日子也选得很匆促。」
「听来确实不太寻常。」季君澜让宗正寺卿退下之后,兀自思索着,虽然无法确定卢太贵妃的用意,以及跟刺客有无关联,但他也由不得有人在宫里装神弄鬼,搞得人心惶惶。
此时,安公公盛了两块还热腾腾的鸭油烧饼进来。「王爷早上还没吃东西,这是厨子刚做好的。」
季君澜绕回书案后头,吃了一块鸭油烧饼。
「……今天是施粥第几天?」有太多事要忙,他直到此刻才想起来。
「回王爷,已经是第四天了。」安公公躬身回道。
「昨天你去看过了吧,施粥的情况如何?」
安公公拱了拱手。「奴才昨天早上去看了,才知一天三百碗粥,但来了超出原本的人数,从邻近几县来了不少贫苦人家,以及更多的乞丐,他们冒着风雪,就为了吃上一碗粥,夫人不忍心让他们空着肚子回去,又另外追加了两百碗。」
「一天五百碗肯定还是不够。」季君澜喝了口热茶,大胆断言。
「王爷说得没错,夫人正在苦恼,就在奴才要走之前,正巧看见宁王妃派人送来糙米、小米和薏米各一百斤,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她也捐了米?」因为十一哥总是云游四方,不在王府,他跟这位皇嫂几乎不曾有过往来,自然不太了解对方的为人。
他点了点头。「宁王妃不只捐米,还送来三百件棉袍分发给那些贫病交迫的乞丐御寒,听宁王府的人说若不是碍于身分,宁王妃也很想过去帮忙。」
季君澜心想他这位皇嫂应该跟陈氏会很合得来。「……皇上在甘泉宫?」
「皇上刚去长春宫向太后娘娘请安,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回甘泉宫了。」他可是随时掌握第一手消息。「备轿!」
没过多久,季君澜来到甘泉宫,御书房内的季昭则是正襟危坐,接受他的君臣之礼,完毕之后才把查到的线索告诉他。
「……宫女李桃几年前伺候过永寿宫的太贵妃,听说曾经偷窃东西,但令人意料之外的是并未遭到任何责罚,也没有张扬出去,只是将她调离,之后便来到甘泉宫。」季昭正色道。「虽然没有证据,可总觉得其中大有问题。」
季君澜不动声色地反问:「皇上怀疑太贵妃?」
「……是有一点怀疑。」季昭又变得不太有自信。
季君澜目光严厉地瞪着期期艾艾的小皇帝。「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皇上对自己的判断难道没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