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经她一提,严读再度失笑。「我的确是没和他认真过,但那并不代表我心胸宽大。」
「严读,没有人称赞过你吗?」见他一再推辞自己的赞美,白苹不禁怀疑地低呼。
「我是在赞美声中长大的。」
「赞美声中?例如?」她挑眉。
「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天资聪颖、出类拔萃……」他——举例。
白苹打了个呵欠,意兴阑珊地问道:「他们有送你匾额吗?」
严读低笑出声,「有,在我的律师事务所里。」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还真的有!「上面写了什么?」
「仗义执言。」他道。
唔,的确挺符合他的工作形象,白苹颔首,和他谈话下来,虽然冲淡不少萦绕在心底的哀愁,但思母之情仍是纠缠着她的心神,她猛地想起了春生舅给她的那封信,急忙喊道:「妈妈的信!」
「帮你收在这里。」他将惊跳起身的她压坐回床上,再从床头旁的实心木桌上拿来了信。「你要现在看吗?」
「嗯。」她紧振着唇,唇色因此泛白。
她从他手中接过那封信,信没有多少重量,可是里头的文字却结结实实地令她的心直直往下沉,她犹豫许久,才把信封拆开,抽出了信纸,仔细阅读。
我最亲爱的女儿小苹: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看到这封信,但我想,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一定过得比我想像中还要幸福快乐。
因为你一定知道凡事多爱自己一些,只有真正的爱自己,才配拥有货真价实的幸福,因为你会散发光芒,会让周遭的人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快乐,会让大家想和你一样充满自信。
妈妈写下这封信时,才刚与妹分离一个月,我以为放手很简单,但实际上却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妈妈真的很想你。
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是我此生的挚爱。
以前的我,万般珍惜自己,也深爱着你的父亲,直到我的身体里孕育了一个你,当你出生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才知道,我对你的爱,胜过万事万物,甚至胜过爱我自己。
妈妈生病了,生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
当我知道的时候,我看着你的睡颜哭了许久,我不想如此脆弱,我以为我能够与你一起创造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一切,但我的身体状况却不应许我的心愿,我想起你外婆经常挂在嘴边的念叨?——天不从人愿!老人家的悲观认命,竟成了我生命中最写实的一句话。
于是我开始寻找你的父亲。
幸好他最初北上时曾经告诉过我他在鑫品饭店工作,我费尽心思,花光所有积蓄,雇用了徵信社帮忙找到你父亲,而徵信社也给了我一个天打雷劈的消息,那便是你的父亲娶了老板女儿为妻。
当时我才知道,他杳无音讯的原因竟是为了与另外一个女人的爱情。
说到这里,你一定会觉得我是怨你父亲的……但其实这些怨早就消散了,我反而很感谢他让我拥有你这么一个天真可爱又甜蜜贴心的好女儿;当初和你父亲在一起时,我就明白我爱他比他爱我多,所以当他告诉我他要北上闯荡时,我并未告诉他我怀孕了,也未曾阻止他去追求梦想。
他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
但是你的父亲敦厚温柔又多情,当我看到他见到你的第一眼时,我就知道他必定会疼爱你、照顾你,并且将你捧在手掌心百般呵护。
所以,妈妈离开了你,虽然非常心痛不舍,但我却十分放心。
我亲爱的女儿,知道为什么要为你取名叫作白苹吗?
外婆当初相当震怒,气愤责骂我并未嫁入白家,凭什么你就该姓白?
我说,因为我曾经非常深爱着你的父亲,我想要保留这份真心,至少这是一个印记,能够连结我们三个人的骨血与灵魂,即便我未曾正式嫁给你父亲,却还是费尽心思透过了许多关系,让你能冠上你父亲的姓氏。
至于会取「苹」这个单名,是因为我永远深刻记得那一天,他满头大汗地为我摘下一颗尚未熟成的青苹果,我勉为其难咬了满口青涩,那滋味至今回想仍教我嘴角扬笑,那是关于我们爱情里最美好的记忆之初。
妈妈为你取的名字,填满了我们一家的幸福。
请你记得,爱一直相伴你左右,关于我和你父亲的故事、关于我和你以及外婆家的故事,都在你的记忆里不曾消逝。
还有,请你千万记得,妈妈未曾离开,这只是一段远行。
爱你的妈妈简竹萍
白苹逐字细细阅读,看到最后一句话时,她视线模糊,抬手揉了揉眼,想要再看得仔细一些。
「我可以看吗?」严读很好奇简竹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将信纸递给他。「严读……怎么办,我没有妈妈说的那么好,我的生活一团糟,我甚至没了自信、没了工作,我把一切都搞砸了……」边说着,她自厌地掩面哭泣,无法克制的悲从中来。
「这里有一张照片。」他翻着信封,从里头掉出了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他看了看之后递给了她,惊叹道:「你母亲年轻的时候跟你好像!」
简直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妈妈比较漂亮,她是村子里最美的姑娘,春生舅和外婆都是这么说的。」她轻抚着那张母女合照。「我不记得拍过这张照片,这时候的我还好小……」
他伸手,替她把照片翻面,上头写着「萍二十、苹两岁」的文字。
严读望着照片中两岁的白苹,轻声道:「你并没有搞砸一切,这只是一段旅程,等事过境迁了,你会浴火重生,相信我……」
他以手轻抚着简竹萍的字迹,看着上头烙印着母爱的痕迹,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底嫉妒?羡慕?
他皱眉,不是很明白此刻五味杂陈的心情。
「你有一个很棒的母亲。」他诚挚地道。
他的话让她的眼泪再度夺眶而出,内心波涛汹涌着满满的情绪,而那些再也不是纯粹的悲伤,即使那份想要见到母亲的渴盼已经落空,但母亲透过文字表现出来的母爱和坚定的力量抚慰了她的心灵。
她知道,她并没有被母亲抛下。
严读看着她的眼泪,看着她又哭又笑的,看着她红通通的苹果脸,想起了那一段为她悸动的曾经。
简竹萍写的信,匀起了他埋藏已久的情愫。
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而是他冀望能够拥有文字里的温柔与眷恋,白苹的光芒在她十六岁那年毫不掩饰地照亮了他晦暗的心底,正如简竹萍信里所说的,她的存在曾经让他感到快乐,曾经吸引着他,曾经让他想要靠近再靠近。
「白苹,你刚才打我的地方还在痛。」见她哭个不停,严读只好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一听,白苹马上停止了哭泣,想起刚才他的提议,沙哑着嗓音问道:「那……道歉也没用,我让你打回来吧,这样可以吗?」
「打女人的男人是最糟糕的。」他睨了她一眼。
「对不起……我刚才真的很用力吗?」
「嗯,你练过铁沙掌吗?」严读板起脸问。
铁沙掌?有痛到这么夸张的地步吗?她睁圆大眼,「当然没有!」
「你把眼睛闭起来。」他皱眉命令。
「呃?」她不可思议的瞪着他,见他一脸严肃,似乎没有要收回命令的打算,她只好闭紧双眸,但仍忍不住吓囔道:「你刚才不是才说打女人的男人最糟糕吗,怎么马上就自己打脸了……」
严读盯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温柔失笑。
是的,他就是喜欢她,不可否认,这份复杂又难解的心情曾经让他相当困扰,只能选择逃避,可是现在,他决定不再抗拒,勇敢面对。
这就是他心中的大秘密。
「白苹,你听好,打女人的男人真的很糟糕……」
白苹耳畔灼热,那是属于他的温热气息,她紧闭双眼,本来以为会有的痛楚并未发生,而是、而是……
她不可思议地张开双眼,瞧见他近在咫尺的浓睫,而他,正在……吻她!
白苹觉得自己的胸腔快要炸开了。
「白苹,呼吸。」
耳边传来他紧张的提醒声,她这才大口喘息,新鲜空气涌入肺部的刹那,她陷入混沌的脑袋顿时清醒过来。「严读,你刚才在做什么?」
即使那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她还是在意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