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这期间,她曾经醒来,但没一会儿就又陷入昏迷,紧接着更是高烧不退,连喝药都成了问题,最后是他以口喂她,才让她喝下退烧药的。
但她还是不醒,只是不断发出呓语。
「好冷……好冷……」
在她颤抖时,他会上床将她紧紧抱着,为她盖上厚厚的被子,命令宫女在整座寝宫里多添了好几个暖炉。
「冷……」
在她发高烧、频频冒汗时,他温柔的亲自为她擦拭滚烫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从黑夜直至天明。
但她还是不醒。
「快醒来,让我好好爱你,快醒来……」他在心中频频呼唤,很是懊悔。
他这笨蛋,明明当时从墓中将她救出来时,他要她的心已是那般笃定,为何现在他会愚蠢到将她逼向第二次死亡?他是那么害怕失去她啊!
幸好,在他一连几日寸步、衣不解带的细心照顾后,左潆潆终于苏醒了。
她缓缓眨了眨眼,将视线定焦,这才看清楚那双带着欣喜与深情的眼眸。
「你终于醒了。」他哑着声音道。
她昏睡很久了吗?她无声的以眼询问。
「这几天对我来说,很久,像过了一辈子。」他拥着她,又不敢拥得太紧,彷佛怕弄疼了她,那种珍视的感觉如此强烈,让左潆潆有些受宠若惊。
「你——」
他在她的额上深深印上一个吻,这才放开她,要人把医者唤来。
「不必了,我也是大夫……我知道自己没事的。」她连忙制止,但他却温柔一笑,坚定的摇头。
「你这个大夫此刻太虚弱了,别逞强。」
不一会儿,医者进来替她把脉,也露出微笑。「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但阿史那鹰仍旧不放心,不想她留下病根,硬要人熬了补品,看着她喝下。
就这么滋补了几天后,得到妥善照顾的左潆潆已经恢复神采奕奕、粉嫩迷人的模样。
而关于那一天她被泼水之后所发生的事,小映跟小霞就像在说书似的,在她面前一搭一唱的说给她听,也因此使她对阿史那鹰有了更多的困惑。
她完全被他搞胡涂了。
他究竟是爱她,还是恨她?
这几日,他什么也没说,仅是以行动、眼神来表示他的在乎、他的深情和温柔,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无声的付出更令她怦然心动,只是,他要的究竟是什么,她真的不懂。
至于金妃的事,她不想过问,阿史那鹰不是个无情人,她相信他不会让孩子的娘继续在地牢里挨饿受冻。
今晚,又是漫天飞雪的一夜,只是自她昏迷至今,都住在阿史那鹰的寝宫里,而他怕她冷,光是火炉就要下人放了好几个,即使她身子已好了不少也不管。
因此她忍不住走出门外透气,欣赏外头因飘落的雪花而显得混沌不明的朦胧景致,只是,心里却有另一道声音出现。
其实,她是在等他回来吧。
这段日子,他都是寸步的守着她,敬事厅里堆了一迭小山似的奏章都没批阅,若是带回寝宫,又怕扰她休息,所以,这两三天,他总是趁夜一人在敬事厅内挑灯夜战。
可他不累吗?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蓦地,有人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貂皮披风,好挡住寒意,本以为是小映或小霞,她微笑着回头一看,却对上阿史那鹰邪魅的黑眸,她心儿猛地一撞地,连忙低头,不敢再对上他灼热的视线。
他伸手轻轻将她颊边随风飞舞的发丝拨至耳后,俯身,灼热的呼息吹指着她的脸颊,直到他的吻落上她的唇,她不由得微微颤抖。
他最近总是以这样的吻、这样的眼神看她,虽然没有更进一步的亲密,却更让她心慌意乱。
而阿史那鹰不是不想要她,只是因为在乎,反而多了过去不曾有过的体贴。
她的气色虽看似不错,但大夫也说了,她的体质一直太寒、太单薄,再加上这次大病一场,身体如果不好好调养,日后,怀孩子会很辛苦。
他想要她为他生下子嗣,所以,只好先禁欲,免得把她操累了。
现在,他似乎陷入一种「非她莫属」的幸福里,他的心、他的眼、他的所有思绪都只容得下她,尤其再一次的失而复得后,他下定决心,不让任何人再来伤害她,连他自己也是。
「潆潆,我在这里生活了近三十年,早已习惯某些生活方式,譬如,可汗可以拥有多名妃子。」他突地开口。
左潆潆微微一僵。她懂,虽然这点对她而言,一直是想忽视却忽视下了的痛。
「但是,你让我懂得男女一旦相爱时,为何会想独占一个人,会想要求一份完整的爱,究其原因,全是因为爱得太深,是不?」他深情的凝睇着她。
她又惊又喜,晶莹的泪水开始在眼眶里直打转。
「后宫的事,冬天一过,我便会开始处理,因为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再来伤害你。」他拭去她滚落脸上的泪水,温柔却抱歉的看着她,「虽然,金妃才是最大的问题,但我不得不将她暂时留在她的寝宫,直到她平安的将孩子生下后,再给她一大笔足以优渥过完下半生的钱,让她自由。这样安排,你介意吗?她毕竟替我生了一个孩子。」
她急急摇头,她怎么会?「只是孩子——」
「孩子归我,金妃个性太激烈,孩子跟着她会很辛苦,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将孩子视如己出,而我可以回报你的就是,你将成为我的唯一,将拥有我一份完整的爱。」
感动的泪水簌簌直落,左潆潆忍不住主动的扑抱住他,但那件厚重的貂皮披风却使她无法好好的贴近他。
阿史那鹰也觉得那披风太碍事,毛茸茸的,让他没法子好好抱着她,他索性大手一挥,让披风落地,然后一把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再拉过他身上的黑色披风包住她,只是这么一来,仅露出一张动人容颜的她,看来更是娇小了。
他忍不住低笑,「你如此娇小,像个小不点似的,我真的开始担心你要如何孕育我的孩子了。」
左潆潆先是一愣,下一秒,眼眶随即泛涨落泪。
他顿时紧张起来,以为她身体还有不舒服,急忙想放开她检视,「怎么了?」
她却圈抱住他,不让他离开,哽咽着说:「再叫一次。」
「什么?」
「小不点。」
他一脸困惑,她却是泪如雨下,「你叫我小不点,这是你以前最爱对我叨念的话啊。」这样的称呼,是否意味着他的记忆有一点复苏的倾向?
也许过去的回忆现在还是属于她一人的,然而没关系,若是现在这个温柔的他,她愿意放下成见,把过去和他分享。
「我叨念?叫你小不点?」他一头雾水,还没联想到自己失去的记忆一事。
她又哭又笑的给了他一个吻,之后才笑眯了泪眼,轻轻说:「嗯,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我会把那一段消失的记忆告诉你,那是我们共同拥有的,一段很美,很美的过去……」
一夜的温柔,转眼,天已亮,虽然窗外仍是狂风呼呼,白雪皓皓。
此刻,在雕花大床上,阿史那鹰与左潆潆相依相偎,一起把玩着那块木雕坠子。
阿史那鹰终于明白雕刻上的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那是坠入情海的模样,所以不见戾气、冷漠,只有温暖与深情。
那件被缝补在肚兜里的黑色纱罗,左潆潆也差小映从玉夏殿拿了过来,她亲自拉掉缝合线,抽出那条她就算死也要带在身边的「面幕」。
一看见那条「面幕」,阿史那鹰便激动了起来。
六年前回突厥时,他还以为自己弄丢了母亲亲手为他绣的纪念品,没想到——
他感动的将怀中的可人儿拥得更紧。她将他给的信物如此细细珍藏,而他,虽然忘了一切,却也为了她给他的信物,千里寻觅,终于寻了她,就像奇迹一样,两人再度聚首。
只是黑飒在他当年返回突厥落崖时,便因头先着地,扭断了脖颈,当场一命呜呼。
左潆潆听到它死了,连眼泪都落下了。
好多好多的前尘往事啊,如今道来,历历在目,好像不久前才发生的,只是,「我很抱歉,鹰,当你问起我教会我男欢女爱的人是谁时,我却说他死了。」左潆潆脸儿红红,可是眸子里也有好深的歉疚。
「不!是我活该,该说抱歉的人是我。」他深情的注视着她,很气自己的独断莽撞,就这么误会了她,让两人都难受得要死,真是笨透了!「只是,虽然从你口中知道了那段日子的点点滴滴,我还是想记起来,因为自己当时的感受一定更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