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说什么?」他这才注意到她美丽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神情冷静而坚定。
「我怎么能走?这一走,难保李恩不会再差人去把我爹给押回来……」
他不耐地打断她,「他患有眼疾,何况,这里还有一大堆工匠。」
她摇头,「但是被封为大唐第一工匠的人只有我爹啊,他站在最顶端,目标最明显,他为皇家奉献了大半辈子,却连拨出一点时间给自己,妻子,女儿都没有,就连他的命也早就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定要来,再求你安排他走?」
「所以,」他黑眸蓦地一眯,「一开始你就知道陪葬的事?」
「是。」
他简直难以置信,「也就是说,你早就打定主意要代替你爹死?」
她点头承认,「我娘千盼万盼要爹回去,不是不想让爹做事,而是我们很早就听到有一名跟爹师出同门的杜伯伯,在完成另一座陵寝的修建后,就与所有参与的工匠奴仆一起殉葬了……」她哽咽,「这个消息是被封锁的,杜伯母苦等不到丈夫回来,后来费了好大心血才探听到的,所以她不顾危险,特别捎信警告我们,我跟娘才会着急的写了一封又一封的家书托人送来咸阳,但信全都石沉大海……」直到先前爹才告诉她,那些家书早早就被烧毁,没有一封到得了任何人手上。
「总之,我已有心理准备……」她抹去泪水,即使心中仍放不开爹跟儿子,但她不能冒险,她不能因为怕死,而让爹再被捉回。
「意思是,就算要陪葬,你也愿意?」
「我是,所以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这该死的女人。」邢鹰再也忍无可忍的咆哮,「说什么你完成这里的工作后便任我处置,全是诳我的?」他恶狠狠的瞪着她,下颚肌肉抽动。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他,「是,如果你不甘心,你也可以现在就处置我。」
他咬牙,「因为你知道来日不多,就算这身子被糟蹋,也很快就要投胎了,是吗?」他简直快气炸,气疯了。
「随你怎么想,但我希望这辈子能把你我之间的账全算清,下辈子别再相见了……」她爱他爱得太辛苦,算她上辈子欠他的吧,她不想再来一次了。
他神情阴郁,「我这么讨你的厌?」
不,是她自己不争气,是她仍爱着他,爱到肝肠寸断,伤痕累累,爱到好累好累了仍然无法自拔,这样的感情,她不希望在下一辈子还得煎熬一次啊……
「你为何如此愤怒?你说过你有很多女人,而我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不是吗?」
是啊,她不就是一个女人而已?要死也是她的事,他何必如此在乎,何必如此生气?
这个女人是很美,美得很有个性,而他一向冷峻,对女人无心无情,可面对她时却总是被她轻易挑动喜怒情绪,莫非……
不对,没有女人能占领他的心。了不起只是因为她对了他的脾胃,却又不自量力的妄想跟他抵抗,所以,他只是想征服她而已,如此而已。
但为何这样的想法会让他感到烦闷?邢鹰痛恨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于是猝然转身离去。
左潆潆泪眼模糊的看着他愤然的背影,紧紧咬住唇,不让哭声逸出。
就让他们的缘份到此结束吧……
无论邢鹰再怎么生气,仍然无法任由左潆潆这么陪葬,她身上还有他尚未探索的秘密,他的记忆仍得依赖她来找寻,还有,他尚未征服她,更甭提他跟她之间的交易……他这个买方已经办好事了,她还没有用她的身体来付债呢。
念头一旦确立,他立即想出一个周全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李恩的贪婪是他可以利用的,于是他先派吕杰去办点事,两天后,就从杜家开的一家古玩店搜到不少好东西,绝对是李恩会看中意的好货。
这天,李恩刚好也有事要找他谈,便派人请他到自家府中。
「该装的东西都差不多了,皇室的送葬队伍也将在三、四天后到达,我想你跟杜明,黎掌柜最晚后天就该走了。」
李恩住的地方比他住的别院更为奢华,皇室的气派在这里一览无遗,金碧辉煌的院门,雕梁画栋的厅堂,还有古董字画堆砌出的俗气豪奢,就如这屋子的主人一样。
李恩望着眉宇间透出英武之气的邢鹰,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同,那股让人无法直视的尊贵与霸气更加明显了。
「我想请教李兄,拥有鬼斧神工的雕匠就此埋葬地下,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邢鹰这一说,他便明白了,他摇摇头,官腔官调的道:「没法子,你知道皇家人总是要人伺候的,就是因为如此,才会交代让这些工匠跟着走,若是死去的人有任何需要,还能叫他们做嘛。」
简直荒谬透顶,邢鹰怒火中烧,但为了计划,只能将火掩饰在冷峻的面具下。
「再说这两日随葬品已一一送进来,也放到各个坑去,接着就是闭椁覆土,然后,所有参与墓穴建造的工匠工兵都将被埋在幽深的地底下,这里的秘密也会同时被埋葬。」当然包括他偷天换日带走殉葬品的事。
邢鹰耐着性子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冷笑一声,「李兄说的我都懂,但是,既然所有人都会被埋入地底,最后成为一副白骨,那么谁又认得出谁是谁呢?」
说罢,朝吕杰微微一点头,吕杰立即走上前,将手中的檀木黑盒放到桌上。
黑盒一打开,李恩的眼睛瞬间一亮,因为里面有十颗鹅蛋般大小的夜明珠,颗颗璀亮玉润,细腻无瑕,一颗就价值连城,更甭提竟然有十颗。
「把我要的人带来给我后,另有比这个更贵重的后谢要送给李兄。」
「还有比这个更贵重的?」李恩一听,连贪婪的嘴脸都不想掩饰了。
「套一句你曾告知潆潆的话,时间很紧迫了。」邢鹰好心的提醒。
只要计划完成,他绝对会把那该死的女人带回突厥好好调教,让她明白,在他没有点头前,她绝对不能擅自决定她的命运。
夜已深,左潆潆却辗转难眠。
她想到今天在地宫时,何瑶笑眯眯告诉她的话--
「我们每个人都领了好大一笔钱哦,等后天皇后的棺木放进皇陵,所有仪式结束后,大家就可以回家了。」
明知道他们会全死得不明不白,她却开不了口……
突然,房门被打开来,她急忙坐起身,没想到进来的竟是那天大吵过后,就再也没理过她的男人。
邢鹰绷着一张俊脸走到她面前,「仔细听清楚我现在跟你说的话,并牢牢记在你的脑海里,听到没有!」
她不解,但听见他一字一句说出要帮助她死里逃生的计划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这样不妥……」她连连摇头。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左潆潆,在我的认知里,你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现在有活命的机会,你还不懂得把握?你不要你的爹了吗?」他气呼呼的,脸色铁青。
「我当然要。」除了爹,她还有翔儿,「可是就算我活下来,能回去找我爹吗?我会连累到他们的。」
「你的人生已经在我将你爹送回家后也送给我了,所以不会有什么连累的问题。」她会跟着他,而他会保护她。
左潆潆苦笑,她明白,可是她不想再与他纠缠不清,她已经很累了,如果能回到翔儿跟爹的身边,她人生还有意义,然而,若是跟着一个她爱,但他却翻脸不认人,对他们曾经共有的过去一点都不在意,仿佛忘了一切的男人……这样的爱太悲哀,太凄凉了,这其中的心酸跟煎熬,她已经尝得太多,不想再尝了……
邢鹰粗鲁的捏住她的下颚,「我警告你,你还欠我太多太多,我们之间也尚未结束,所以,把你该做的事做好,如果……」
「如果怎样?」左潆潆傲然的看着他,对一个早已准备面对死亡的人来说,一切早已无所谓。
「如果你任由自己留在地宫,我会不惜一切,就算要炸掉它才能找到你,我也会去做。」他咬牙,一字一句威胁。
她惊愕的瞪着那双发狠的黑眸,拼命摇头,「不,你不会。」
「我会。」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