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离开(中)
等我说完这些好似遗言的话语,陈霞又像我当初离开山洞,奔赴大船时一样,哭泣起来。娇颜挂满晶莹剔透的泪珠。
“不要哭,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所以你自己要变得坚强才可以。我要警告你,鬼猴假如蜂拥而至的袭击我,你千万别过来帮忙,或者止步开枪。那样只会多搭上条人命,而我也就白死了。”
陈霞的眼泪就像前日的雨滴一下,哗哗的滚落下来,她抽噎着用力的点头。这让我想起她和我第一次经历鳄群追咬的情景。她深知我话语里的道理。
我最担心的怕她不明白这个道理。关键时刻犯了致命错误。“好了,遭遇的可能性不大,我们要乐观。”边安慰着她,边不停往前赶路。很快,前面流淌的溪水声,又萦绕在耳边,陈霞和我是熟悉这种声音的,我俩相视而对,同时点点头。
陈霞很明白我的意思,刚一走出闷热窒息的树林,她就持枪往溪流的下游奔跑,而我端着狙击步枪,也一边观看着远处,一边倒退着随她一起跑。
如果远处大泥淖旁的矮灌木丛里,探出一个面目狰狞的鬼猴脑袋,我会在第一时刻打爆它的头,防止它吱吱嘎嘎发出乱叫,煽动猴群追击我们。
其实。纸是包不住火的,我也是迫不得已争取时间。好比棒打老鼠机,把第一个弹出来的脑袋砸下去,保持机器上面是空的,但总有砸空的时候,导致失败。这种类似的失败也将导致鬼猴群最终发现我们,黑压压一片的追来。
溪流很湍急,正是岛上积存的雨水外泄的几天,里面的小石子被冲刷的叽里咕噜乱响,听上去像是奔跑中的战鼓,又好似对我们这幅过于谨慎的样子嘲笑。
一口气奔了四五十分钟后,陈霞才停下脚步。两手按在膝盖上,弯腰喘着粗气。在后面跟的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慢慢呼吸,不要站在空旷的地方,把后背贴在岩壁上,靠着谷脚沿海岸线走。”我倒不怎么急喘,只是身体的血压稍低,大脑有些昏沉。陈霞听了我的提示,又疲惫的挪动了几步,靠到山谷跟下,这下岛上和船上的视线,都不会再轻易看到起伏的海浪,已经涌现在眼前,海沿上的积藻,晒的略微有些斑白,先前闪亮的光泽,此刻暗淡许多。烈日不知何时,已变成温顺的夕阳,挥洒出暗红的光。傍晚前总会浮起的海风。将阵阵咸腥送进我们的口鼻。每个人因恐惧而快要窒息的心脏,此刻也像大海一样,豁然开朗起来。
我蹲靠在岩壁脚下,利用一簇旁生的小矮树做掩护,探出细长的枪管儿,搭在一截枝丫上,透过狙击镜,向远处的大船观望。
那里就像一座沉睡的城堡,看不到表面有任何活动的迹象。要是天黑下来之前,我还不能登上大船,舱里捆绑手脚的女人们,可真的要绝望了。
“陈霞,你能还坚持吗?我们现在沿着海岸线走,迂回到藏橡皮筏的位置,就可以上到大船了。”我的话让陈霞听了很开心。陈霞背靠着岩壁,哭泣起来:“我们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从带上岛,到现在以来,从来没有过这样悲喜交加的欢笑。
片刻整顿之后,陈霞继续前进。我由她端着冲锋枪,在前面领跑,而我依然举着狙击步枪断后。
灰青的岩壁,散发光照的余温,使靠近它脚下的人,感到一种惬意的舒适。挂在我腰间的刀,在跑动时,不断的晃荡,磕碰到岩壁上。陈霞跑的很快,不住朝四周观看,手里的枪也跟着随意乱摆。
现在没了杂藤斜树的阻挡,也不用再堤防植草下躲藏的虫蛇,行进速度一下提高很多。绵长的海岸线上,每当我双脚踩到柔软的沙粒,内心就有说不出的幸福。每前进一百米,我就急速的回一下头,向后甩狙击镜子,窥望有无鬼猴追来。
太阳完全变成了落山前的样子,红彤彤的余晖,横射在巨大的岩壁上,将我们的身影拉的很长。“看到了,我们山洞后面的谷壁,就在前面。”陈霞像个表演舞蹈的小姑娘。踢踏着细长的小腿,朝目标跑的更起劲儿。她的急速奔跑,使得速度提高很多。
“哇,好大的船,你快看,快看啊。”陈霞扭过她的小脸儿,高兴的指着远处的大船。那副手舞足蹈的模样,颇像小孩子见了吹糖人的先生,跳着喊着要去买一只。
她这一高兴,可把后面我吓出一身冷汗,我急忙伸出胳膊,一把抓陈霞。一把揪陈霞,把她向右侧猛的一拽,趔趄了几步。
“你的枪口,快转过去。”我焦急的喊着。陈霞一时兴奋过头,竟忘记我的叮嘱,把开着保险的枪口面向了我。
“嘿嘿,我忘记了。”这丫头对子弹走火后的杀伤性,认识上很淡薄。
“你比鬼猴还吓人,枪真走了火,就是二十颗连射,把我放倒,你一个上船吧。”我有些恼火的瞪着她。她见我眼睛都红了,知道自己犯不是小错误,就低下头,不再嬉笑。
“快走吧,一定要记住,枪口别对着自己人。”这几日,在死亡的边缘线上奔走,我真是提心吊胆到了极限。有些事情,往往到了最后关头,多由麻痹大意而导致悲剧。
不管什么原因,我若死了或者再受重伤,陈霞活下去的希望,就像夜风中的蜡烛,随时都要破灭。
“你,你…”我很惊奇,陈霞大睁着圆眼,抬起胳膊指着我,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
陈霞这丫头,虽然平时活泼胆小,可从没顶撞我的倾向。这种反常,立刻使我意识到一种可怕的东西。
我如同一只甩尾的蝎子,“唰”的扭身,搬起狙击镜往后看。
身上的寒毛像触电般直立起来。“跑,跑,跑,跑,跑啊。”陈霞已经看到身后七百米的海岸上,正翻滚着黑呼呼的东西,向我们奔来。
“丢丢丢,快丢身上的枪械和包裹”我把狙击步枪往地上一丢,抬起右腿,拔出军靴里锋利的匕首,一个箭步冲到陈霞近身,将她扯转过去,又猛的向前推她一把,让她快跑。
“陈霞,你还傻楞什么?快丢枪械和包裹。往前面藏橡皮筏的地方跑。快。”我嘶吼着呆楞住的她。她这才回过神儿来,从脖子上摘下冲锋枪,扔到沙滩上,拔腿往我说的方向跑去。
陈霞已经丢光了身上的附加品,脸色煞白的跑过来,我一把抓住她柔腻的胳膊。拽上她就疯跑起来。
鬼猴群的出现,另我非常费解,这一路沿着溪流奔跑下来,并未见到大泥淖方向有何动静。
唯独一种可能,是它们知道这几日有人出现在岛上活动,然后白日里派出一只鬼猴,躲到高处观察,一有动静就立刻回族群报信。从时间上判断,更是如此。
大船刚来的第一个晚上,就炮轰大泥淖。这无疑惊动了生活平静的鬼猴群,那天坛木井带队去大泥淖后面找宝箱,估计也是被躲在高处侦查的鬼猴看到。回去报了信,待到领着族群赶到时,这群匪徒正被鳄群追赶出来。
陈霞是第一个跑到谷顶崖下的,她左右四顾的看着,寻找附近我描述的那簇掩藏皮筏的植草。看到地上四五只摔破肚皮的花豹,吓的站到老远。
我拉着陈霞一阵风似的赶到,直奔掩藏载体的地方。我疯似的扒开盖住小筏的断草,将一个十平方米大的橡皮筏抽拽出来,争分夺秒的弯腰往海水边上托。虽然肩膀又传来阵阵剧痛,可这会儿为了逃命,就是断条腿,都顾不上疼。
陈霞惊慌失措的跟在我身后。想帮我一起扯拽橡皮筏,由于我的速度很快,她刚一弯腰,伸出的双手就抓空,然后紧赶几步,再尝试着帮上忙,还是抓空。
橡皮筏在我手里拖拽的速度非常快,像长绳上牵着的肉,引诱想吃到它的小动物。“快往海水里跑,站到淹没膝盖的地方,我自己托小船,你别管。”话一喊完,陈霞不再像被引诱的小动物,立刻直起腰身,往海藻上跑。
鬼猴群吱吱嘎嘎的尖叫声,已经从不远处出来,它们的毒标在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就可以吹射。我是亲眼见过那种惨烈场景的人,这种恐惧对我来说,更加强烈。小筏犹如一个巨大的桔子皮,我拖拽的时候,力道过于狠猛,致使肩头的布条上,又溢出血渍。
小皮筏确实有些重量,从岩壁下拖到海藻层的时候,沙子上留下一条深深的剖痕。海藻对小筏的摩擦阻力,远远小于沙层,因为这种植物本身就很潮湿,表面分泌有黏黏的液体,活像一条条泡酵的蚯蚓。
越过堆积在海水沿线上三米多宽的藻类,小筏终于有了漂浮的迹象。幽暗的海水,在陈霞的膝头晃动着,仿佛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无穷无尽的大海。
“都跳上来,快。”陈霞立刻抬起湿漉漉的双腿,一屁股坐进了筏窝。
这丫头过于紧张,重心没有控稳,“噗通”一声栽倒了。这下可要了命,鬼猴群已经逼近到百米的地方。跑在最前面的几只鬼猴停下来,翻弄我们刚才丢下的包裹,后面两百多只依然像疯狗一样,瞪着我们奔来。
它们的移动速度之所以快的惊人,就在于那种特殊的奔跑方式。这些小野人,并不拘泥于人类的奔跑模式,由于长期在雨林中生活,已经进化出很好的弹跳能力。那种跳跃式的奔跑,令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