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句一个公子,像是陌生人的口气,被她毫不遮掩的疏远惹得心头火气,薛明君脸黑得更厉害,声音恶劣,「又不是小孩子,不要纵容下人打闹,一点规矩也没有。」
「好,我会注意的。」何如玉莞尔朝着他微笑一下,拿起手中的书继续看起来。
如果说之前还能忍着,何如玉现在的举动已经刺激到薛明君了。他觉得这女人变得也太快,从前那个看到自己就欲言又止的女子没了。他的眼眸几乎冒火,虽不知道该怎么做,但还是下意识地跨步进房,然后看着低头看书,完全不理会他的何如玉,握紧了掌心。
「你……」心头的怒火还没想到理由发泄出来,眼角扫到何如玉手里的书,薛明君一愣,「你看经书?」
没想到他还会说什么,他除了每夜来院子歇息,还有平时吩咐,几乎不与她说话,被他这么问,她着实吃惊了一下,又很快回答道:「这是从娘亲那里借来的,近来陪她读经书,觉得平心凝神,颇有益处,就借来看看。」
「读到哪一篇?」
「正看到心经,寥寥数百字,言简而义丰,词寡而旨深,感悟良多。」
看她低眉顺眼的浅笑,心头怒火像是被什么扑灭,薛明君的眸光复杂。除掉她嫁给自己这桩事,眼前的女子确实很好,并不只是姣好的姿容,更多的是那些气质。他几乎没办法发火,却也没办法赞扬出口,只因为只要意识到他看得顺眼的女子是何如莹的姊姊,想到漂泊在外的心上人,他的一颗心就像是被丢在油锅里煎,十分煎熬。
脸色晦暗不明,他冷声开口,「看来你最近还是常去佛堂。」
「是。」何如玉也收敛了笑容,却不退缩。
「我说过你最好别做让我生厌的事情。」薛明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她看经书也不关他什么事,甚至若能因为这样,而让她不再靠近他,做个安分守己的薛少夫人,还算一桩好事。可奇怪的是,当他看到她心静如水,四大皆空的冷静模样,他居然十分不悦。
放下手中的经书,好好合拢、抚平,何如玉站起身,十分认真地看着他,「我去佛堂,一是为陪娘亲说话,二是喜欢那里的感觉,即便是读经书,也没半点讨好任何人的意思,只是心之所向而已。」
「你……」没想到她会反驳,薛明君哑然,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让他吃惊的还有更多。
何如玉向来不喜欢解释,可这不代表她会无限忍让,「我想,有一件事还是要告诉公子。」
「什么事?」
「娘亲逼迫你来我房里的事情。」何如玉微微一笑,声音却不怯懦,「无论那日公子是怎么想的,是否误会,我一时心乱没有解释,可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做过的事情,绝不会屈认。至于娘亲为何强迫公子,大概是看如玉可怜,一时心软,前两天我已经婉转地告诉她,以后再也不会了,也希望公子别再误会,无端指责我。」
「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告诉公子,那件事与我无关,虽然你说过不再追究,可我想了几日,还是要告诉公子真相。做过的事我承认,没做的也不愿意委屈自己。
当然,我也承认自己曾经有过片刻的心思,想让娘亲帮帮我,可也知道那样做了,不但换不来你的怜惜,只会有更多的厌恶,所以只是想想。今日解释过了,无论公子信不信,悉听尊便。」她说完,轻叹一口气。
「若真论我们何家哪里亏欠你,只有如莹逃婚,我执意代嫁这一桩。可如莹已经走了,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我是她的姊姊,也是何家的女儿,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大可惩罚我,我一力承担,绝不逃避。
一月不解气,可以一年,一年不可,十年也行,我既嫁到了薛家,公子就是我的夫君,无论你是厌是喜,这些事都是如玉的本分。」何如玉说完,毫不退缩地看着他。
看着眼前这双平静、清澈的眸子,薛明君的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记,难掩触动,几分狼狈、几分意外。何如玉不卑不亢的一段话着实让他震惊,曾以为何如玉就是个被人欺负就会哭的病秧子,今日才发现她的确是何如莹的姊姊。虽然身体瘦弱,楚楚可怜,心气却比一般女子都高,只是平常太过温柔,让人没机会看到她的内心。
被她这样有理有据地顶撞,心底里反倒刮目相看,可看着她的眼睛,男人的骄傲又在作祟。薛明君状似恼怒,躲闪那眼神,恶声恶气说道:「我早就说过那件事不必再提。」「以后不会再提了。」
冷哼一声,薛明君转身欲走,还没出门又想到什么,挑眉一笑,「既然你说去佛堂只为真心向佛,那就帮着做些事情吧。」
「什么?」何如玉不解地道。
「再过三个多月是娘亲的寿辰,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身为刚嫁进门的新妇,总要做些什么表表心意,既然喜欢经书,不如就把心经誊抄一百遍,让人放在寺庙里供奉百日,权当为她老人家祈福延寿。」
没想到他会这样提议,何如玉吃惊,又很快点头,「好。」
「那就快些抄,别耽误了至寺庙里供奉百日。」薛明君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第四章】
薛明君承认,他提出这个建议就是故意的。大概是因为那天何如玉义正词严的一番话丢掉了面子,觉得恼羞,所以忍不住又欺负她一下,明知道这她会乖乖听话,还安排了这么一件困难的事情。
尽管当时十分解气,接下来的时候还是莫名的心虚,接连几天都没回那边歇息。可这样也没让他安心,脑海里时不时就想到那她是不是熬夜誊抄?她身体不好,可能会累坏了。
看主子这几天的心情怪怪的,书房里侍候的小厮忍不住问,在得知主子让少夫人抄经书一百遍,连连咂舌太残忍,可又一问,那心经不足三百字,就算一百遍也没多少,又感慨起来,「公子你这么担心做什么?才几千字,抄不坏人的,辛苦些,一日就写够了。」
看小厮连连感慨,薛明君的目光如刀子一样,落在那小厮的身上,口气恶劣,「蠢材,你以为抄经书这么容易吗,这又不是抄你看的戏本子,是要拿到佛前供奉的礼物。除了字迹工整外,抄前还要焚香、沐浴才够心诚,只要中途写错一字,就要重来,她这样较真的性子,一定不会偷懒。」
小厮听得瞪大眼睛,「我的亲娘,如此麻烦,怪不得公子这样担心少夫人累着。你要是担心就去帮着分担一下嘛,就算不做,安慰安慰也是好的。」
手中的扇子狠狠地敲在小厮的手臂上,薛明君的脸色变得更难看,「谁说我担心她?」
「好疼,你不担心,怎么知道少夫人抄经书的时候这么麻烦,一定是去偷看了。」
「你今天格外多嘴。」薛明君用扇子又狠狠敲小厮了一下。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公子你不担心、你不担心。」小厮躲开了书桌边,还在嘟嘟囔囊地抱怨道:「真是的,你要是不担心,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做什么?还不敢回去歇息,不就是怕少夫人怪你。被我拆穿就打我,脾气越来越坏了。」
「滚!」随手拿起书丢过去,薛明君恼怒,直到书房里只剩他一个人,这才平静一些。他担心何如玉?呵,这真是笑话,他对那个又笨又蠢的女人的感觉只有厌恶,才不会心疼。
把这些话在心底里默念了几遍,总算略微平静了心情。看窗外天色渐晚,再想到小厮说的话,薛明君忍不住恼起来。谁说他是不敢去见何如玉,今晚就去那边看那个女人能拿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