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这时后头有宫人来禀,「启禀皇上,德妃娘娘已醒。」
「是吗?」
「但德妃娘娘想喝水,奴婢们不敢擅作主张……」
「皇上,我先行一步。」裘化真朝他施礼后,回头朝柳至衍腼腆地笑了笑,便快步朝寝殿方向走去,经过花世泽身边时,还偷偷拧了下他的手才快步离去。
花世泽看着她的背影,温煦笑意柔和了向来偏冷的黑眸,然当他收回目光时,笑意依旧,只是多了几分看丑恶虫子的无情噬血。
历经七日,终于将德妃的病情彻底稳住,裘化真也在皇上的许可之下,前往柳家认祖归宗。
「侯爷,你那些事査得如何了?」一上马车,她急问道。
花世泽淡淡睨她一眼。「咱们几日没见,你想问的只有这些?」
裘化真立刻露出狗腿到极点的谄媚笑意。「想你了,侯爷。」小手还不住地轻扭他的袖口。
花世泽闻言,笑意染上他清冷的眸,如涟漪般地扩散到唇角,然后俯近吻上她同样噙笑的她吓了一跳,满脸通红地退开。「你……」还来不及抗议就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很快的,这些事都会结束,届时我会明媒正娶,迎你为妻。」巩家与褚家,当年助皇上登基的两大功臣,如今一个待审一个被迫荣退,至于谢知府和曹县令正在来京的路上,他可以预见这两人的证词足以让朝堂风云色变。
裘化真小脸枕在他的肩上,羞涩地笑着。「所以你才说服了我爹,让我得以重返柳家,以柳家人的身分嫁进侯府?」
「那也得要你讨柳院使欢喜,柳院使说了,你和柳九颇相似。」
「真的?」
「我呢,只是要你能够顺理成章地喊他一声爹,而他也愿意,如此而已。」
「侯爷,谢谢你,真的。」
「说什么谢,咱们之间还需要说谢么?」
裘化真嘿嘿笑着,真心觉得,她要的其实不多,她不需要荣华富贵,只想要一个愿与她一生一世并肩而行的男人。
而她,极其幸运地找到了。
到了柳府,重新踏进熟悉又陌生的宅院,她有些近乡情怯。
由熟悉的老仆引进主屋大厅,就见柳至衍看似已等候多时,当然,一旁还端坐着以往总教她戒备提防的柳家主母高氏。
「化真,过来敬茶吧。」柳至衍含笑道。
裘化真接过婢女递来的茶盘,随即走到两人面前,双膝跪下敬茶。
高氏冷眼看着她,心里极度不满,见威镇侯也在场,心里再不满也不能彰显于外,只能悻悻然地喝了茶,道:「今日喝你一杯茶,是允你进柳家的门,但是老爷,这孩子年纪说是十七,依月分算来竟是和艾儿同年同月,这排序该如何安排?」
「行九,就当是逝去的柳九。」站在身后的花世泽淡淡启口。
高氏张口欲言,身旁的柳至衍倒是一口允了。「就这么着吧,顶了艾儿的排序,往后你就是柳家小九。」
「是,爹爹。」裘化真垂着脸,激动的泪水噙在眸底。
「起来吧。」
裘化真点头起身,笑盈盈地看着柳至衍。一旁的高氏看这对父女噙笑对望,想起她那可怜被休的女儿,怒意几乎冲至高点。
「老爷,就安排艾儿原本的院落给她吧。」她说着,心里已有了打算。
「不用,近期她会在宫中与侯府来回,不用在柳府安置院落。」花世泽淡淡地替她挡了任何可能的麻烦。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岂能如此。」
「因为柳十一添药使乱,使得家母病情反覆,需要柳九看照。」
「侯爷,芙儿都说了,那不关她的事,侯爷却一口咬死她,这实在是——」
「住口!这事没闹到皇上面前就已是侯爷仁慈了,你要再说下去,惹得侯爷心烦意乱,告到皇上面前,以为这只是休妻就能了结的事么?!」柳至衍怒声吼着,随即起身朝花世泽作揖。
「内人愚昧,不懂其中利害关系,还请侯爷见谅。」
高氏揪着手绢不语,反倒是花世泽摆了摆手。「罢了,时候已不早,本侯要先带柳九回侯府了。」
「且慢,下官有些事想和小九讨论一番。」
一句小九叫得裘化真心花怒放,随即问:「爹爹有何吩咐?」
「倒不是吩咐,而是针对宫中难解之毒……」柳至衍顿了下,道:「不如到书房坐一会吧。」
「好。」她爽快地应着,一回头就对上花世泽冷若冰霜的脸。「呃……医者论医,能够被此切磋,这早好事。」
花世泽皮笑肉不笑地道:「所言甚是。」
裘化真只能硬着头皮干笑,跟着柳至衍绕过长廊进了书房。她环顾四周,心里无限感慨,只因爹爹的书房从来不让她们进入的,若是想要什么书,跟爹爹说一声,爹爹自然会差人送来。
如今一瞧,这书房打理得井然有序,收藏的各式医书教她的手不禁痒了起来,尤其是架上还搁了好几本绝本。
「裘姑娘对医书很有兴趣呢。」柳至衍招呼她在案边坐下,被她那发亮的眼给逗笑。「我家小九儿也是如此。」
裘化真五味杂陈地垂着脸,从不知道爹对外都是唤自己小九儿,唤得这般亲密。
「切入正题吧,柳院使。」花世泽很自然地坐在她身旁。「外头布了我的人,不用防隔墙有耳。」
柳至衍闻言,老脸有些赧然。「倒不是防,而是宫中正值多事之秋,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顿了下,便道:「言归正传,裘姑娘对于德妃身上的毒可有头绪?」
裘化真苦笑了下。「说来丢脸,尚无头绪,但唯一可确定的是长公主和德妃身上的毒都属同种,是性热的毒。」
「那么,就跟两年前皇子们身上的病征是一样的,热、燥、湿,理该是毒,却又未出现毒的脉象。」
「会不会是极微量的慢性中毒?毕竟皇子们年纪尚小,有时病征不一定会呈现在脉象上头,除非下了重药。」
「极有可能。」柳至衍颇赞赏地点头。「宫中有不少宫人或轻或重的身体不适,再加上七八日前被押进牢里的宫女们,透过狱卒通报皆身有不适,我让陈太医去探看,发现她们竟一个个都出现湿燥的病征,这让我想起两年前皇子们一个个倒下时,后宫也折损了不少宫人,只是那时正乱着,就没多细想,如今想来着实不寻常。」
裘化真攒眉思索着。「这事说来确实古怪,好比德妃明明转好,病情却又突然急转直下,偏偏那一碗汤药经手的全都是能信任的,实在是没道理,我一直想不通要如何在这重重关卡里下毒,又怎会教经手的宫女全都出现热燥的病征,这也太邪门了。」
「不过被押进牢里的,倒有个小太监安然无恙。」
「咦?」
「小太监是负责守炉火的,他身上没有出现热燥的病征,听说他的右手虎口上本是长了疮,如今倒是不药而癒。」
裘化真顿了下,心里像是有什么隐隐成形,脱口道:「那天端药进寝殿的是尚宫太人,她的指尖起了水泡,像是被灼伤……」
「那些宫女们的指尖上似乎也有水泡。」柳至衍也说。
「长公主是随盛寒积之证,那毒性热,所以反倒是以毒祛寒,虽有凶险,但经灸过五百壮后,反而对病情有所助益……手上的疮要是以毒攻毒而癒,那么原本无恙的手自然会教毒给侵触……毒是抹在碗口上?!」她喃喃细数,结论脱口而出。
「十二监?」花世泽低问着。
经手宫中膳食用具的宫人隶属十二监,顶头上司则是内务府。
「能够作粉入毒且接触就能使之如灼伤般起水泡的……」
就在柳至衍欲启口时,裘化真枪白道:「斑蝥!」
她想起来了,那一晚,她在朝阳殿的金银花丛里瞧见的是斑蝥!
「可是别说斑蝥是管制药物,斑蝥是生长在南方,宫中没有。」柳至衍道。
「斑蝥食豆类,但也生长在金银花下。」她淡道。
栽种金银花无人会起疑,只因金银花乃是解毒药材,但是斑蝥也能生于金银花之下,任谁也猜不着这层关系。她当初对那片金银花心生古怪,一再探访,就是因为她隐约瞧见了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