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惨了,因为只想着演唱会的事,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万一诺暗自吐了吐舌头,意识到这回真的说错了话,找错了发泄的对象。
何叔叔是爸爸的司机,虽说是司机,但也算是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她对待何叔叔和对她的亲叔叔没什么区别。
何叔叔的老婆得了病,已经住院一年多,虽然她的爸爸也帮了些忙,找了很好的医院,但那好像是很麻烦的病,这一年来她看着何叔叔脸上的愁容越来越浓,她也大概知道他家的变故即将到来。
只是没有想到,那天何叔叔刚送她爸爸到达一个活动会场,就接到了他儿子从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医院下了病危通知,让家属马上过去。那天正赶上这个春天最猛的一场雨,而会场又离医院很远,何叔叔叫不到计程车,开口问她爸爸能不能借公司的车子。
那时何叔叔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很着急,她爸爸怕他心太急,开车会出状况,但眼看着又没有其他办法,想着何叔叔是多年的老司机,於是就把车借给了他,谁想到还是出了事。
那辆车好死不死是辆刚买的新车,事故发後的两个月,新闻就报导了那款车因为有刹车问题被召回,可那已经太晚了。那个大雨的日子里,何叔叔因为车速过快,导致车子打滑,加上刹车失灵,整个车子撞出了公路。
後来她总在听她爸爸说起当时的後悔,不该让何叔叔一个人开车回去,他还说最可怜的就是何叔叔的儿子,在那一天同时失去了双亲。虽然保险公司赔了钱,但她爸爸以前就听何叔叔说过他们家和其他亲戚走得很远,很少联系。
她爸爸一想到一夜间变为孤身一人的何思羽,心里就很难受。她爸爸才想说帮帮何叔叔的孩子,在同家人商量後,今天约了他过来。
但是她完全忘记了!万一诺偷看一眼何思羽,这是她爸目前最挂心的人,偏偏她又对何思羽大小声,她的演唱会怕是真的没戏了。
万一诺为刚才的冲动後悔,一是彻底惹怒了她爸,二是她也觉得何思羽很可怜。因为他才经历了那些事,所以他看上去有些阴沉,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嘛,对她咳两声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可能他真是嗓子很乾啊,最近没少哭的缘故吧。
「思羽哥,你好。」万一诺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
在起身的瞬间,她的眼神和何思羽对上,万一诺愣了下。现在是搞啥?他是不是对她笑了一下?而且不是那种亲切的、温暖的,像她欧巴的那种笑容,是那种「低声下气跟我问好是不是很不甘心,刚刚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去哪了」的嘲讽的笑容,真是超级阴险的欸。
错觉、错觉。万一诺摇摇脑袋,可就在这眨眼的工夫,旁边射来的讥讽视线彷佛在她的脑後敲了下,竟然会让她感觉莫名头疼,「你到底怎样,看我吃瘪很快乐是不是?」
她这一句话让万盛豪刚有些转好的心情又阴了下去,万一诺自然瞧了出来,忙替自己洗白,拉着她爸爸的手说:「爸,我刚跟他打招呼,他瞪我欸。」
可看何思羽,微微垂着眼帘站在那,连根睫毛都没动过,彷佛已经那样站了一千年。但万一诺确信自己不会看错的,何思羽这个人是在她爸爸面前卖乖啊。
好似在回应她的猜测,万一诺又在何思羽的嘴角看到了那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万一诺,你下个月的零用钱取消了。」
「不是啊爸,我说真的啦。」零用钱事小,他们都看不到吗?她爸爸纵横商场几十年,瞧不出来这小子超不好对付的吗?她可是只用两秒就看出来了耶!如果她爸发善心的对象是这个人,那感觉真的很不妙啊,何思羽明显就是不需要别人的善心啊,明显就是瞧不起他们万家的人啊。
万盛豪叹了一口气,只把万一诺对何思羽的敌意归咎为迁怒,「你这孩子眼看也该上高中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大人样子。以後思羽会常来我们家,希望你能从他身上多学些东西。」
学什么,心怀鬼胎、虚伪狡猾?最重要的是,她爸爸还要让这个人来家里吗?不是谈完一次就结束了吗?开什么玩笑,这是她的家欸!
「就算是何叔叔的儿子,可他跟何叔叔一点都不像啊。爸爸,你可不要老糊涂了,你想想何叔叔是开着你的车出的事故,当天要不是因为要送你去会场,也不致於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赶不及去医院啊。如果说他的儿子要恨谁的话,我们家可是首当其冲啊。你都没有好好考量过这个人的品德,就让他频繁出入我们家,这样很危险的好不好。」
「我是没有好好考量过你的品德。」万盛豪气得差点扬手给万一诺一巴掌,「你真是被我们给惯坏了,早就不该放纵你在网上交那些坏朋友,看给你灌输的都是什么思想。」
「哪里是坏朋友了,我们是在粉丝俱乐部认识的好不好。」万一诺还想再说些什么,已经被她妈妈拉住了手臂,强行住楼上拉了。如果再不把她拉走,放着她胡说八道,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
真是忠言逆耳啊!万一诺把自己想像成那些被冤枉的忠良大臣,而那个何思羽就是挑弄是非的小人,虽然他一个字也没说。
万一诺突然发现,何思羽不再是那副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模样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抬起了头,而且直勾勾地看着她。
万一诺心下一紧,差点在她妈妈的拉拽下站不稳摔倒。干嘛要那样看着她啦?如果她说错了,他可以反驳啊,反正不用他开口,她爸都是站在他那边的了,他大可以像刚才那样看她笑话就好,干嘛要面无表情地直直瞧着她,让人怪心慌的。
几分钟的时间,万一诺已经忘记了看演唱会和刺青的事情,此时她回到房间趴在窗台边向外看,脑子里都是刚才何思羽的那张冷漠又冰冷的脸,挥之不去。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会是被他盯上了,要被灭口吧?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冷颤。
万一诺房间的窗户下面就是整栋房子的大门,她呆呆地望着外面愣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在门口的声音,她往下一看,只见一个人走出了大门。那个背影,不是那个何思羽还能是谁。万一诺不由得支起了身子,她也不知道她这样盯着人家背後看有什么用意,但就是移不开视线。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走了一半的何思羽停下脚步,毫无预警地转过身来,眼睛片刻不犹豫地对上她卧室的窗户。万一诺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跑开,可强压着没让自己的身体移动。她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她勇敢而挑衅地对他扬了扬下巴。
何思羽冲她提唇一笑,不再是遮遮掩掩。他朝她抬起胳膊,手掌向上,四指蜷曲,只有一根中指雄纠纠、气昂昂地站着,对着她的脸晃了晃。
万一诺傻在那里,满脑子都是那根晃来晃去的手指,和他那副讨打的笑容。等她缓过神来,他早已走得很远,彷佛刚才一幕是假的一样。
万一诺双掌一拍窗台,想都不想,转身夺门而出。她边喊着边冲下楼去,「爸爸,你听我说,那个何思羽绝对是为了图谋我们家的财产,要把我们家搞得鸡犬不宁。你用点钱打发就好,千万不要再和他扯上关系啦。」
结果那一天,她一个花季少女,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罚跪洗衣板。
八年之後。
机场里人群熙熙攘攘,比菜市场还要热闹,国际航班出口处经常可见令人感动的场面,不时有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像拍偶像剧那样。
何思羽不时低头看手表,自然地将自己与周遭杂乱的人群作了隔离。这班飞机的人都要走光了,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是出了什么状况?正在考虑是不是要到谘询台问一下,他的肩被人以很轻快的力道拍了一下。
「先生,是来旅游的吗?要不要找导游啊?」
何思羽的身体被那突如其来的短暂碰触搞得不适地僵了下,在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到那僵硬时,他的腿已本能地迈开了步子,头也不回地大跨步,身体笔直地走开。
「欸欸欸,何思羽,你等等啦。」万一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