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锦州城外,一批又一批的老百姓帮着士兵们整理着通道.并不是他们觉悟高,也不是因为士兵们出钱要他们帮忙,而是他们不能不帮,因为挡道的人中或许有他们的家人或者朋友.一大堆一大堆的尸体和到处都是的血,还有地上的残存武器等等,说明这里刚发生过一场规模不大的战斗.虽然胜利了,但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我麻木的走出城,身上多了一件不合身的士兵旧袍.是我的父亲从一个刚死的士兵身上扒下来的.士兵穿着刚好的短打小袄,披在才七岁的我身上又长又大.可我一点也不在意这些,我穿着血腥味的衣服,踏着鲜血流地的通道走出了城.
不久前的一幕,使我知道了战争的残酷.连续三天的拉锯战,使城中的老百姓能逃的都逃了.逃不了的被士兵押着上了城楼,配合士兵一起对付前来的敌人.一批又一批的士兵和老百姓倒下,伤重的被抬下了城楼,死的当武器丢下城.听一边的士兵解释,是为了不让活的人感染病菌,死人身上会有病菌什么.也可以使敌人的进攻有所阻碍.
坚持了三天三夜的大明军队,终于在敌人后援不够撤退下,取得了艰难的胜利.来不及高兴的大家忙着在死人堆中查找自己的家人.一些有力气的士兵也出来打扫战场,扒敌人身上的衣服,哄抢战利品.
我看着大家一具具的翻看尸体,一点都没有一点的同情和不忍.他们已麻木了,挖到自己的家人句拉到一边,挖出一块土埋葬家人.这城外到处都是没有任何标记的乱坟,坟挨着坟,坟上是坟,坟下还是坟.不到几年时间,这里已死了以前近二百年死的人数的总和.战乱和疾病使这里十室九空,城里的繁华早已不再.
我已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因为所有能吃的东西我都吃不下.大家都已没有了吃的,我说的的正常人吃的东西.这两天中,士兵已吃完了所有的战马.城中的树木也渐渐被吃完,就有人开始吃白色的泥土,他们管它叫观音土.可吃了的人就不知不觉地死了,是吃了它后喝水胀死的.就有人开始吃死人肉,吃刚死不久的人肉.我也分到一块,可我看也不看的丢了,被一大群人抢着分吃了.我就这样不吃不喝的过了两天,我以为我会这么饿死,可我没有如愿地饿死.
我爬上一个不大的山丘,面对着一片荒凉,我有说不上来的悲哀.我用尽全力的大吼大叫[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要见爹娘,哥哥姐姐.我要离开这该死的地方.我叫吴三贵,不是那个该死的吴三桂.为什么我会被送到这里?该死的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作弄我?我做错了什么吗?]没有人来理会我,更不会来安慰我.
我的名字叫吴三贵,是家里的第三个男孩子.家乡是浙江省的一个鱼米之乡,不但有成片的粮田,还有一个又一个的水塘.老爹是一个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庄稼人,大家在人前人后都叫他吴老实,他从来没有生过气.老妈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能干人,忙完地里的忙家里的,把我们四个孩子照顾的舒舒服服的.老大吴大牛,一个老爹和老妈两个人的综合版,不但老实而且能干,是我们家乡一带的农业带头人.大嫂是大哥的同学,亲家公还是我们村的村长.二哥吴二狗比较有生意头脑,总是和村里几个同学一起做一些小生意.二嫂是外地人,是二哥一次外出后带回来的.她不但是地里的一把好手,做家务也是顶呱呱,就是她听不懂我们这里的土话,我们也不太懂她的家乡话.姐姐吴梨嫁到小镇,成为了一个城里人.我从小对我的名字不高兴,可脾气固执的老爹说这名字好,不准我再提换名字的事,不然的话连姓一起要给我换了.老妈一边解释说,要改名字,老爹不认我这个不孝顺的儿子.我才没有再敢说什么,其实宁愿自己叫什么吴三羊也好.
在我勉勉强强读到高中时,老妈却异想天开地宣布要我靠大学,做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全家一起逼着我考大学,让我度过了痛苦的高三.不知道是我的努力有了效果,还是当年考试比较简单.成绩才中下的我也考上了一家外地的大专院校.老妈像中了大奖一样高兴,逢人就说我是大学生的事.家里还杀了一头本来过年才杀的年猪,请大家一起好好吃了一顿.风风光光的送我上了大学.
三年后我从学校毕业,就遇到了大麻烦.专业对口的单位不要我,我只好到一家一家公司去碰运气.因为我要求不高,不在乎工资和待遇,只要吃饱有地方住就可以.我很快找到了我的第一份工作,当然不久又失去了.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我换了七份工作.不是我对公司挑剔,也不是我表现不好,我总是去的最早回的最晚,做完份内的做份外.可还是总失业,每到一个地方做不久就倒闭了,成为该单位的最后一批员工.一些公司看了我的档案后,都不敢再要我,怕我是瘟神把瘟疫带到他们公司.连我都觉得我很倒霉.
现在我租的是一件小小的车棚,十平方不到的地方就要四百多元一个月.我们家乡大一百倍的地方也不用一百元一个月.房间里的家具几乎是零,床是我从外面抬来的门板架上几块断砖搭成的.它既是床也是椅子,更是桌子.墙角还有一个我从二手市场买来的电水壶和半箱方便面.家里最贵应该算是大哥二哥在我考上大学后,瞒着父母给我买的笔记本电脑.我舍不得用,用的很小心,到现在看上去还想七八成新.它可是我的好伙伴,没有它我不知道怎么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夜晚.
邻居大妈知道我失业了,就问我要不要做工.我说只要有,我可以看看.她就带着我去了一家离出租房不远的老年公寓.我原来以为老年人住的地方应该是一些孤寡老人,他们怎么请得起人聊天.抱着大不了算做好事的心态跟着去了.可到了才知道这里的条件比宾馆还好,每个房间不但有空调,彩电.连电脑什么的都有.一天的住宿加伙食加护理等比我一个月还贵.就是这里的他们脾气都比较怪,经常气走一些家政人员.
本来我也以为这工作我做不来,可我看见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后,对这些老人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他们并不古怪,也不是存心找麻烦,是他们缺少沟通,缺少理解和关心.他们不缺钱也不缺药,缺的是家人的关爱和陪护.
几天后我被正式留下,作为这老年公寓的一名临时工.每星期三次,每次半天,主要任务是陪他们聊天,给他们讲故事说笑话.不包吃住的情况下,每月七百元,但不能有投诉.每次投诉就要口工资,连续三次就自动离开.
我就和这群老人家交上了朋友,成为了他们的忘年交.我也暗中为他们做了一个记录,把他们的脾气,性格等都记录下来.
队长老付,是一个军人出身,估计不是将军也差不多.每次有事时总有他的份,他是这里的一号人物.大家都叫他[队长],他也义不容辞的执行着他的职责.管理人员都在背后说他是个怪人,总是带头闹事.但我观察结果,老付是一个很心细的人,他总能在很短时间说出什么是谁的,谁家有几个孩子,多久来一次等等琐碎的事情.每次睡觉前,还会自觉地看一边周围,晚上也睡得并不死.家里的老婆早死了,孩子在外地当主要干部,一年都来不了几天看他.最怕寂寞和没有人和他说话,哪怕是吵家他也喜欢.
老马是干部出身,听说还是文化大革命中受迫害的干部.平反后就出任地区级的主要领导职务.要不是在文化大革命中的所受的伤的影响,现在还可能成为政府首脑背后的智囊.为人正直而且一丝不苟,注重小节问题.总是对管理人员马马虎虎的解决问题提出意见.有三个儿女,两个女儿一个从政,一个经商,儿子是一个著名大学的讲师.
老韩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女性,长期做组织工作.但她不喜欢大家叫她大妈,大娘什么的.我第一次见她,叫了声[老韩],她却接受了.大家也跟着叫她老韩,老韩也成为了大家的一员.由于职业原因,老韩对每个人的关系都要整理得清清楚楚.特别注意卫生问题,总是催着大家去洗澡洗衣服.其实她是一个热心肠,很多人的衣服洗不干净,都是她暗中帮忙洗的.连我的衣服她也总是关照,指点我要换季换衣服了等等.有一次她还特地要管理员为我买了几件衣服给我.因为他们和她不能随便离开这里.
他们其实都是一全可爱的老人家,他们天真,他们有什么就说什么,和他们在一起不需要勾心斗角.只要你愿意付出真情,他们也会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一天,我因为上午有事,就改到下午来陪他们聊天.刚到时,他们在里面吃午饭.我就拿出包里的面包,坐在台阶上吃起来.老付看见了,就站起来走出来.用一种长官批评犯了错误的士兵的语气对我说[作为中国人,应该吃我们自己国家的食物.吃什么洋面包?我今天胃口不好.去,把我吃不完的饭菜吃完了.等我回来时,你不吃完的话不用再来了.]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本来想解释,我的面包是我们自己国家生产的,这总不算是崇洋媚外吧?可我不敢多说,走进食堂才知道老付留给我的哪里是剩下的,分明是帮我特别买的.几个老人家还把自己饭菜夹上,饭菜满满的.我吃了毕业后在外最饱最好的一餐.
这几天老付,老马和老韩他们好像和我有点不对紧.其实里面的问题很简单,就因为我带给他们的米酒.家乡的米酒不醉人,家家户户都会做.但这几年酒多了,就不再多做米酒.二哥想出了做米酒生意的想法,和大哥一起做了不少的米酒.到处推销他们的米酒.我虽然不会喝酒,但喝这和水差不多的米酒还可以.只要喝的不多,喝的不快并不醉.大哥给我寄来了矿泉水桶装的一大桶米酒.我就想起了这几位老人家.我带了两瓶给他们,这可他们的酒瘾勾引起来.大家都把一大把一大把的钱塞给我,要求换酒喝.我还来不及答应,主任就带着人把酒都搜走了.这些老人家可不能喝酒,我还被主任批评了一顿.我就不敢再带酒给他们.可他们却认为我不够朋友,说要和我绝交.我看着孩子气的他们,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只好答应暗中带点酒给他们.怪不得老家的人都说[老小孩,老小孩],意思是老人家年纪越大越像不懂事不讲理的孩子.
这天我又要去老年公寓,我准备好了一个全新的软袋,把酒装进了里面.虽然袋子不大,也可以让他们几个过一下瘾.我可不敢把袋子放到包里,主任这些日子防我比防恐怖组织的人还紧.被她找到不但我倒霉,连累老人家们一起被批评可不好.我就找了一根绳子把袋子绑在我的身上,外面再穿上外衣.管理员她们都是女的,总不会对我来个大搜身.这次蒙混过关后,下次可以再这么做.
一心想着如何对付管理员的事,没有注意到危险正一步步靠近我.一个刚买了新车的贵妇还没有来得及学开车,就知道她的做生意的老公既然瞒着她和她的亲妹妹一起到国外旅游去了.她就喝下了一大瓶烈酒后开车冲上了马路.我走的是小路,根本不准任何机动车辆开进来.所以我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个马路杀手.
当我被飞来的跑车飞快的撞上后,整个人弹到空中,跑车连刹车都不刹的从我身下开过.我和我身上的酒袋一起被摔到了半空,落地时我下意识的抓住了酒袋.但落地后,我清清楚楚的听见我的身体被砸在地上的声音.渐渐的我的耳朵,嘴巴里都出了血.我来不及想远在家乡的父母和家人,我只能遗憾老付,老马他们等不到心爱的酒了.我听见迟来的警车声时,已觉得浑身发冷,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一直一直在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