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改天

70.改天

此为防盗章楚侯在意的不过就是这个,可是这个问题,孟宓回答不上来,她不清楚。连她都自己都不能妄下论断,可有人替她做了结论,并判了死刑。

她咬紧了唇瓣,甜腻芬芳的体香混在血液浓烈的腥甜里,别是一股妖冶,桓夙猛地松开五指,起身退了一步,身姿修长的少年,阴鸷桀骜地死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孟宓,孤不值。”

“来人。”

他往外喝了一声,几名宫人结对而入,孟宓意识迷离着挣扎,五感逐渐流失,她没听到桓夙吩咐了什么,一头栽倒了下去,一觉睡得结结实实。

楚宫里曾有一名疯妃,在南阁楼里待到了寿终正寝,孟宓恢复意识之时,人便在南阁楼生硬寒凉的床榻上躺着,没有大红的帐帘,屋内只剩下幽幽燃着的一缕烛火,光影熹微,青铜的锈味,间杂潮湿的霉气,重重地令孟宓呛着了。

她趴在榻上,艰难地撑起一只手,身上染血的绡绸已经换了新,但不若之前的软缎罗锦,她软绵绵地靠着,有些咯人。背上火辣辣的伤口,这时也抹了药,冰凉得钻入肌肤,带来陌生的战栗。孟宓搭了一把碎乱的青丝,心中渺渺的一只灯火,被绝情的风打散了。

昨夜不知何时下了雨,窗外可见横堤的梨花白,被雨打去不少颜色。暗香如潮,在被日色唤醒的黎明里不遗余力地洇开一片雾水。

这里没有一个人,也不会再有别的人。

唯独青灯一盏,微弱的火焰,不谙人语地说着什么。

孟夫人寝难安席,听到宫外似乎有人隐约说起一句半句什么,提到了孟宓的,她却始终没听出其中情由,寤寐不能睡,直到天命破晓时分,孟宓仍是没有回来,孟夫人连忙梳洗起身,走出偏殿。

“敢问大王何在?”孟夫人也是病急乱投医,竟问了一个昨晚守在殿外寸步未离的宫女。

这宫女人美面冷,低声道:“奴不知。”

孟夫人担忧地奔下阶,正迎面撞上小包子,仓仓皇皇地便跪在孟夫人身前,禀报道:“夫人且住。”

孟夫人方才忆起这是楚侯身旁跟着的近侍红人,忙不迭拉他起身,“公公,我女儿宓儿一夜不归,怎么——”

“孟夫人,小的正要与你说。”小包子不敢直视孟夫人的眼,不自然地把手缩回来,慢吞吞启齿,“昨夜时辰太晚,大王找到孟小姐,便带回漱玉殿安歇了。”

孟夫人下颌微扬,惊愣:“宓儿与大王同枕了?”

同枕他们的确已经同过了,小包子搔头,最终狠狠一点下巴,“是。”

“那——”孟夫人五味杂陈道,“宓儿几时能来见我?”

小包子依照楚侯之令,一字不错地复述:“来年春。待大王手理楚国王政,封孟宓为后,请孟夫人太和宫观礼。”

这短短几语,使得孟夫人心头大震,她自送孟宓入宫,也断然不敢想立后之事,难道大王对宓儿,竟然存的不是一时的欢愉喜爱之心?

这日脸色苍白的孟夫人被送出宫门,华盖如松云,风光显赫。分明是君侯岳母的待遇。

鄢郢,无人不知。

桓夙令人沏了一壶茶,他侧卧在一张竹藤床上,手边清茶袅袅的烟散了又聚,被五指拨开一片水雾,幻光里仿佛映入一道挺拔如山岳的身影,他徐步而来,眉骨铮然,眼如寒星,桓夙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有些恍惚,竟唤了一声:“师父。”

直到那人身形一顿,桓夙的目光随之错开,再瞥眼,方觉是出现了幻觉,竟唤错了人,他的腿间搭着一块黼黻烟霞般绯绚的软毯,被他一只手撩出一丝褶痕,暗低了眉结,“原来是骆先生。”

竟看成了太傅。

此时那道顿住的身影,才终于又上前来,桓夙几乎能听到他沉着缓慢的呼吸,压抑了什么,隐忍了什么,连那欲盖弥彰的无可奈何,都熟悉得让桓夙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忍不住想再唤一声“师父”。

“骆先生坐吧,何事指教?”

“‘指教’二字委实谈不上,大王心里可曾服过骆某?”

中年男子谦逊地低眉,跪坐楚侯左下身侧。以往桓夙的确是看不上他,但也只是珠玉在前,有心为难,后来,后来他耳根子软,听不得孟宓在他耳边说骆谷的好,夸赞得绝世无双,他便当真动了抛却偏见的神往之心。

暮色四合,轩窗外的猗猗修竹,笼络了一地翠光,却又在微风的怂恿之下散如珠玉。

落霞妖艳,这夕晖看起来多了几分惨烈。

“先生折煞孤了。”桓夙并没有逸致论些人情琐事,侧眸望向竹丛,一双泠泠的眼,蛰伏着深浓的墨色,危险,深邃,冷峻而理智。

“在下今日入宫,是遵君命,教习宓儿读书,不曾想申时竟不见人。”

桓夙闻言皱眉。

他的腿折了起来,支起那副孱秀的身体,声音与他弱不经风的身姿很不协致,“先生不知,孟宓已被孤压入南阁楼终身不得出么?何必打此哑谜,孤听得累,先生若无要事,还请离去。”

骆谷不笑亦不怒,“可今日,举国皆知,孟夫人回府,所授之礼,乃是王上承认了她一国岳母的身份。”

而现下桓夙说孟宓被终身圈禁一事,显然已无法自圆其说。

但楚侯并未给出应答,但已然被他三言两语挑动了怒火。

骆谷忽地轻笑,“不但如此,大王昨晚冒雨在霞倚宫跪了半夜,染上风寒,若非见大王此时面色苍白,在下实在不忍深信。”

“在下从未曾想,有朝一日,大王也会动情至厮。”

“胡说!”桓夙的脸阴沉如墨,但又极快地涌动过少年人被戳破心事的无措拘谨,神色不自然道,“孤偏爱细腰,怎会对孟宓动心,你与太后都是白费心机,孤……”

“大王要护着孟宓。”

桓夙微愣,没有被插断言辞的愠怒,他紧蹙眉梢,觉得眼前骆谷的眉温润倜傥,儒者仁心,和雅悦人,熟悉得令他的错觉无所遁形,一时间竟想起数年前渡口一去不回的太傅。

彼时,手忙脚乱的公子桓夙,在江边拉着纤绳远远地大喊:“师父!留下来!”

十岁出头的少年公子,眼底含着清澈的水,故作坚强,但是泪水不听人言,擅作主张地糊了整张小脸。

而那远去的一叶孤舟,却毫无留恋地遁入了川上渺茫的烟波之间,鸥鹭穿云衔雾,于他,天地刹那茫然。

桓夙悠悠回神,只听见骆谷又重复了一句:“大王,一定要护着她。”

桓夙,你生来孤星命格,当此之世,唯独孟宓能伴你几十载霸主之途。你要护着她,我畏惧过上天,曾望风而逃,然而现在,我更畏你形影相吊于世间,称孤道寡,便是真正孤寡无双。

“孟宓。”骆摇光看出了她的怯懦和畏避,盈盈似笑地飘然而来。

孟宓又扭过了一旁,并不言语。

原来楚侯看中的人,竟是一个别扭的小妞。骆摇光觉得有趣极了,比她阿爹轶闻杂记还要有趣,她踩着满殿碎星般的烛光走来,腰间系着杏黄苏穗,锦衣华服,如海浪般纷繁堆叠。

这样的天人之女。

桓夙的宫里不乏美人,但这个女人,也实在美得太不规矩了些。难怪她和众位宫人不同。

骆摇光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识得我么?”

并不认识,但孟宓的记性不大好,从前一贯是记吃不记打,也不晓得何处得罪过这个妖艳美人,见她衣饰华丽,以为是宫中的贵人,登即讷讷连声道:“不识,请、请娘娘明示。”

“她不是娘娘。”

这个冷沉威严的声音,是桓夙的。当即,殿内跪了满地风姿楚楚的美人,孟宓微愣,只见殿门处,桓夙裹了一袭月色,缁色深袍,君子比德如玉,佩不曾离身,腰间的冷玉映着无暇的银月光,杳杳寒泽如冰。芷兰芳香钻入帘中,孟宓微微低下了头。

见她畏畏缩缩惊恐万状,桓夙原本沉凝的脸色更冷。

“大王,”骆摇光转眼变了脸孔,如泣如诉地要扑倒在桓夙的脚下,“大王啊,奴婢绝不敢妄求大王垂怜啊……”

桓夙被抱住的腿僵了僵,一抬眼,只见孟宓微愕,又不敢声张,脸色古怪地看着他们。桓夙登觉吃了闷亏,恨恨地甩开骆摇光,“走开。都下去。”

原来如此姿色的美人,也换不来他的荣宠啊。

孟宓更惊恐了,偏殿人散如流水,他一步步走近,她抱着棉被直往后缩,弱弱小小地蜷成一堆,桓夙音色骤冷,“给孤滚过来。”

半年已过,他已十七,再过三日,是孟宓的十五生辰。依照楚律,女子年满十五,父母当为其择婿订婚。若十七不嫁,还有罪罚,必须上交钱粮丝帛,时间拖得越久,所缴纳的税收更厚。

战乱时代,多事之秋,此举不过是为了鼓励适龄女子早婚,为楚国多诞男丁,忠勇守国,修兵戈,储钱粮,备不时之患。

若孟宓没有入宫,三日之后,孟家二老决心为孟宓定下的女婿,绝不是他。

他用了很久才明白自己的卑鄙,欺负她,不过是幌子,他只是一想到这个笨丫头要在一个他目不能及的地方,与一个他素昧平生的男子琴瑟和鸣,他心里犯堵。不论怎样,先截了人,让她一生离不开他的掌控。

卑鄙又如何?不折手段又如何?

桓夙心想。他的眼眸蕴着深沉的光,手指抓住了孟宓扣在掌下的被子,孟宓激灵地往后躲,惊慌失措地满床爬,宛如一只他在林场以箭镞瞄准的梅花鹿。

“孟宓。”

她不敢答应,手脚僵在床榻边,战栗着撞翻了参汤碗,外边的人要闯进来,被桓夙沉声喝退,她已经要掉下榻了,桓夙眼疾手快地冲上前,将孟宓连人带被裹入怀底,她愣愣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仿佛想到了什么,瞬间四肢僵直,宛如木胎泥塑,呆滞地哆嗦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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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宫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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