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三房
莫欢抬头去看,只见自家哥哥一身靛青色素缎长衫,袖口领口处皆是暗青色绣纹滚边,方脸俊眉,满眼含笑,站在院门口。
莫士钊的模样更像父亲,可是脾性上却比父亲更活泼一些、
他想必归家不久,还未换过衣裳,仍旧穿着国子监发的学服,自带了一丝儒雅之气。
锐哥儿听到声响,转过头去朝莫士钊伸了伸手,大概是要他抱。莫士钊上前几步抱了过来,锐哥儿的小胳膊随即缠到他的脖颈间。
“哥哥几时回来的?”莫欢以前是独生子女,家里无旁的兄弟姐妹。到了这里才发觉有哥哥的好处。
莫士钊说不上是妹控,却是个会疼妹妹的。知道她不能随意出门,每次归家都会带些女孩子玩意给她。偶尔求了母亲,带她出去逛逛透透风。有时候莫欢偶尔中二闯了祸,能扛的他自会替她扛过去。
“比你们早了半刻钟。”莫士钊从乳母手中接过汗巾子,替锐哥儿揭了揭唇边的口水,见妹妹下巴处微微有些泛青,刚想出声询问,余光瞥见父亲下值回来了,连忙规矩地问侯。
“怎的都站在这里说话?”三房的老爷莫征一身青色绫罗团领衫,补子上绣着鹭鸶花样,腰间束着素银腰带,外罩一伯同色贮丝罗纱,想是下值到家疏散些,脱了朝冠捧在手上。
“老爷回来了。”一家人迎了莫征进了院。薛氏催促着女儿、儿子去换了衣裳,又服侍着丈夫换了官服。
莫欢怕父亲看见自己下巴处的青淤,从他进门到用饭时都微微低了头,比平时都安静了几分。
莫士钊自然察觉到妹妹的异样,只是食不言寝不语,想着过用饭后再好好问问才是。
等一家人坐下来用过夕食,已经日沉西山。
大云朝每十日一休,莫征明日不用上值,今日老太太又免了问安,一家人难得聚集整些,薛氏便在命下人在院子里摆了清茶果品,也不让人伺候着,只一家人凑在一起说话聊天,纳凉散热。
莫欢一边剥着核桃递给锐哥儿,一边听着莫征考校莫士铮功课。心里暗叹难怪自家爹爹年方二十便中了进士,如今功力不减当年啊。莫欢觉得莫士钊能进得了国子监,学识功课自然不一般,在莫征面前却是不够看的。
莫欢看着自家爹爹,觉得颇有些不可思议。要说他资质平平吧,可那进士是怎么得来的,作为一个庶子能到如今这个地步想来也不容易;若说他是个会进退、会左右逢源吧,翰林院恐怕没几个像他这样,熬了十八年也只是个侍读学士。这个还是六年前升的。
和莫征同榜出身的,如今官居二、三品的也不在少数。怎么说呢,感觉就是混得不怎么开呀!
但见莫征每日下了值读书作画、养花逗鸟的闲散,莫欢也觉得,如此甚好。
待莫士钊勉强过了莫征这一关,莫欢连忙递了杯清茶给他压压惊。她光听着都觉得头大,他还得日日研读强记。
莫欢现在都对莫士钊当年备考院试的情形记忆犹新,相比之下自己高考那种强度实在不足挂齿。
“双姐儿的事可是定了下来?”轻啜了口茶水,莫征才有空问起今日佛音寺一行。
“定下了,已经在佛音寺里换过了庚贴,吉日还要等国公府那里看过再定呢。”薛氏先前觉得二房择婿太随意了些,今日在那里见过甄定,虽说是个庶子,但也是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孩子自家争气,好歹挣出一条出路。“我看着那人也算是个好的,和双姐儿倒是配,只是国公府人多了些罢。”
平阳伯府已经算是简单的人家了,内宅里还多有龌龊,双姐儿又是柔弱的性子,嫁进去了恐怕日子也不能太如意。
不过最重要的是夫妻齐心,当时她的日子何曾如意了,丈夫和自己同一条心,没有那些莺莺燕燕,儿女双全,自己拼了劲也要变得如意。
又看了眼正抱着小儿子玩耍的长子和女儿,薛氏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家孩子会有什么样的姻缘。如今士钊已经十八了,她私底下已经暗暗地特色了几个,只想找个机会同丈夫提一提,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莫老太太会插手大儿子的婚事。
莫征和薛氏十多年的夫妻,她一个眼神自己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悄悄地握了握薛氏的柔荑无言地安慰她,只让她双颊飞红,娇嗔了丈夫一眼。
好在夜色已至,灯火昏暗,孩子们瞧不见。
“国公府今日谁去了?”莫征轻咳了一声。
“五房的太太去了。”薛氏迟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又道:“华阳长公主也去了,似乎在找人来着。”
莫征闻言“嘶”了一声,抚了抚髭须,心下暗自思量。
“儿子听说今上要请了九皇子回宫,可是真的?”莫士钊听薛氏说起佛音寺,又神秘兮兮地朝莫欢道:“听闻那九皇子就在佛音寺,妹妹可曾见过?”
“你从哪里知晓的?”莫征闻言眉毛一竖,颇有些动怒地趋势。
只是他压着声音,再加上夜色昏暗,莫士钊瞧不清楚,不懂提防,兴致勃勃地答道:“学院里都在传呢。”国子监里有各地举荐来的贡生,也有王公贵族的子弟,这种小道消息自然不少。
末了还又添了一句,“听闻长乐坊为此还设了赌局,猜九皇子究竟……”
他话还没有说完,袖口便被妹妹拉了拉,莫士钊还来不及去看她的眼神,只听见父亲把茶盏重重地搁在石桌上,怒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长乐坊设什么赌局也知道!”
锐哥儿印象里自家爹爹皆是和蔼模样,今日突然发了脾气,他吓得直往莫欢怀里躲。
莫欢连忙抚了抚他的背,想开口劝父亲消消火,哥哥又不是那种好逸玩乐之人,却也知道现在自己不合适开口,只抿了嘴巴看着莫士钊。
莫士钊吓了一跳,连声解释道:“只是听书院里有人说起罢。”
“如此说来,书还读得不够用功。”莫征听他辩解更生气,刚想罚他,见妻子暗中拉了拉自己的衣摆,便软了话,“回去把《大学》抄了二十遍来,明日便要查看。”
莫士钊连声应是,朝父母行了礼便一溜烟的跑去书房抄书去。
“老爷何苦动气,吓着锐哥儿了。”薛氏心疼大儿子,却不敢真劝,只能拿小儿子说事,又递了杯凉茶给丈夫消消火。“大哥儿又不是不用功的人。”
莫征重重地“哼”了一声,心里也知道大儿子不是耽于玩乐之人,却也担心他分了心荒废了学业。
莫欢经了方才那一遭却暗自出神,这九皇子,为何自己完全没有印象了呢?作者到底有没有写到呢?
薛氏见女儿沉默不语,小儿子也有些被吓到了,觉得再坐着也没意思。况且见天色不早,露水已降,便催促着女儿丈夫回去歇息。
“我要和姐姐睡。”锐哥儿圈了莫欢的脖颈,不去看莫征,他刚才生气吓着他了。
薛氏闻言轻嗔了莫征一眼。莫征轻咳了一声,以后训长子得避着小儿子才是。
等薛氏把小儿子安置好后回了房,见丈夫已经梳洗完,只着了一身月白中衣轻倚在床边看书。便是如此,也自带了一股儒士的清雅。
她一边拆着钗环一边低声把今日佛音寺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看着自家老爷弃了手里的书若有所思的样子,知道背后必有隐情。
待梳洗过后才走到床边,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钊儿所说一事可是真的?”
如若是真的,华阳长公主今日举止便可想得通了。不然为何无缘无故跑去寺里找人,还要找一个同她长得相似的僧人。
莫征点了点头,心里暗自思量。
如今这事宫里上上下下差不多都知道了,只是皇帝还没有正式昭告,礼部工部的人早就开始为九皇子回宫一事在做准备了。
至于九皇子究竟是不是和尚有没有出家,朝野上下也都在暗自猜测,毕竟自九皇子年幼出宫后,谁也没有见过他。
当年他刚入翰林院,正值皇后和贵妃斗得如火如荼之际。一年后皇后娘娘生下九皇子,三个月后九皇子被送出了宫,皇帝对外也只说九皇子命中贵格,需为国祚祈福十八载方能归。
见妻子一脸惊讶之色,拉着她在床边坐下,又问道:“那长公主可是有找到人?”
“没呢,凤姐儿还引她逼问咱们欢姐儿,还是找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到这里薛氏心里就来气,“我们姐儿怎么会晓得九皇子长什么样?”
想起方才给莫欢揉下巴的时候,她眼底泛泪的模样,便有些心疼。
看着莫征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想起今日归家之时,自己和欢姐儿被莫老太太当着大房的面训斥,心里来气就有些迁怒,狠狠地掐了丈夫一下。
莫征一疼便回过神来,见她瞪着自己,却是媚眼娇俏,心里大约能猜到妻子恐怕又在老太太那里受了气。
她一受了气回来便这样,也知道她在婆母妯娌那里不容易,有些心疼,便揽在怀里给她顺气。
娶她之时自己不过是个秀才,功名未得;父亲因着贪没拿不出银子来补,妻子娘家是一方富贾,父亲为着银子,岳父为着攀亲,便定下这门亲事。
刚开始自己还不愿意,只觉得父亲太过草率。
待相处一段时日下来,才发现她温柔娴淑,既会持家过日子,也偶尔会与他吟诗作对,他这才觉得自己以前太过自持清高。
见她因着商贾之女庶子之妻的身份遭妯娌排挤耻笑,自己心疼,却无从护她。只能再刻苦几分,早日挣个功名。全托了妻子操持,这几年三房的日子才好过些。
薛氏在他怀里轻叹了口气,点了点他的胸膛:“我们可得给姐儿好好挑个好相与的人家。”双姐儿虽主嫁入国公府,可日子恐怕会不尽心,若是她,定不忍心如此。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见妻子抬头看他,莫征轻啄了一下她的脸颊,心里有些得意:“年后考绩,不出意外,我便可在往上升了升了。”
莫征不是不晓得自己的资历其实熬的够够的,一来他与大哥同朝为官,不好越过他去;二来他觉得如此也还将就,至少没有党羽之争。当年太后与贵妃打擂台,不少同榜的同僚都参与进去了,走对的,自然高官厚禄,走错的,自然祸及子孙。
现在为着妻子子女,万万不能再做安逸之人了。如今儿女已经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如若自己再往上争一争,说不定能给欢姐儿挣个好姻缘。
“老爷这样子就很好了,妾身很喜欢。”薛氏闻言笑了笑,不叫夫婿觅封侯,只愿夫婿长相守。
莫征被她安慰得一阵快意,执起她的柔荑凑到唇边吻了吻,薛氏又想起方才在院中的温情来,双颊飞红。灯光昏黄之下,一身绯红中衣更衬得她娇艳丰满。
看得莫征一阵心痴,敛了话头,只拉着她躺下,放了帷账。
到底是鸳衾谩展,浪翻红绉,一夜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