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93.王妃(下)
齐姑姑此言一出,堂上堂下皆是一静。
莫欢笑看着齐姑姑,却一言不发。容嬷嬷来府中这两日,齐姑姑同她往来甚密,莫欢知道她心中有所依仗,本就有敲打的意思,谁知自己这才开始发话呢,她就忍不住跳了起来。
田妈妈在后头暗乐,心里呸了齐姑姑一声,颇为解恨。让她平日里不拿正眼看人,以为来了个容嬷嬷就能一步登天不成?一上来就敢驳王妃的话,要脸不要脸。
齐姑姑见莫欢不说话,秋日里额角竟也冒出些冷汗,还是硬着头皮道:“王妃容禀,柴同家的原先管着别处,自然不知这府里各处的吃食安排,一时换了人,恐怕会出乱子的……”
齐姑姑偷偷觑了女主子一眼,却见莫欢嘴角挂着一抹淡笑,纤纤素指捏着茶碗盖轻轻掖着,身旁一位嬷嬷和几位丫头都定定地看着她,齐姑姑心中犯怵,不知为何就说不下去了。
“这么说来,这厨房的差事也就齐妈妈手下的人可以当得的,旁人都当不得了。”莫欢也不生气,悠闲地喝着茶,见齐姑姑并身后管厨房的人都垂了头,莫欢轻笑一声,徐徐道,“看来离了齐姑姑,我们王府的人恐怕都要饿死了?”
齐姑姑闻言呵呵两声,嘴角扯出一抹强笑:“王妃这是什么话……”
“放肆!”齐姑姑话还没收完,周嬷嬷便肃着一张脸上前一步,脸上淡淡的,目光很是凌厉。“齐姑姑好歹是宫里出来的,规矩也学了不少。宫里的嬷嬷难道没教过你,主子说话,下人原该听着,这规矩到你这儿,反倒颠了个儿?齐姑姑好歹说说,这规矩是哪位嬷嬷教的,我也好去请教一二!”
周嬷嬷一长串话堵得齐姑姑没话说,王妃没进府前,她仗着是从宫里出来的,除了那个田妈妈,在后院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便是柴同家的,也要让她三分。
齐姑姑当众被人下了脸面,心中自是不痛快。见莫欢年龄尚小,心中忌惮弱了三分,又想起梨香阁的容嬷嬷,脑袋一发热,遂壮着胆子顶了回去:“教规矩的嬷嬷也说了,主子若是不对,下人也要劝着的……”
她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一阵低低地窃笑,这才想起自己方才那番话是指责王妃行事不对,实打实的以下犯上。抬头就听莫欢轻笑一声,女主子眸光清亮含笑,声音却冷了三分:“这么说来,方才是我错了……”
齐姑姑暗恼自己被那个周嬷嬷给绕昏了头,连忙俯跪请罪:“奴婢不敢,方才是奴婢多话,还请王妃责罚。”心中却期盼着容嬷嬷快些来替她撑腰,这王妃看着人小,却不好对付呀。
莫欢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也不喊她起,转头继续吩咐柴同家的:“第二个要紧的,便是府中各项器物,好菜离不开好碟,这原是田妈妈管的,现下你也一并管着。你差事里头再添这两样,你若管好了,自有赏的时候。”
柴同家的恭声应是。心下不免有些惴惴的,昨儿个夜里,她家男人让她凡事听王妃的。今天王妃这一招明显让她一下子得罪了两个大管事的,心中暗自思量,回去得同自家男人讨个主意才是。
莫欢见田妈妈被拿了差事,脸上依旧挂着笑,心中倒有一分赞赏。
田妈妈乖觉,看了眼一旁跪着的齐姑姑,上前朝莫欢福了福身,呵呵笑道:“还请王妃示下,奴婢定当尽心尽力,不敢有任何‘怨言’。”
莫欢知道她在寒碜谁,见田妈妈“得意”完,才徐徐道:“后院的采办原是你管的,现下依旧你管。”莫欢看她一脸欢喜,随即又敲打道:“采办原是要紧事儿,府里自有人看着你,若办的不好,也是要拿你是问的。”
田妈妈见手里的大事儿没被掠走,心中大定,连声应是。
“我虽拿了你的差事给柴同家的,自然有要紧的吩咐你。”莫欢看了眼一旁急得满头是汗的齐姑姑,既然她等着容嬷嬷来救场,那就让她慢慢等着。
抚了抚手中的镯子,莫欢才又道,“那日你陪着我看园子,说得甚好。月后府中宴客,你择几处好地方予我瞧瞧,我再同王爷议定一番,看把宴席摆在何处,才不辜负了府中的好景致。”
田妈妈闻言大喜,连声应下。明眼人都知道,王妃今天一来是为了立威,二来也是为了看人。若把差事办好了,往后得了重用,自有许多好处,若办得不好,府里能干的人多的是,自有许多人等着往上爬。
她原先还怕容嬷嬷进了府,手中的差事被齐姑姑一并抢走了去,也担心王妃会把差事派给自己带来的人。
现下王妃这般行事,看来是个不偏不倚的。只不过也不是个吃素的,想来也容不得容嬷嬷在旁随意插手。
想想也是,正经婆婆随意插手儿媳妇的事儿,人家心里都会不乐意,更何况是个狐假虎威的“假婆婆”。
等田妈妈退到一旁,莫欢才转头笑看了齐姑姑一眼,道:“齐姑姑起来罢。你也别急,自有差事等着你。”
齐姑姑扯了袖口拭了拭脸上的冷汗,对着莫欢谢了句恩,僵着腿起身,干干一笑道:“奴婢听着王妃的吩咐。”
莫欢知道她心中犹自不甘,也不理会:“除了厨房,原先归齐姑姑管的依旧归你管。厨房的差事既然归了柴同家的,她手里的花草便挪到你那儿去吧。”莫欢心里简单粗暴的加加减减,存心要看着她不痛快,只装了糊涂道,“这样子一增一减,齐姑姑也不会太闲着就是了。”
齐姑姑心里苦不堪言,这管花草和管厨房哪里能一样,却不敢再当众反驳莫欢的话,只能装着一脸欣喜的应下。
差事重新定完,莫欢让三个大管事领着手底下的管事娘子上前,柔声一笑道:“前院的规矩自是不变,后院的规矩却要依着我来。每日申时二刻我在香扉阁,你们三个领着管事娘子到那里回话,并领第二日差事的对牌银钱。”
此言一出,田妈妈三人并管事娘子都一脸惊讶。
齐姑姑心里撇撇嘴,原想说大户人家的主母哪有下午才开始理事的,又想起方才那一遭,便呐呐的不敢多言。只想着回去同容嬷嬷告告状,好让宫里的太后知道,来治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妃。
莫欢不去看众人各异的神情,又接着道:“每日辰初,我也在香扉阁,只需三位大管事去回我当日差事安排情况。若有大事急事,直接到嘉善堂去回我,我若不在,就由周嬷嬷定夺。”
莫欢知道自己此举有些“非同寻常”,但一想到自己每日皆要寅卯时辰打着呵欠理事,莫欢想想就头大,只好和周嬷嬷商议一番。周嬷嬷原是不答应的,可莫欢觉着王府若无甚么大事,万事皆应按部就班,哪里能出什么大乱子。
若当真要事无巨细一一过问,她一个人哪里能管得下这偌大的王府。能不能管过来还另说,熬坏了身子可不是亏本亏大了。
田妈妈为表一番忠心,和柴同家的对看了一眼,打头朝着莫欢恭声应是。齐姑姑无法,只好随在众人身后。
莫欢末了又打量了大大小小十几位管事娘子一番,鼓励道:“我年轻,兴许差事派得不妥帖,这几个月先这般瞧瞧,若是不妥当的到时候再调换一二,若做得好的,不论你是宫里来的,还是外头来的,不论是丫头还是管事娘子,自然都有机会往上升升的。”
这话听得底下一干丫头婆子心中激动不已,尤其是外头采买来的,到这王府里毫无根基,这一年来被宫里来的打压得不行,若不是田妈妈和柴同家的在,哪里还有他们说话的份。
泰半的管事娘子见齐姑姑今日被连番敲打,心中其实是乐意至极,王妃又说起升职一事儿,自然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这不想做管事的丫头自然不是好丫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论是做甚么,总归要做出一番样子出来。
莫欢看着他们底下人一番激动,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又敲打了一番:“府中最忌讳耍滑挑唆之人,若让我知道,你们明里暗里地给旁人使坏下绊子,坏了旁人的差事,不若你之前的差办得好不好,王府也是不容人的。”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齐姑姑和田妈妈。
这府里对立的两个头,就是这两个人。底下的人自然看着上头人行事。
田妈妈心中一凛,领头恭声应是。暗道今后不仅得留意齐姑姑的作坏,也要约束手底下的人,若让人抓住的把柄,按着王妃的性子,恐怕真会说一不二的换人办差。
莫欢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刚准备让众人散了,却见门口有人报了一声“王爷来了。”
莫欢方才就看见他派人看着这儿的动静,没成想他当真跑来给她再压压场。心中一阵甜蜜,连忙起身去迎他。
净空见一众丫头婆子行礼问安,待在上首坐下,才淡声喊了起。转头朝莫欢温声笑道:“王妃在这儿理事,本王在前院听说这儿热闹得很,所以转过来瞧瞧。”
底下的人都好似知道王爷在说谁,都下意识地去看齐姑姑。齐姑姑现下顾不上旁人的目光,只“热闹”二字就听得她满头大汗,连忙心虚地垂下头去不敢多看。
莫欢递了盏茶到他手边,轻声笑道:“妾身头次理事,让王爷看笑话了。”
净空轻呷了口清茶,赞了一句:“方才本王在外头站了会儿,觉得王妃这般甚好。”
虽然知道他这话里面水分颇大,泰半是为了在人前给自己撑腰,可他当着满府的人夸自己,莫欢脸上还是克制不住地烧了起来。
底下的齐姑姑差点软了腿,“站了一会儿”是站了多久,是不是把自己那些冲撞王妃的话全部都听进去了。原先王爷是不理会后院的事儿,柴管家和陈长吏凡事不闹得太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她知道,这王爷是说一不二的主,可没有面上那般菩萨心肠。
净空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冷声道:“今后若让本王再听见不敬之言,严惩不贷。不管是打哪来的,便都回哪去。”
底下一众人又是齐声应是。
“这儿都好了?”净空看了莫欢一眼,见她点头,也不顾忌下人震惊的目光,牵了莫欢的手便往外走:“本王要出去,王妃去替我备身衣裳罢。”
莫欢愣了愣,只当他是真要出门,连忙转头看了周嬷嬷一眼,让她收拾战场,才随在净空身后出了宏晖厅。
等到了嘉善堂,一进正屋莫欢就往内室走,口里问道:“王爷可是要进宫?”一边问话,一边要往衣橱那里给他拿衣裳。
谁知却被他拉到怀里,莫欢抬头见他一脸坏笑,才知道他是唬人的,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膛,嗔了他一眼。
净空垂头往她柔嫩的唇上亲了亲,笑道:“你方才怕不怕?”
莫欢抚了抚他衣襟上的绣纹,睨了他一眼:“我才不怕呢!”又想起他方才说的话,莫欢忍不住垫起脚尖在他薄唇上也亲了亲,“你方才在外面站了多久?”
唇上的柔软转瞬即逝,净空仍觉不足,追逐兰香而去,咬了咬她的唇瓣,含糊地说了一句:“一直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