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Chapter91
顾钧被强行带走之前,最后看了一眼那家教育机构。
那是一栋位于黄金地带的大厦,灰色的弧形顶,满满一排透亮的窗户,侧面还挂着空调外机,整整齐齐。
林莞在的教室是三楼的最左侧。
他心里一动,很想再走过去看看她学习的样子——
可能正低着头,一缕黑色的长卷发垂在胸前,右手握着中性笔,娇美的小脸上透着几分认真。
但他只稍微转了下脖子,就听见身旁特警冷声道:“别动。”
顾钧立即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似笑非笑,“我怎么敢动?”
他很快被拷上,被押着往前走。
临上警车前,顾钧轻抬下眼皮,目光在不远处一栋楼的广告牌上稍一停留。
他眯起眼,似乎能看到从狙击镜中反射的冷光。
但更多的,却是那种被人瞄准的冰冷感觉——从心底冒出的阵阵凉意,却又挑动着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像有一把火在体内窜来窜去,紧张又刺激。
顾钧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甚至都会跟着去计算。
风速四米每秒、风向朝南,距离一百二十米。
那人显然是一把好手,瞄得极其精准,根本无需再修正任何角度。
只要对方扣下扳机,“砰——”一声,子弹必定直直穿过他的头颅。
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步·枪,或许会引起小面积的震动。
但如果小姑娘真有乖乖听他的话,安心上课,可能察觉不到什么。
……
最后,顾钧被带到了警局的审讯室。
四面都是灰白的瓷砖墙,底下摆了把椅子和小桌,隔着道不锈钢网,另一侧有办公桌和电脑。
天花板上亮着一排节能灯,左侧角落还有个摄像头,红光一闪一闪的。
顾钧腕间的铐子暂时被人打开。
他坐下来,背脊靠着椅背,双腿岔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面前的桌上摆了一摞纸,他随意瞄了一眼,背脊一僵,皱起眉仔细看去。
除了上次那些在法外详细的资料外,还有他在IZO私营公司的一些资料。
但因为IZO自身保密性甚好,只出现了他所用的假名和代号。
可这些并不是他最为吃惊的原因。
顾钧没有想到的是——除了这些资料,还有他从半年前左右,一直持续到今天上午,所有的情况。
按时间日期往下依次排列。
包括那家血刃军品店、收来的二手吉普车、观象山路的老房子,虽然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显然能看出来。
还有他送林莞去上学、两人同居、搬家步入婚姻,等等等等。
他的日常生活,一直都在被密切监视着。
有时候,他的确能察觉到一些,但一直以为是盛磊的人。
顾钧的心一点点沉入了谷底,两胳膊肘撑在桌子上,双手用力地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完了吗?”
顾钧随着那道声线抬起头去,微微一顿,认出是滨市快艇上的那个老特警,被吴晓青称什么“徐”。
男人头发有些花白,脸上的法令纹很深,眼神十分锐利,如同高山上的猎鹰一般。
他望着顾钧,就像是刚刚的狙击□□瞄准一样,根本无需任何修正,可以直逼人的心底。
顾钧瞄了一眼那些照片,将手中的资料放下,忍不住嗤了声儿:“有这闲工夫,怎么不盯别人去。”
老徐知道他话中指的是盛磊,解释道:“第一,我们不是一个专案组;第二,他属于你们当地的黑·帮,牵涉太多,也不会在我们工作的范畴。”
顾钧轻抿了下唇,没说话。
老徐继续说:“不然在滨市码头,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轻易离开?”
顾钧沉默下来,当时心里也有过疑惑。
无论怎么说,他都算一个通缉犯,理应跟着吴晓青去省城公安厅接受审查。
但他竟没被过多阻拦,直接就开车跑路了,撤得还那么迅速。
——也幸好那么快,让他追回了林莞。
想至此,他身体稍稍放松了一些,低声道:“谢谢。”
“不用,婚姻是人生的第一等大事。”
老徐慢慢地说:“更何况,晓青也给你做了担保。”
他抬了下眸,“这么信得过他?”
“他是我亲自带出来的人,我相信他,如同相信我的左右手一样。”
顾钧笑了笑,环视了一圈窄小的审讯室,“那这是什么意思?”
老徐没答这个问题,神色严肃了些,直接问:“你打算离境?”
“是。”
顾钧答道,左手却不自禁地紧攥着,掌心还冒着层汗。
老徐紧紧盯着他。
他呼吸略一滞,只觉得自己在那个眼神中无所遁形。
“顾钧,我是半年前找到你资料的,说句实话,我很同情你过去的遭遇。”
顾钧不语,重新翻了翻桌上的一摞纸,仔细思索。
自回国后,他一直都分外小心。
半年前因为林莞的原因,他去过一次警察局,也是唯一的一次,当时还被要求做了笔录,拍了照。
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随口说了句:“是吗?”
“但跟同情比起来,我更替你感到非常可惜。”
顾钧扬起眉毛。
“可惜了这么好的身手,却阴差阳错地成了……外军。”
他听到“外军”两个字,勾了下唇,“您说得倒是客气。”
老徐沉默片刻,室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我转业以前,手底下带过个兵,是陆战队的狙击手,后来被选进了特种部队,还得过一次二等功。”
说到这儿,老徐停顿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痛心:“可惜他性子……最后闹上了军事法庭,被开除军籍以后,他接受不了离开军队的生活,就自费去了趟儿法国,后面的情况跟你差不多。”
顾钧紧皱起眉,嘴唇抿成了一道直线。
法外的亚洲面孔不多,华人更是少,老徐说得这个人,如果服役时间差不多,很可能就是他在军团中认识的某个。
他稍微一细想,心底就有了答案,右手不自禁抚了下肩上的圆形伤疤。
“他在特种部队的代号是鹰隼,法外时期用的名字是aldo,在第二伞兵团第四连服役十年后,顺利拿到了法国国籍,后来进入EO私人武装公司。”
顾钧点了点头,淡声道:“这个我知道。”
老徐语调抬高了些:“你觉得你跟他比起来怎么样?”
“这个我真比不上。”
顾钧神色十分肃然,客观道:“第四连是专门针对敌后作战的,里面不是武器专家就是射击专家,非常优秀。”
他拧了下眉心,继续道:“就连法国的陆军总部,做新武器测试或战术演练之类,都会在第四连先进行。”
“嗯。”老徐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直接道:“鹰隼最近一直在我国的西南边境活动,开了家安保公司。”
顾钧眯起眼,“安保公司?”
“可以这么说,但我们的人探来的情报——他一直在贩卖各种枪支,甚至在当地形成了一条巨大产业链。”
“他还有这闲工夫?”
“EO已经不存在了,鹰隼以前就是西南军区的。”
顾钧领悟一些,指尖微顿,讥讽道:“他要是卖枪的话,最起码得是famas、伯莱塔之类的吧,ak估计都入不了眼。”
老徐沉默了一下,“比你想的还要严重,他非常崇尚暴力,AA-52都出现过一次。”
顾钧揉了下太阳穴,隐隐能猜到接下来的内容,手臂交叉环在胸前,没有说话。
“军方和我们暗中派过两个人,但身手都太正,鹰隼对国内部队情况又非常了解,加上他本人后来的海外经历……”
顾钧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希望我去?”
“是,你特别合适。”
他的目光沉沉,“据我们所知,鹰隼现在其实非常缺人手,你没有在国内当兵的历史,还跟他并肩战斗过,个人经历又十分相似,他会用你。”
顾钧奇道:“我能干什么?”
“找出他搞来大批枪支的国际渠道,留下行踪,剩下的和军方那边配合就好。”
“……”
顾钧一时沉默,陷入思考。
伞兵团的四个连队都各有专长——分别是城市作战、极端地形作战、海上作战;而第四连的专长,就是必须全部专长,并且能够深入敌后来配合其它连队。
在马里战争时,他曾在敌后见到过鹰隼。
那种无声无息地潜入和狙杀,以及……援助。
顾钧深叹了口气——
特种部队的出身、法外如幽灵般深入敌后作战的第四连、南非最大的雇佣军武装公司。
精通射击和武器,侦查与追踪、空降以及各种爆破。
……
“怎么?”
老徐见他有几分犹豫,嘴边慢慢浮现一丝冷笑,说:“你愿意为法国佬卖命,愿意为金钱卖命,却不愿意为自己的祖国和同胞们献身?”
“还是连试都不敢试,就先怕了?”
顾钧闭了下眼,又缓缓睁开,低声问:“你们不怕我趁机逃掉?”
“你不是结婚了么。”
“我可以带我老婆一起逃。”
“然后过一辈子亡命之徒的生活?”
顾钧沉默。
老徐起身,打开中间的不锈钢网,走到他身边,抽出张纸,用手指点了点。
他的手十分粗糙,还生出了老年斑,但指腹上布满厚厚的枪茧。
“你要真有这个打算,早就一起跑路了,何必还费这么多事。”
顾钧低头看着那张模糊的照片,应该是今天清晨拍的。
吉普车停在了那家教育机构门口。
不过几个小时,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顾钧承认,在吴晓青拿出他资料的当天,脑海中确实一片混乱。他第一个想的就是放弃她,但心如刀割,根本无法做出这样的选择。紧接着,他也想过带她立刻就出境,念什么狗屁书,退学算了。
但很快,他又否决了这些想法——不能那么自私,让她的人生只剩下他一个,没有丝毫未来。
更何况……他也未必就能给她真的安稳,如果哪天出什么事,说不定还要走上这条老路。
她应该是活在阳光下的,拿到offer后出国,最好念到博士,找到薪水高的一份工作。
在国外一直相守。
万一他不在了,她还可以活得漂漂亮亮,回国也能过得很好。
……
他声音哑了一些,“为什么……肯给我机会?”
“因为我们认为,你跟鹰隼是不一样的。”
“第一,你没有要法国的国籍,非常可贵;第二,如果鹰隼跟你在同一处境,他会直接狙掉盛磊报仇,而不是考虑那么多后去配合警方,甚至以身犯险。”
顾钧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第三,你不是没国籍没信仰的战争走狗,选了以色列的IZO,没有接过危害祖国利益的任务,这也是我称呼你为‘外军’,而不是‘雇佣军’的根本原因。说句实话,我认为如果你能有那个机会,你会在特种部队一直做下去。”
顾钧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子,一下一下的。
气氛沉重而肃穆,顶上的一排白炽灯透着冷光,照得人眼有些酸涩。
可他胸腔内却有一股热血窜出,迅速流淌至全身。
压制不住的沸腾。
他不是没有想过,但那些不光彩的过去,让他从来不敢多想。
顾钧握紧了拳头,用力至骨节青白。
沉默许久,他慢慢地道:“给我一份鹰隼的资料,所有的,包括从小到大的各种经历。”
老徐脸上这才透出一丝极浅的笑意。
“这才有个兵样。”
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照片,语气带了几分沉重,“我想这些保密条例,你应该都非常清楚的吧。”
顾钧脑海中闪过林莞的小脸,眼神略黯了些,“我明白的。”
老徐重重拍了拍他的肩,“你有两周的准备时间,好好调整下状态。”
顾钧点了点头。
他神色无比坚决,眼眸黑而沉,眼底却又像燃着一把火焰。
他深叹了口气,最后道:“只有一个要求,请保护好我的家人。”
***
天空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夏季天气变的很快,傍晚时分,暴雨忽然而至,噼里啪啦地打在她身上。
林莞失魂落魄地倚靠在吉普车边,每过几分钟,她都会回头看一下车窗,好像期望顾钧会凭空出现似的。
但是没有。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她紧握着手机,一遍遍打他电话,可那头永远都是冷冰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她气得要摔手机,各种奇怪的想法冒了出来,伸手擦了下脸,也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雨太大,林莞不得不抱着膝盖蹲了下去。
又等了许久,她仰起脖子看了看灰暗的天空。
她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会不会以为自己也回去了,所以忙完之后直接回家了?
林莞立刻站了起来,在路上拦了两辆出租车,却都因为“身上太湿”而被拒载了。
她只能去搭公交车,右手握着拉环,摇摇晃晃的。
林莞走到楼下,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窗户,再也忍不住开始放声大哭。
她无望地坐在楼道的台阶上,压根不想上去看着空荡荡的家。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林莞一遍遍打量着左手上的戒指——是后来他又亲手为她戴上的。
“我好恨你啊……”她把戒指从无名指上摘下,低下头。
雨水冲刷着那抹银色,沾上了水珠,戒身变得十分透亮。
……
“莞莞——”
顾钧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令人心碎的这一幕。
他被吴晓青送到了教育机构,发现她不在后,他一路飙车回来,但还是晚了许多。
小姑娘浑身湿透,像一只落汤鸡似的,长长的卷发一缕缕地贴在脸颊上,模样凄楚无助。
听见他的声音,林莞眼神“唰”一下亮了起来,立即站起来,抬头望向他。
“钧叔叔……”她的声音非常沙哑,透着浓浓的哭腔,委屈道:“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你去哪里了?!”
顾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整颗心都被揉成一团,痛得无法呼吸,直接把她拦腰抱起,“为什么不回家等?”
“我不要回家等。”林莞将头埋在他胸前,用力地吸吮着他身上的味道,哽咽道:“我才不要没有你的家……我不要……我好害怕……”
他将湿漉漉的她搂得紧紧的,拿钥匙打开家门,抱她进了卫生间。
“……对不起宝贝。”
浴缸是最近新装的,顾钧拧开了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带着氤氲的水汽,漫在空气中。
顾钧把她放在地上,林莞却死死搂着他的腰,就是不放开。
“必须要洗个澡,不然你会生病的。”他声音尽量温柔,亲了亲她的额头:“听话。”
“……哦。”
林莞睫毛颤抖,左手不情愿地放下,右手却还紧攥着一截他的衣服,“那、那就这么洗……好不好?”
顾钧盯着那只软软的小手,忽然悲从心起,特别愧疚。
可是又……无能为力。
“好。”
他帮她慢慢地脱下短裙,露出两条笔直纤细的长腿,然后是紧身T恤,蕾丝内衣……
林莞除了那只手以外,都特别配合,乖的像一只木偶。
她肌肤雪白,身段凹凸有致,丰满的胸口处还有他留下的吻痕。
——小姑娘那么年轻美好,像一朵最娇嫩的玫瑰。
他有点不忍再看,眼角泛酸。
林莞吸了吸鼻子,“你抱抱我好不好?”
“好。”
顾钧将衣服脱下,林莞从抓着他的衣角到握着他的一根手指。
他用力地抱着她,健壮的手臂箍得特别紧,像要把她揉进体内。
林莞感觉到了他身体的温度。
他每一块结实的肌肉摩擦过自己的肌肤,酥酥麻麻的。
紧接着,林莞就被顾钧抱进了浴缸。
水温刚刚好,泡的人很舒服,一扫雨天的潮湿难受。
顾钧把她放在自己两腿之间,胸膛紧紧贴着她光滑的后背。
他鞠了一捧热水,往她头发上淋了淋。
林莞乖巧地倚在他怀中,任由他搓弄着自己沾满雨水的长发。
他动作虽然有些生硬,但还算温柔。
“钧叔叔……”她情绪稍好了一些,忽然又开口:“我想听你说爱我,说好多遍好多遍。”
“好不好嘛……”
顾钧点头,往前俯了下身,嘴唇靠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爱你。”
“好多好多遍!”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说得格外认真,可每说一遍,心口上就好像被刀子划了一下。
“我也爱你。”
林莞这才安心,微微转过身,抬起头,使劲吻了吻他的嘴唇。
“你刚才……到底是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月底前正文会完结。
叔叔这样是必须的
HE。
抱歉昨天没更上,日更小分队说他们要战死沙场了……(⊙o⊙)
(求评论求抱抱求举高高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