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女子国
刘子安见阿联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也有些尴尬,辩解道:“你不能怪我,是你要勾引我,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阿联哭得更厉害了。
此刻,她又羞、又急、又气、又怕。
最该死的是,她心里偏偏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滋味。
她真想死了算了。
可惜她偏偏又死不了。
“你杀了我吧!”阿联含泪喊道。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句话说得很无聊,刘子安当然绝不会这么便宜她的。
刘子安就算要杀她,一定也要先做很多别的事之后才动手。
那些“别的事”,才真的要命。
阿联的眼泪留得更凶了。
她本来不想哭的,可惜她的眼泪已完全不听她指挥。
“诶,你别哭啊。”刘子安有些慌了,手忙脚乱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本来他们计划的是让乙戌君来吓吓这小丫头,让她做内应。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三妹”。
刘子安没乙戌君那么硬的心肠,计划好的台词怎么也说不出口。
然而,阿联看到刘子安手足无措的样子反而笑了。
“骗人,你明明是个女孩子。”阿联道。
刘子安愣住了,他不知道阿联为什么会这么说。
“男人粗鲁又野蛮,怎么会像你这么容易害羞。”阿联笑道,越想越觉得刘子安是在戏弄她,“你一定是因为我之前骗你,所以也来骗我一次,对不对?”
刘子安有点懵,怔怔地点了点头。
“就让她这么误会下去也不错。”他心想。
阿联笑得更开心了。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一下子就看穿了刘子安的把戏,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被吓得大哭。
“明天我带你们从英水走吧。”阿联笑道,“到女子国如果不看看英水的话一定会遗憾的。”
刘子安有些恍惚,他们设计来恐吓这小丫头,就是为了让她乖乖带路,没想到现在恐吓虽然失败了,但带路的事情却成了。真是造化弄人。
“你在想什么?”阿联看刘子安在走神,问道。
“啊,我在想女子国难道真的全都是女子吗?”刘子安随口扯了个谎。
“这还有假。”阿联觉得这姑娘似乎有点傻乎乎的,“要不它为什么要叫女子国呢?”
“那,如果没有男子,你们怎么......怎么......”刘子安的脸涨得通红,迟疑了半晌,接着说道,“你们怎么生孩子啊?”
“这就是个秘密了。”阿联神秘兮兮道,“明天我再告诉你。”
“那今天呢?”刘子安追问。
“今天?今天天色已晚,姑娘该回房去了。”阿联学着戏文里书生的样子,行了个礼,说道。
刘子安虽然仍有些好奇,但想到明天需要早起,也就作罢了。
次日,刘子安他们起了个大早,正准备上路,却被阿联拦住了。
她叫他们再等等,晚些时候再动身。
刘子安想起昨日与阿联的约定,知道她这是要带他们去英水,于是点头应下了,并与**他们说明了原因。
就这样,刘子安他们又回屋睡了个回笼觉,待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果不其然,晚出发了这么一会儿,进城的队伍就短了许多。
“早上人多,排查得也严,所以我们自己人如果有事要出城,都是下午的时候再回来。”阿联解释道。
“那如果发现有男子混进去了会怎样?”**捏着声音问道。
“不会有男子混进去的!”阿联信心十足地说道,“如果人群里有男人,老远就能闻见他们身上的腌臜气,哪用等得着进城?”
刘子安一行人互望了一眼,相顾无言。
他们忽然觉得这女儿国的门户可能并不像她们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严。
“好了,咱们到了。”阿联停住脚,指着前面一条大河,说道,“这就是英水了。”
只见那条大河曲折绵长,水面如镜,闪耀光彩。
“我记得之前好像有人问过我,女儿国里都是女孩子,要如何繁衍生息之类的话。”阿联看着刘子安,笑道。
“是我问的。”刘子安红着脸小声道。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给他的身份是“腼腆害羞的三妹”,他最近好像真的越来越容易害羞了。
“这英水也叫做婴水,婴儿的婴。你们猜猜为什么?”
“难不成喝了这河里的水就能怀孕?”**笑道。
阿联摆了摆手指。
“要是有这种事情就好了。”阿联道,“这河的下游是丈夫国,国内都是男子。女子国的姑娘们如果到了年龄,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便可以到官府登记,领一个瓶子,然后放到河里,让它漂到下游去。”
顿了顿,阿联又道:“瓶子飘到了下游,就会被丈夫国收走。到时候他们便会把阳精放到这瓶子之中,再给我们送上来。到时候如果生下来的孩子是女孩,就留在女子国,如果剩下来的孩子是男孩,就送到下游的丈夫国去。”
“所以准确来说女子国里还是有男性的。”刘子安心道,转念又一想,“那如果说女子国里全都是女性,那牲口呢?难不成她们的国家里连只会打鸣的公鸡都没有?”
想着想着,刘子安竟笑出声来。
“你在笑什么?”阿联奇怪地问道,她不知道刚才自己讲的事情有什么可笑的。
“我在想你们国家里有没有公鸡。”刘子安边笑边道。
“当然有了。”阿联道,“没有公鸡的话母鸡怎么下蛋?”
“所以女子国里只是没有男人,其他雄性的动物还是有的。”刘子安道。
虽然知道刘子安说的没错,但猛听到这样的话,阿联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女子国里明明只有女孩子的......
“其实即使没有雄性的动物,花还分雌雄呢。只要女子国里有果树,就一定有雄花。”刘子安仿佛没看出来阿联的不痛快,接着说道。
“别说了。”阿联道,语气里已有了丝不耐烦。
刘子安悻悻地闭上了嘴,观赏起了眼前的美景。
“浊水菱叶肥,清水菱叶鲜。饭稻以终日,羹蒓将永年。”刘子安想起宝禾先生曾教给他的两句《相和歌辞》,觉得十分应景,不由得念出声来。
得亏他有点自知之明,没有唱出声来,要不然以他那破锣嗓子,肯定得露馅。
同行者都不是风雅之人,不知他诗中的深意,不免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是不是又在想宝禾先生了?”**轻声道,“别担心,咱们一定能找到他的。”
刘子安落寞地点了点头。
“如果先生在,肯定能讲出些有趣的事情。”刘子安幽幽叹了口气。
“你们刚才提到那人是她的心上人吗?”阿联见刘子安情绪甚是低落,问道。
虽然这姑娘很对她胃口,可如果对方已经有了心上人,那她就不好夺人所爱了。
“是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一本正经地答道。
虽然这两师徒谁也不说,但他**也不是个瞎子,自然看得出二人之间的那点猫腻。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阿联又问。
她想知道被自己看上的人喜欢的家伙是什么样子的。
“是个大美人呢。”**道,毫不吝惜赞美之言,“而且又温柔,性格又好,还很能干。”
“那她有哪里不好吗?”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可能,但阿联还是不甘心自己就这样被比下去。
“不好啊......”**仔细想了想,发现宝禾先生身上似乎还真没有什么致命的缺点,“那家伙似乎有很严重的迷路症呢。”
“迷路症?难不成她这次也是走丢了?”阿联也跟着担心起来。
除了女子国,女人在其他地方总是受欺负的那一个。
**摇了摇头,轻声道:“是被坏人给带走了。”
“啊!”阿联不由得轻呼了一声,正要再问,忽见从水中窜出一个怪物来。
“这是什么东西?!”刘子安吃了一惊,险些暴露了他男人的声线。
乙戌君暗暗向前走了一步,将刘子安等人护在了身后。
然而,那怪物既没有发起攻击,也没有言语。
刘子安等人仔细一看,方才注意到这原来是一块形同海中大鱼的木头,囫囵得很,腹部两侧各有六把怪模怪样的铁扇子,还有一大半身子没在水中。
众人正诧异着,那“大鱼”的背部忽然开了一个口子,从中走出一个人来,却是华衣美服,聘婷婀娜的人物。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这个时间偷跑出城,难道是来捡瓶子的?”那女子打趣道。
“才不是!”阿联涨红着脸,反驳道,“我这次可是特使。”
“连你这小丫头也来当特使啦。”那女子轻笑道,显然是不信。
“是真的,不信你问她们。”阿联指了指刘子安他们。
“的确如此。”**接话道,“她先前还给我们搜过身呢。”
“三位是从哪里来?此来女子国是打算长住还是路过?”那女子问道。
**幽幽叹了口气,佯作抹泪道:“我们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姐妹,不久前被巫咸国的人给抓去了,音讯全无。我们此行就是要去巫咸国看看,试试能不能找到她。”
“巫咸国的人忒可恨!”那女子闻言,仿佛感同身受似的,恨恨道,“看见个资质好的女孩子,就偏要让她学那什么鬼劳什巫术,人家不愿意,就硬生生给掳了去。我们国里有许多女孩子都是这么被带走的!”
“那你们有没有试着去找过?”**问道。
“找有什么用?人家死不承认我们有什么办法?”那女子叹了口气。
这边**他们正在谈话,那边乙戌君却对那“大鱼”产生了兴趣,走上前,四处看看,又用指节敲了敲。“大鱼”的内里是中空的,故此在敲击之下有幽幽的回声传出来,与埙相似。
“莫把我木鱼敲坏了!”那女子见乙戌君琢磨她的宝贝,慌忙丢下**,跑来护住。
“你称这是何物?木鱼?”乙戌君有些诧异,转向**,“你见过这么大的木鱼吗?”
**亦非常好奇,围着那“木鱼”左看右看。
“我从前只见过和尚念经时用的木鱼,却不曾见过这种样式的木鱼。”他道,看向刘子安,“三妹,你常游学四方,见多识广,可曾见过这种东西?”
“不曾见过。”刘子安摇了摇头。
那女子拍了拍木鱼,得意道:“尔等果然不知,我这木鱼,乃是天地间独一无二之物!是我苦心冥想,闭门三年方造出来的。它能载人行于水下哩!”
“果真如此吗?”刘子安道。
“你们若是不信,不如随我进去一观。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女子见他们不信,不服气道。
刘子安有些犹豫,然而**和乙戌君却是一副兴趣颇深的样子,拼命撺掇。
刘子安无奈,只得从众。
五人依次进去。
不得不说,这木鱼设计的的确巧妙。从外面看体积虽然不大,但内里的空间却十分宽敞。
及至进入木鱼,只见有十二个身强体健的女子,一身短打,分两排坐着,手中各扶着一根长木棍,恰似桨。
“这个木棍连通着外面的鱼鳍,待会儿她们一摇动,木鱼便可行于水中了。”女子解释道。
“外面那些铁扇子一样的东西便是鱼鳍吗?”乙戌君问道。
“正是。”
“可这木鱼如何沉入水底?”刘子安问道,他觉得这其中肯定另有玄机。
“你倒是精明,问出了关键——诸位跟我往前面走一点。你们看,这后面有块镜子,这镜子可以照见水底。你且看我怎么用这镜子。”那女子一边说,一边招呼了两个短打的女人过来。
那两个女人乃把镜子向前推,大概推了有两丈多远,方才停住。
那女子乃从镜子原处又拉出一面一模一样的镜子,却是从上面抽出来的,也不知这镜子原来藏在何处。
此时,便见两块镜子中间是一片空处,与走廊相似。
女子又拉动“走廊”左右船板,但见大量的河水涌了进来。
然而那女子却并不慌忙,对刘子安等人道:“诸位站稳了。”
刘子安他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得依言紧靠着木鱼内壁站稳。
只见那女子又名两个短打的女人把刚才抽出的木板缓缓往原处推去,此时原来的空走廊已变成一个密闭的大水箱。
也正是因为如此,木鱼变得比先前沉了不少,缓缓向水深处滑去,到了一定深处,便不在下沉,浮得不上不下,恰到好处。
刘子安等人很是诧异,看着那些“船夫”卖力地“摇桨”,这木鱼果然便在水面之下急速前进。
那女子领着刘子安他们看那镜子前面的水底世界,果然异彩纷呈。
“如何?”那女子洋洋自得地问道。
“恐怕即便是鲁班再世,亦无如此本事呢!”刘子安赞叹道。
“鲁班是何人?”那女子问道,似乎对这个人颇感兴趣。
刘子安便勉强把鲁班的事迹说了一下。
“不过是些小玩意罢了。”那女子冷哼道,“果然男子干不成大事。”
刘子安哑然,这种话他还是头一回听到。
“为什么说男子办不成大事?”刘子安问道,他想知道这人何出此言。
“男人大多数又笨又蠢,即使偶尔有一两个聪明的,也大都心术不正。”那女子道,“你看在那些男人统治的国家里,又有哪个能有这种技术?”
刘子安不再言语,虽然心里不服,但他知道一味的反驳只会让人家发现他的身份。
行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忽听那女子道:“我们已到了王城!”
说完,她便命人把活动板抽开,水箱不见了,木鱼便轻巧了起来,逐渐浮上水面。
船妇们又摇了摇,木鱼便靠了岸。
藏门一开,又见青天白日。
刘子安松了口气。说实在的,这木鱼好虽好,可一直在里面呆着,他总觉得憋屈。
待到上岸,众人窃窃私语交谈之际,忽看见天空中落下几个人来。
刘子安等人吃了一惊,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羽民国。
然而仔细看,他们却发现这几个人跟羽民国所见还是有所不同的。
羽民国的人皆是遍体生羽,长腿、长身、长颈、长颊,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只大鸟。而这几个人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只不过背上绑着一对阔大的绸布糊成的翅膀,形如风筝。又有两根像井上辘轳一样的棍子从肋旁穿到身前,并有摇柄。
只见那三人轻松摇起摇柄,辘轳转动,那翅膀便舒展开来,此时恰好有风吹过,竟把他们三人鼓至天上。
身子到了半空,亦不知那三人使用何法,居然连方向都能控制,像鸟儿一样朝远方飞去。
那女子见他们目瞪口呆,得意道:“你看她们逍遥风中,岂非极乐?”
“不料今日居然白日见人飞升!如果先生在的话,肯定会很高兴的。”刘子安喃喃道。
“你们还有同伴?”那女子问道。
“还有一个被巫咸国的人给掳去了。”阿联抢答道,悄悄指了指刘子安,“跟她是一对。”
“在外面女子相爱肯定很不容易。”那女子见刘子安一脸凄苦,不由得想到自己的母亲,她也是因为巫咸国的干预而痛失爱侣的,推此及彼,便动了帮他们的心思。
“我带你们去见女王吧。”,那女子道,“其实不瞒诸位,这飞车便是女王发明的。她乃是风部祖师,铁肩公主转世,神通广大得很,定能帮上你们的忙。”
这本来是好事,可不知为什么,刘子安一听见“铁肩公主”的名号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不敢去见她。
“这么麻烦女王恐怕不好吧。”刘子安道,“我们自己可以的。”
**不知道刘子安跟铁肩公主之间的过节,想着人多力量大,也跟着劝道:“小妹,不要任性。人家愿意帮咱们是好事,光凭咱们自己,那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啊。”
刘子安沉默不语。
“别怕,女王人很好的。”阿联也跟着劝道。
无法,刘子安只得同意。
就这样,在女子和阿联的带领下,刘子安一行人穿过了几个回廊,出没了几片花林后,便看到了宫殿。
只见那宫殿的台阶有数十级之高,皆用美玉铺就,台阶中间笔直镂空一段,乃有清凉瀑布从,上垂下,那瀑布之上,便是大殿,却是竹子搭建,四角挂着风铃,风吹铃响,阳光透过树木枝叶的间隙,洒在竹殿之上,如梦似幻。恍惚间,又闻奇异之香,动人丝竹之声,皆自上方来。
“此殿是女王亲自监造。诸位也算是见多识广,想来没有一国宫殿,有我国之美吧!”
“你们女王又会造飞车,又会建好楼,倒是一手好木匠功夫。”乙戌君道。
虽然佩服,但他总觉得这些不过是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一个国君如果终日沉迷于此,恐不是件好事。
那女子昂然道:“实不相瞒,我国人民皆知女王天纵英才,实是古往今来、宇宙之间第一的木匠哩!她又懂音乐,又擅琴棋,又是书画大家,嘲风弄月,更是其所长。故此,我一国人民把她钦服得不得了......”
**等人闻言暗暗摇头。
若是寻常女子,如此才华的确值得人钦佩。但作为一个国君,她这样就有些不妥了。平日里还好,若是遇上外敌入侵,她们岂不是要慌了手脚?
到了殿外,阿联和女子先自进去,把刘子安等人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那女王果然生了同情之心,唤他们进殿。
刘子安他们一看,这女王果然是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绝色佳人。只是身边的木匠工具,显出她的不凡之处。
那女王也看见了他们,一见刘子安,微微一怔,道:“姑娘看着有几分面善啊。”
刘子安道:“我亦觉得女王殿下眼熟得很。”
“可巧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女王笑道,恍惚间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
“你前些日子可曾落水?”她忽然问道。
“不曾。”刘子安下意识地扯了个谎,反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想着你们从海上来,一路上肯定不容易。”顿了顿,那国王又道,“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吧,到时候如果有消息了,也好及时通知你们。”
刘子安等人点头称是。
自此,刘子安他们便在女子国住下了。
**到了这么个繁华的地方,很快就显露出了他商人的本色,左右逢源,很快便融入了当地人中间,成为了一号人物。
乙戌君依旧我行我素,不同旁人说话,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不过,**每次出去宴饮,他都跟在其左右,也不同旁人打趣逗乐,就那么板着张脸。**最开始觉得他扫兴,不想带他,但每次乙戌君都会跟过去。没办法,**只能向周围人解释说自己这个“二妹妹”虽然面上冷冰冰的,但内里是个粘人的孩子。
不得不说,女人就是好骗,一下子便接受了**的说辞。有时候没在他身边看见乙戌君,甚至还会开口询问其去向。
就这样,**、乙戌君尽日好吃好喝,身体皆胖了一圈。
独有那刘子安,由于心里记挂着宝禾先生,总是吃不下饭,安不下身,尤其是那女王,时不常地叫他到宫里去陪着说话,每次他都吓得一身冷汗,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假女人”。
一日,他终于受不住了,打扮成宫女的模样,偷偷溜出了皇宫。
行走在街市之上,他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又回到当初只有他和宝禾先生两个人一起旅行的时光。
“果然还是两个人的旅行最好啊。”刘子安心道,“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着来,也不用担心别人的想法......”
他幽幽叹了口气。
“如果先生在的话,看到这么神奇的国度,肯定又要掏出他的小本子写写画画的了。说不定,还要沿街逛逛他们的铺子,看看与其他地方的有什么不同。”想着想着,刘子安心里忽然泛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也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但鼻头总觉得有些酸酸的。
“就是阿宁在也好啊,最起码她会跟着一起担心先生。而且她那么能干,说不定能带着我一起离开这破地方,到巫咸国去找先生呢。”
想到阿宁,刘子安又想起了自己的梦境,这段时间他的梦境越来越清晰了,就好像那是他真实的记忆一样。
“如果那真的是我的记忆的话,有事发生在什么时候的呢?先生为什么没跟我在一起?等等,当时在梦里我好像也是要去找先生来着......后来怎么样了?”刘子安越想脑袋越疼,干脆不再想。
“有时候一件事情你越努力想可能越想不起来,当你不去想它的时候,可能又记起来了。”刘子安想到了宝禾先生跟他说过的话。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现在走不开,不如好好看看这里,回头见到先生了也好跟他说。”刘子安长长舒了口气,心道。
不得不说,这女子国里虽然没有男人,但却一点都不显得单调乏味,当真是一步一景,热闹非凡!
道路两侧到处都是漂亮的高楼,装饰着彩色的镜子,明亮非常。街上店铺林立,卖着各种奇异之物,无一不精雕细琢,精工细活。什么会走会抬轿子的木头老鼠,什么会拉磨鸣叫的铁驴子,什么骑上便能笃笃跑得欢快的木马,什么可伸可缩的棍子,什么观物可大可小的魔镜......除此之外,还有各式飞车,小号木鱼,当真是应有尽有。
那些街上买卖之人,无不穿着华丽,涂脂抹粉,谈吐风雅。即便是叫卖之声,亦如诗如歌。
刘子安见了,大为叹服,道次国实在是富庶之国,人间天堂。
他看得累了,肚内有些空虚,然而左找右找,却不见一个饭庄。
刘子安心下奇怪,以为是自已看漏了,便沿路细细寻找。然而及至城门,却依然没有看到一处可以吃饭的地方。
“城里没有,难不成都在城外?”刘子安心道,于是打算到城外看看。
然而刚走到城门,刘子安就看见有无数人在城外进不来,那些人皆是破衣烂服,满面尘土,身体粗糙,瘦骨伶仃的模样。她们坐在地上,耸拉脑袋,唉声叹气,守着身边一些担子,担子里都是些菜肉米面之物。
刘子安一听,却有人抱怨女王不让她们进城。
刘子安有些奇怪,这些家伙明明是女子,怎么也不能进城?难不成这女子国还有旁的什么规矩?
忽然,那伙人慌忙站起来了,刘子安听见身后有动静,一回头发现有数辆火轮车迎面开来。
火轮车,顾名思义,就是点火就能跑的车,也是女子国里卖的新鲜玩意之一。
那些人看见火轮车,吵吵嚷嚷,相互推搡,几乎要打起来,争着要把担子中的货物卖与火轮车上之人。
火轮车上的人站在高处,甚是得意,却又带着些许厌恶的神色,大声喊着,让那些人远离火轮车,只把担子放过来便可。
那些人果然听命,乖乖把担子放在了地上,供车上之人挑选。
车上之人随便扫了两眼,指了几个担子。
被指到胆子的主人无一不欣喜异常,慌忙把担子捧到车旁。
车上之人接过担子,把菜肉米面分类放进车厢,复把担子扔出去,又随意扔了些碎银两到尘土之中,慌得那些卖主赶紧扑到地上,把碎银子护住。
很快,这几辆车买完了食物,扬长而去。
那些得到银子的,欢天喜地,高歌而去。
那些什么也没卖出去的,只得骂骂咧咧,无奈地坐在地上,等着新买主的到来。
刘子安依然不明其理,正自暗思,忽然听得城门那边轰动起来。
他凑过去一看,原来是守城的人抓住一个试图溜进城里的女孩子,正往死里打哩!
要说起来,这女人发起狠来可比男人还吓人。那些守城的女人一边狠命抽打那个女孩子,一边还在嘴里骂骂咧咧道:“你这小贱人,就这样子也配进城?我让你进城?我让你尸体进城!剁成肉泥喂狗吃吧!”
那女孩子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那些旁观之人却看得津津有味,道:“这不是妮子吗?”
“她也想进城哩!”
“贱骨头!是该打!平日里仗着自己生了副好相貌,总想着巴结个贵人,一飞冲天哩!”
刘子安可怜那女孩子,唤道:“你们别打了!”
守城之人正想回头喝问,却见刘子安穿着宫里的服饰,不知他是什么来历,只得客气道:“大人为何阻拦?”
“怪可怜的,饶了她吧。”刘子安道。
“今天就饶过你这个小贱蹄子!”守门之人恶狠狠道,言毕,还在那女孩子脸上啐了一口。
本来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可那女孩子忽然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大喊道:“如果不能进城,那就打死我吧!”
那守门之人见这女孩子给脸不要脸,冷笑一声,正要再打,忽听刘子安道:“你真想进城?”
“想!”女孩子大声道。
“那你就跟我进来吧。”刘子安道。
说完,众人一下便炸了锅。
“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啊!”守门之人劝道,“这丫头是乡下之人。”
“乡下之人怎么了?”
“这有违祖制啊!”
刘子安不知道她们那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祖制,但看见有人阻拦,他反而更坚定了要带这女孩子进城的决心。
“实不相瞒。”刘子安一本正经道,“这孩子的母亲本跟我是一样的人,只不过先前曾被巫咸国的人掳走,所以这孩子才会流落在外。我这次,就是特地来接她回家的。”
说真的,这个故事实在扯得可以,而且漏洞百出。但女子国的众人不知为何对王宫里出来的人有一种谜之信服,好像不管对方说什么,她们都觉得是对的。
“既然如此,那她便可以进城了。”守门之人道,让开了一条路。
于是刘子安便拖着那名叫“妮子”的女孩子进了城。
那女孩子明知刘子安说的是假话,但一眼不吭,任由他拖着,即使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也咬紧牙关,生怕自己一出声,刘子安就反悔了,重新把她扔出城去。
“喂,那些家伙为什么要打你啊?”刘子安见妮子一直不出声,有些尴尬,于是没话找话道。
妮子叹了口气道:“我一心要去城中谋生,只是官法太严,乡下人进不得城,所以我自然要被守城的士兵打了。”
刘子安奇道:“我只知道男子不能进城,怎么乡下人也不能进城?”
妮子奇怪地看了刘子安一眼,道:“贵人为何连这也不知,莫非是外国之人?”
刘子安乃点点头。
妮子道:“怪道如此!可见您的国里人人可入城市,我们这女子国却是不行。盖我国自古相传,乡下之人身有臭味,行动笨拙,言谈粗俗,呆头呆脑,又不知羞耻,乃是下等人;城市之人,身子自然是香喷喷的,行动灵活轻巧,聪明伶俐,为人端庄正直,素知礼义廉耻,实乃上等之人!所以自古定下规矩,乡下之人与城市之人区别而居,且城市之人一旦不得不往乡下走,乡下人必须回避,二者老死不得往来!”
刘子安摇摇头,道:“我亦走过列国,从没见过这种欺心的规矩。要按你们这么说,乡下的男人们岂不是都不活了?”
“乡下人本已是下等人,男人更是下下等人,乡下的男人,那便是下下下等人!你说我们这规矩欺心,可人人说它是天经地义哩!”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这个。”刘子安道,“不过那粮食瓜果,乃是乡下所产,如果乡下人不得和城里人接触,那他们吃什么?难不成喝西北风?”
“您是不知,为了方便吃饭,专门有一些人来与乡下人做买卖,交易那些粮食瓜果。”妮子道。由于说话时过于激动,她不小心碰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带你去医馆吧。”刘子安道。
妮子忙拒绝了。
“我是个乡下人,医馆是不会管我的。”
“那怎么办?好不容易把你救下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疼死吧。”刘子安无奈道。
“您把我放在交接员的宿舍门口就行了,他们亦是乡下人哩。”妮子道。
“交接员?莫不是那些坐在火轮车上,耀武扬威之人?”刘子安问道。
“正是!”
“你方才不是言道,乡下人不能入城吗?”
“其实也有少数人可以被官家选中,得以进城。贵人您想,那城市里的人皆不愿与乡下人接触,这买卖粮食瓜果之事又能交付于谁?故此,他们选少数相貌端正的乡下人,做买卖粮食瓜果的交接员。这些乡下人,官家先把他们送进蒸笼里蒸个干净,然后再送进香炉中烟熏,各九九八十一个时辰,倘若能活着出炉,便有了做交接员最基本的资格。”
“这还只是最基本?”刘子安咋舌,在他看来,经过这么一通折腾,能活着已实属不易.
“这还只是去了他们身上乡下人的臭味,要是想做交接员,还要进学校,学那吟诗作画的手段,唯有合格者,方有资格成为交接员。”
“这也太......太......”刘子安“太”了半天也“太”不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生为乡下人,多经受些考验也是在所难免的。”妮子好像能读懂刘子安的心思似的,说道,“不过一旦坐稳了交接员的位置,便能住在城市角落里特设的宿舍之中,虽然不甚宽敞,但毕竟是成了城里人呢!贵人您看,像我妮子,谈相貌,村里那个女子比得上;论才华,我也偷偷读过几本书,能言个之乎者也;论吃苦,我也是个能上刀山,下火海的人物。只可惜近些年交接员的位置已经满了,不再挑人,我又生不逢时逢地,只能眼看着青春荒芜,一辈子做个乡下人......”
“所以你不甘心?”刘子安问道。
“我怎么会甘心!”妮子道,“与其做一辈子乡下人,荒芜青春,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过,即使你进了城,天天坐着火轮车,替人打工,难道就不是荒芜青春了?”
刘子安搞不明白这小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总之乡下人忒可恶了!您生来高贵,实在不知道哩!我宁死都不愿意留于乡下荒废一生!”妮子断言道。
刘子安心中却在嘀咕,这妮子看样子已经被洗脑了,将来即使做了交接员,恐怕亦如现今的交接员一样嚣张可恨。不过,与之相比,这女子国里的差别对待更是让人难以接受!罢了,好人做到底,就助她一臂之力吧。
刘子安打定主意,向妮子问明了交接员宿舍的方向后,便带她过去了。
那些交接员虽然平日里耀武扬威,但那只是在乡下人面前。见到刘子安这种真正的城里人,他们照样卑躬屈膝。
刘子安把妮子交到他们手里,说这是宫里定下的交接员,让他们自己看着办,然后便扬长而去。
他知道,这帮家伙是没机会当面找女王对峙的,而自己的这句话,能让妮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过得如意些。
虽然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