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第一百零八章 大梦

109 第一百零八章 大梦

?迦楼罗一把抓住乾达婆不计后果撕打的手腕,眉宇间皱得沟壑极深,神色肃杀,一颗心如坠冰冷湖底。

六识剥离,岂止是眼不能视物、耳不能辨音。更能消磨神魂智识,令心智倒退,最终落得个呆傻愚昧、畜生不如的下场。

这一位曾是令天人界万众景仰、连帝释天也忌惮的的智将,如今也不过又痴又愚,竟连克己冷静也做不到了。

约莫只记得自己付出惨痛代价,却被眼前人所害,最终徒劳无功、心血尽毁。

迦楼罗只任他一味哭喊泄愤,却未曾辩解半个字。

他奉命下界,是为祛除那噬咬准提神木根系的害虫,却恰巧察觉到了乾达婆六识残余。

然而现场却只有那害虫一人,追问之时,只说刚刚杀死了对手,耗费颇多,迦楼罗便赶来捡漏。

迦楼罗听出他不过是为掩饰那人行踪,故而刻意激怒自己,倒也不恼。只不过出于自己也说不明道不清的思绪,只做了份内之事,处死害虫便折返天人界,丝毫未曾动过顺着那隐约残留的香气前去追查究竟的念头。

如今见乾达婆着紧,他反倒暗自庆幸留了那人性命,倒生出了些许兴趣。

正思忖间,迦楼罗心头生出预警,身后黄金羽翼突然伸展,包住他与乾达婆两人。一道强悍雷光轰然袭来,将他羽翼砸出些微焦痕。

原来是紧那罗挣脱了白羽笼,不假思索便攻击泄愤。

迦楼罗叹道:“你这性子得改改。乾达婆就在我怀里,你贸然动手,就不怕伤了他?”

紧那罗面沉似水,讥诮冷笑:“兄长能若有知,只怕也宁可死了干净。”

迦楼罗眼神又冷了些许,包裹在金色护手里的手指咔咔捏紧了,“你既然知晓,为何不拦着他?”

紧那罗嘶声道:“你懂什么!我拦过他,我拼着被责罚,将下界香道几乎剿灭殆尽,他仍不死心!你还要我如何行事?”

自然是剥夺他一身神力、折断手脚、囚禁深牢之中,令他生死哀乐、所见所知、乃至于所饮所食,全受一人主宰。

迦楼罗亦知此乃妄念,只一言不发松开乾达婆,交回紧那罗手中。

乾达婆行事太过隐秘,若非机缘巧合,只怕他至今仍被隐瞒。然而恼怒之中,迦楼罗却也隐隐生出些许敬佩。

六万年岁月,纵使对天人而言亦可称漫长。乾达婆忍辱负重、蛰伏多年,全心全意只效忠一人,为那人毫无保留。

迦楼罗险些对已然死去多年的俱摩罗王生出嫉恨之心。

那青年也不知察觉了什么,竟只躲在弟弟怀中瑟瑟发抖。

迦楼罗叮嘱道:“我已将人杀了,事已至此,只当是遭了天劫受了重伤。你仔细看好他,莫再兴风作浪。细心将养千年万年,总能痊愈。若是执迷不悟——后果自不需我赘言。”

紧那罗只抱着兄长,垂目不语。

迦楼罗静默片刻,自觉仁至义尽,便转身离了寻香宫。

他离了寻香宫,一时间生了冲动,要请愿再下界一次,去见见那被乾达婆寄予厚望之人。

踌躇片刻,到底是侍奉天帝的忠诚心略略占了上风,遂返回宅邸去了。

左不过是个困于道力束缚的下界众,何时惹出祸端,何时将其杀灭便是。

然而要眼下的沈月檀惹出祸端来,未免强人所难。

自从他在鬼鸣山中昏迷,一转眼就过了六年。

如今长梦初醒,沈月檀却愈发迷惑。

他正坐在一把鎏金嵌玉、华贵无比的王座之上,头戴二十四串珠冕旒,身着金丝银线织就、流光溢彩的瑰丽华服,单手支颐,仿佛正透过大敞的象牙雕花窗眺望窗外的月色。

今夕何夕?此地何地?他又究竟……是谁?

沈月檀恍若梦游地直起腰,神色间尚留着怔忡。好在隔着层层薄纱幔帐,伺候的仆从们只当他小憩了片刻,并未生疑。只有一名侍女在幔帐外悄声道:“王上醒了?王上可要用茶?”

沈月檀只当自己还在梦中,失笑道:“你唤我王上?我是什么王上?”

那侍女却误以为惹怒他,慌慌张张跪下,匍匐身躯,额头贴着冰冷石砖,卑微得宛若尘埃,“王上饶命,是婢妾造次,婢妾再也不敢了。”

沈月檀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只觉眼前情形怪异无比,却又透着莫名的熟悉。

多年以前他仍做问道宗主之时,在栖阳宫中侍奉他的侍女随从们,岂非就是这等战战兢兢、生怕动辄得咎的畏葸模样。

沈月檀脑中愈发混乱,只按了按眉心,按捺心中不虞,柔声道:“你怕什么?我既然发问,你就好生回答。站起来,认真回话,我是什么王上?”

那侍女虽然也是一头雾水,却仍是令行禁止,规规矩矩站起身来,恭声道:“王上自然是……统治修罗四域的大阿修罗王。”

沈月檀合目,仍坐在王座中不动,他凝神内观,这才察觉到身体异样。

初时只觉空空荡荡,三脉七轮尽皆消融,连修罗界中未生道种的普通百姓也不如。

随后神识中便显现出一座金光璀璨的曼荼罗阵来。

曼荼罗阵中,共有九尊神佛。中央主位坐着阿朱那,周围八尊则尽是沈月檀的脸,或喜或怒或哀或乐,或悲或痛或憎或恶,各持法宝兵器,法阵中香雾缭绕、神花飘摇。

沈月檀却皱眉,原本只以为睡一觉醒来便成了大阿修罗王,如今空白记忆中却渐渐涌出了许多艰辛苦战、僵持拉锯,竟是无比艰难。

他这一皱眉,曼荼罗阵突然生了变化,主位的巨大神佛变成了他自己的脸,而周围八尊面目模糊,无从定型。

就仿佛彼此角力一般,费了颇多精力,沈月檀这才艰难地镇压住了反噬,模糊的神佛最终都露出清晰真容,这一次则全是阿朱那的脸。

他安坐王座上一语不发,周身突然笼罩圣洁佛光之中,身后隐隐现出百余丈的巨大金色宝轮,留在殿中随侍者固然个个骇然,就连殿外也能望见宝轮虚像,顿时满城百姓跪了一大片,朝着宝轮顶礼膜拜。

而这就不为沈月檀所知了。

他只等神识中的曼荼罗阵安定下来,察觉弦力充满四肢百骸,仿佛如他肢体一般可以随心所欲地运用时,方才安心睁开眼,又问道:“今年是大佛历几年?”

这又问得众人一愣,仍是那侍女,用愈发谦卑恭顺的语调回道:“禀王上,是大佛历三千一百一十七年。”

沈月檀掐指一算,心中又是一阵唏嘘。

他竟昏过去整整六年!

又抑或换言之,他竟被阿朱那蛊惑了整整六年。

沈月檀终于起身,离了王座,由诸多内侍引路,前往寝殿。

行了许久,他这才辨认清楚,竟是置身于一座巨大的塔中。

便开口问道:“这是何处?”

引路的内侍不明所以,只恭顺答道:“禀王上,是在第三层。”

沈月檀若有所思,又问:“莫非是在大浮屠塔中?”

这分明是显而易见之事,王上为何刻意多问?

他今日行事格外诡异,内侍便愈发心惊肉跳,强忍恐惧答道:“禀王上,正是大浮屠塔中。”

嗓音中已然隐隐带里哭音。

这些人等不敢怀疑他行事有异,却也直觉不妥,故而个个胆战心惊,唯恐一着不慎,惹来大祸临头。

沈月檀不由在心中暗叹,想必这些年来,他身为大阿修罗王,只怕手段残暴严苛,比他当年坐宗主时更甚数倍。

大浮屠塔第三层是觐见厅,王上寝殿与办公则在第八层。

整座塔虽然下宽上窄,然而第八层依然有层层宫室,广阔自在,足有数万丈方圆。

沈月檀无暇去欣赏宫室如何壮美华丽,只下令传幕僚来见。

领命而来的赫然是程空与邢简。

邢简自司香殿就追随他,如今成为心腹幕僚在情理之中。

只是为何连程空也在其中?

沈月檀却不便多问,只道:“叫沈雁州来见我。”

程空问道:“王上,罗睺罗王在铁围海北岛戍边,莫非要召回来?”

沈月檀一愣,“他躲得倒远。”

程空叹道:“四年前,王上贬他去的。”

沈月檀仍是泰然自若,淡然一笑道:“原来如此,这点小事,我倒忘了。也罢,召他回来见我。”

邢简就问道:“王上,那其他人……”

沈月檀不动声色,只道:“……也都该……召回来了。”

他一路行来,许多故人不见踪影,如今察言观色,猜测那人唯恐暴露端倪,故而将他往昔的亲信泰半放逐。

邢简这一问,便正中下怀,将人尽数召回。

议定此事后,又商讨其它事,沈月檀方才知晓,这六年来,“他”做了怎样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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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知道重生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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