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九十五

95.九十五

一路走到柳木白身旁,石曼生的脸绷得紧紧的,“柳大人,有何贵干。”

“就想和你说说话。”他笑得很开心,似乎全然看不见她发暗的脸色。

“说。”没好气地靠在他身旁的树干上,她随意折了根枯枝在手里转着玩。

“能不能走近一些?”柳木白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是很满,“说话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石曼生没挪位置,要知道,柳木白本来就在树下,她靠在树干上,能有多远?也就一米多些距离,“你说,我听得见。”

“好。”柳木白倒没继续强求,看着石曼生,神色很认真,“我和爹娘说过了。”

爹娘?石曼生愣了一下,狐疑地转过脑袋看向他。

柳木白继续说道,“我们成亲吧。”

短短五个字,无异于晴天霹雳,石曼生脸上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

“石头。”他用着昵称,神色认真,“我知道,我们之前有过一些不开心的过往,但我能保证从今之后,绝不欺你负你,等这次去完百里宫,我们可以……”

“柳大人!”她急急打住他的话头,不敢置信,“你疯了不成?”

“嗯,疯了。”柳木白点了点头,“你被掳走的那天起,疯的。”他承认得很平常,两句话被他说出了几分狠绝的意味。

“你……开什么玩笑。”她干巴巴地回道,脑中一片混乱。

“石曼生。”坐在轮椅上,他稍稍仰头看着她,“你知道我没在开玩笑。”

大树的枝干在他的面上投下阴影,墨色的眸子更加深了几分,仿若吸人的深渊。石曼生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他竟然是认真的。

慌乱收回视线,她匆匆丢下一句,“你疯了,我可没疯。”逃似的转身就走。

自从再次见到柳木白,他整个人就不对劲,和原来那个他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柳大人让石曼生打从心底觉得——危险,非常危险。

哪怕他对自己变得客气很多,也有了几分小心翼翼,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步步紧逼。

今日两人刚见面还没多久,他竟然连“成亲”的话都说了。

午后再次启程,石曼生自然是怎么也不肯再上柳木白的马车。

“那只狐狸呢?”

就这一句话,石曼生最终还是瞪着眼睛,上了马车。

她和丁泽就两个人,自然是斗不过这么些黑甲卫的。

一上车,石曼生二话不说,扯了薄毯往身上一盖,眼睛立马闭上了,“我睡了。”生怕柳木白再说些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她可没有兴致与他就成不成亲的问题再聊上一聊。

看着她脑袋快要缩到毯子里的模样,柳木白微微扬了嘴角,“好。”

好什么好?石曼生正在腹诽,柳木白又来了一句,“成亲的事,我给你时间考虑。”

这厮毛病!

成亲?他柳木白到底哪来的底气说成亲?她对他什么态度,他看不懂吗!

她猛地拉了毯子,睁大眼看向他,“没得考虑。”掷地有声,字字铿锵,不容置屑。

见她反应,柳木白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不困了?”似乎并没有为她的抗议所烦扰。

“柳大人,我不可能嫁你,更不可能帮你治腿。”她连说两个不可能,态度斩钉截铁。

柳木白语气平稳,“治不治腿,不重要。”他说,“以后,你若觉得使着不便,想治就治,不想治就不治,治了再废也成。”

她使着不便?

石曼生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他在说什么,立时一张脸红了个彻底,话都不会说了,“你……!”

柳木白面上却全然没有羞涩愧疚,温和淡雅的笑容一刻都没卸下,“成亲后,你可以不必住在京城。江南、川蜀、青州,你喜欢哪处,我们就去哪处。我虽不大能吃辣,但你喜欢,我也可以习惯的。我们可以院子里开个池塘,多养些鱼,到时一起……”

“柳木白!你够了!”忍无可忍,她狠狠一拍矮几,响声让空气都凝滞起来。胸口急速起伏,石曼生只觉怒意上涌,还带着莫名酸涩。

他说的,全都是她曾经想要的,可是,都太晚了。

对上她愤怒的模样,柳木白缓缓眨了一下眼,嘴角的笑意渐渐放大,“好久没听你叫我这个名字了。”他说,声音很轻。

无边落木萧萧下,白云千载空悠悠。

自从百里宫之后,她再也没唤过他柳木白,她只会叫他柳大人,或者柳言之。如今听来,哪怕是她的气急之言,能再唤他柳木白,都让他忍不住欢喜。

这人……

原本的愤怒,在他的笑容中不知不觉沉了下来,沉沉落下,落进心底荡成满满酸涩,堵在胸口,似垒似壁,挡住了所有情绪。

她信了,信他是真心的。可是,真心有个鸟用!

指尖死死扣住掌心,石曼生听到自己的声音水波不兴,“柳大人,何必呢?”

何必?

他的笑微微泛苦,眼神执着不休,“因为……我没办法了。”

他看着她,一步不让,只能强求。

他不敢退,一步都不敢退,退了,她与他就再也无关了。

……

石曼生没有再说话,面对这样的柳木白,她忽然不忍心再说狠话,便只有沉默。

沉默地拉上毯子,沉默地闭上眼睛,沉默地假装睡去。

静默的情绪蔓延在马车这片小小空间,她把呼吸放到最轻,却轻不过心底的一声叹息。

看着她的睡颜,柳木白伸出手,隔空用指尖遥遥触着她的眉眼、脸颊,将她的容颜一遍又一遍刻进心底。末了,他痴了般微微启唇,不出声地唤了两个字。

——石头。

~~~~~~~~~

是夜,队伍歇在了官道旁的一处林地。

几十号人燃了好几处篝火,将这片林地照得很是亮堂。

人多了热闹,因着天冷,柳大人特许大伙儿喝几口酒暖暖身子。一时间,黑甲卫们纷纷涌向了正搬着酒坛的阿丙。听着他们起哄高兴的声音,石曼生有些晃神。

“你怎么了?”丁泽抱着小宝疑惑地问道,“中午你和柳大人说完话后,神色就不大对。”

“没什么。”石曼生拍了拍脸,让自己精神点,“你不去弄点酒喝?”

“不喜欢。你要吗?”她要喝的话,他可以帮她拿点。

“不用。”石曼生摇头,“百里宫人不能饮酒。”

“那你从来没喝过酒?”

“没有。”石曼生笑了笑,“命比较重要。”

丁泽有些吃惊,“喝酒会丧命?”

她叹口气,“没那么夸张。就是喝酒对我们这些身上有乱七八糟东西的人不大好。”

“聊什么呢?”柳木白坐着轮椅被阿丁推了过来,夜色朦胧下,他的面容越发显得清瘦。

“在说酒。”看到柳木白,丁泽稍稍偏了身子,将石曼生边上的位置让了出来。要知道,她的另一边是一个火堆,而他们的身后是一棵树。丁泽的位置自然是“最好的”。

“正好,我拿了些过来。”柳木白弯了眉眼,就要去到丁泽空出来的位置。

石曼生把丁泽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立马跟着斜跨一步,又站到了丁泽边上,黑暗中伸手悄悄拧了下他的胳膊——让你乱来。

丁泽浑身一凛,不动声色地站直身子,护住了石曼生身边的位置。

见状,柳木白让阿丁将自己推到了石曼生正对面的位置,递出手上的酒袋,“这酒不烈,喝点暖身不错。”

“我不喝酒。”她冷冷拒绝,看都没看。

丁泽补了句,“她不能喝。”像是帮她和柳木白解释一般。

石曼生侧过脸瞪了他一眼——你小子什么意思?

丁泽意识到自己的“卖友”行为不当,闭嘴安静了。

不能喝。柳木白记下了这一点,将手中酒袋递给身后阿丁,“你去和他们喝吧。”这是变相地让人离开,阿丁接过酒袋转身加入了不远处的黑甲卫们。

“我去小解。”这是再次卖友,一本正经离开的丁少侠。

这一块地儿,只剩下了柳木白和石曼生。

尴尬。

石曼生站直身子也想离开,在马车上已经和他独处了那么长时间,她可不想晚上接着独处。

“我去喝点水。”

“石头。”在她转身前,他拉住了她的袖子,“我这儿有水。”轮椅扶手上就挂着水袋。

“不用,我喝自己的。”石曼生甩了袖子接着要走。

“那我陪你去。”这一次,他扣住了她的手腕,因为抬手的动作,他的袖子滑下了一截,露出了手腕中心那道红色的痕迹。

石曼生皱着眉低头,看向他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刚想训斥,视线扫过那道红痕,不觉瞳孔一收。一直注意她的柳木白自然没有错过这个神情变化,也看向了那道印迹。

现在,他已经不会再戴什么紫檀珠串去遮掩了,这道红色于柳木白来说是一种纪念,永远抹不去的纪念。相思阎罗,是他们缘分的起始,亦是转折。

突然,柳木白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不对!

手上猛然用力,他翻过了她的手腕,正是被他扣住的左手。

“你做什么!”石曼生反应过来,匆忙就要收手,可还是晚了一步。

柳木白已经确认了他想看的。

她的左手小臂有疤痕、有蛊痕,但手腕处干干净净,没了红线。今天上午,他只顾查看她中蛊的情况,却忘了相思阎罗。

石曼生使劲往回拽手,然而,瘦弱十分的柳大人,此时却出乎意料的力气很大,他紧紧扣着她的手分毫不松,甚至还在不断加着力量。

“痛,放手!”石曼生忍不住痛呼出声。

柳木白置若罔闻,他缓缓抬头,跳跃的火光在他面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眼中墨色如渊,“所以,你记起来了?关于梅子倾的,都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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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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